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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死何彷徨
眼前金灯银盏,口角有鲜血淋漓而下,此一刻,若是无牵无挂该多好,我唯有苦笑:“此身已犯重罪,任凭皇上发落。但求你能够明断是非,不要罪及他人。”
“呵!”他气的喘息,“朕偏不明断是非,偏要罪及他人!你又能如何?”
“你!……”我当真又恨又急,崩溃而泪流:“我自然不能如何。你是这世间的主宰,一切你说了算