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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下眉头
怎么搞的呢,傅东风不是不想说,他没什么要瞒着赵湖亭的,仍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清阳剑上我绘了一道符和一个阵,符名,川原丹,阵名,咫尺间。”
赵湖亭讶然,“你取的名?”
“不是,是风尘小记所记之名,最初学会后察觉到效力,也觉得很贴切。”
血流川原丹,足以染得山川平原丹朱色的血,只要有一道渗血的伤口,血不尽,人未死,符流转。
相较于“川原丹”言传间的直白,“咫尺间”更意会些,傅东风道:“青丝红颜咫尺间,是一个关乎时间的法阵。”
符阵附于剑上,剑刺伤李还真,符箓令他流血不凝,阵法催动时间加速,血液流速加快,促成了李还真的死亡。
清阳剑承载不了这两个符阵,故而生锈催折。
而施术人傅东风,此刻尚不知赔上了几年寿命,单那藏于鸦羽青丝下隐约的白,便诓不了人。
骤雨初歇,徒留一地潮湿泥泞,风里寒凉。
赵湖亭哀哀一叹,愁眉苦脸望向另一边倒地的楼夙,愁得没眼看。
“要是把你们两个都弄丢了,回去你们师父会不会活剐了我?”
何元初和钟酉震惊悲戚,“师伯!”
这是要放弃大师兄和小师弟的意思吗?
“啧啧啧,这么大的姑娘小子怎么这么急性子!”赵湖亭一手摸过何元初的头顶,一手拍了拍钟酉的肩膀,“走,咱们去前头给你三师姐撑场子。”
眼角挂泪的何元初破涕而笑,她和钟酉穿过乐游弟子站到韩香絮的两侧,赵湖亭慢吞吞施施然地立于他们身前,广袖带风,仙风道骨,一说话就破功。
“顾长老,这是干什么?”
太和弟子:“干什么,你们家两个弟子杀了我们掌门,还问我们干什么?”
“你们掌门临死前陈情剖白你们是聋了瞎了没听到没看到,还是真当问剑台下的其他仙门耳朵聋了?”
赵湖亭便说便啧啧着连连摇头,“利欲熏心,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大家可都听到了,桩桩件件,李还真死也是他罪有应得!”
问剑台下并无人反驳,哪怕他们不是真的认同,也不会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李还真不当杀的话。
这是赵湖亭从他们乐游弟子身上得出的结论。
有陆师妹做司业,上至帝王之师,下至黄泉腐骨,都曾是他们乐游弟子的先生。纪兰亭也好,寒鸦也好,教仁善,教人恶,如此都不能让乐游弟子坦然接受师长并非纯洁无瑕的圣人。
赵湖亭想,别人家的弟子一样二十出头,正是尊师崇道的好年华,既知李还真所作所为,又怎能容忍师长为得一隅心安,弃公理正义于不顾。
为了留住在自家和别家弟子的颜面,他们不会反驳,没有人会反驳。
李还真,早便该死。
顾双城对此结果不意外,他说,“掌门既死,太和山如有罪孽,仙门同道亦可光明正大寻仇,顾双城静候。”
太和山仅存的剑仙,上代弟子中,剑术造诣可列前三的剑道仙人。
有他在,太和山散不了。
尤其此时,太和弟子将他视为主心骨,各个仰望尊崇,只待他一声令下。
顾双城:“但姬曜凌和楼夙以妖术杀我太和山掌门亦是不争的事实。”
“先前不是说好的嘛,姬曜凌和楼夙报的是私仇,你们当时也没说不公,怎么报完仇了反而怪他们报仇成功了?”
虽有强词夺理之嫌,但话还是没错的。
怪只怪,谁都想不到,不自量力的两个年轻人真的能杀李还真。
济世大师:“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
不了便不了,命债只能以命来抵。太和山弟子亮剑,乐游弟子自然也是如此,赵湖亭道:“没得商量了?”
顾双城:“即便我太和山不追究,楼夙身为大燕国师,反而助前朝余孽报大周皇室血仇,除非他现在杀了姬曜凌,否则他面临的是凡间无处不在的追杀。”
道理是这个道理啊,赵湖亭运起仙法,袖袍一卷对顾双城道:“既如此,便领教顾老弟高招了。”
台下震惊骚乱,近年来还从未有过仙门与仙门之间掌门和长老辈分的人一较高下的境况。
乐游弟子攥紧了剑,看着挡在他们身前的掌门,没想到会闹这么大,忍不住想回头看看他们大师兄和小师弟。
“怎么不见了!”惶恐慌张的语调喊道:“掌门掌门,别打了,大师兄和小师弟不见了!”
何元初和钟酉急着向后寻,众目睽睽之下两个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而隐匿在弟子中的闻音和萧竹盈眸光闪烁,对视之后迎上了赵湖亭低敛的眉眼。
三师姐韩香絮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好似不关心大师兄和小师弟,也不管他们此时去了何处,这时却不闪不避直视赵湖亭。
她说,“师父,他们会没事的,对么?”
听到这话的何元初回头,定定看着三师姐和掌门,扯出来一抹不算好看的笑容。
二师兄离开后,师姐就冷酷得好似乐游北望的那座终年飘雪的山峦,山体如玄铁,山顶覆白,凛冽的风声不歇。
这是她难得的流露出在意的神情。掌门不会为大师兄和小师弟和尚有顾双城驻守的太和山撕破脸,仙门战事牵扯深远,骤然发难,害的不止是仙门。
三师姐是乐游山的少掌门,她必须以乐游山为先。
何元初心想,她能想明白的事,大师兄和小师弟一定比她更清楚。
况且,他们两个不仅仅是乐游的亲传弟子,还是前朝遗孤和当朝国师,所涉及的更是剪不断理还乱。
从前大师兄连自己的身份都是不得已之下才告诉他们的,在这时,他必然会选择和乐游山撇清干系。
正和小师弟前些时候做的那样。
掌门在前和顾双城理论的那些话不是非要一个结果,而是为大师兄和小师弟争取时间,他早已有了决断,是大师兄和小师弟代他做的决断,必不会使他为难。
可楼夙比傅东风还要更凄惨些,他已然背了叛仙门、弑师父的骂名,今日要再多一条——不忠不义。
乐游山已不是容身之处,凡间人人喊打。
他们自太和山问剑台上消失,天大地大,非得淹没在人群中再不冒头,不然只能过逃亡的日子了。
东方吐白,星辰渐隐,僵持不多时,赵湖亭高举右手,眯眼看向朝霞,袖袍遮住眼睑,看向对面神情淡淡的顾双城,笑着打哈哈。
“哎呀,问剑清谈也不能继续比下去了,想来仙友们也疲乏得很,不如今日尽早归去再做打算,也别耽搁了太和山办李掌门的丧仪。”
此言颇中别家的下怀,这乱的,问剑清谈到底没那么重要,不如早回去。
赵湖亭带领弟子动身返回乐游山,他们心想,亲传弟子又少了一个……
周瑞瞧着风都是凝滞沉闷的,便说道:“大师兄那样厉害,小师弟也不差,他们肯定没事。”
秦莎莎古怪看向他,暗叹骂道:“你还真是个呆子啊!”
周瑞确实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但他知道,大师兄和小师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惊动任一人离开,起码说明他们有自保之力。
人只要活着,终会有再见的机会。
而另一边在山野间奔走的傅东风背着贴了流风回雪阵的楼夙,趁着还未昭告天下他俩的画像,寻了一处阡陌小店,疗伤歇息。
他的伤势不重,楼夙之前是力竭晕过去了,歇一歇都能好。
“是障目符?”楼夙见过一叶障目无声无息离开的傅东风,但他说:“大师兄还能回去乐游山。”
傅东风哼哼,心想你说什么傻话。
他是姬曜凌,还杀了太和山掌门,藏身乐游山,早晚给乐游招来祸事。
“燕皇无后,太和山不行了,很快天下又要乱起来,师长们,还有师兄师姐他们,更愿意扶持你,尽管各有利弊,是你总好过别人。”
傅东风夸张惊讶地捂住胸口,“哇,想得真周到。那你一个人能逃下太和山,避开还活着的燕秋衡对你的杀意吗?”
楼夙拧眉,“大师兄跟我一起走,不是明智的决定。”
“楼国师帮我这个前朝余孽杀李还真才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但事到如今,说这些毫无用处。
傅东风也想过,楼夙不去做国师可能这一切会更好。
——是的,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他捡回来的小师弟,跑去做覆灭了他故国之朝的国师,还落了满身骂名。
凭什么呀!
可就算他不去做这个国师,今日的困境是易名换姓的姬曜凌必然要面对的,反而是他在拖楼夙下水。
楼夙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傅东风烦躁地制止他,“楼小夙,劝你别说了。”
“……伤口裂开了。”
楼夙举了举右手,何元初撒的伤药包扎好的伤口,奔波一路后又开始向外渗血。
明明看着挺糙的小伙子,怎地这样娇气?
“大师兄胸口的伤也裂开了。”
傅东风好脾气应声,“先给你换药。”
拆开渗血的纱布,傅东风才见到那道入骨的伤痕,再多的烦躁郁闷都散去了。
“问剑台上我本来就是诱饵,与你换剑之后,你用左手拿的清阳刺中李还真,右手接他必杀我的那一招,万一右手削掉一半,或者伤到筋骨,再不能用,你可怎么办?”
“还有左手。”
傅东风上好了药,取了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听到此处,系着纱布的手一紧,低语闷声道:“别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不是轻描淡写。”楼夙正视傅东风的双眼,良久才道:“我还当大师兄知道。”
你的性命比我一只手的分量重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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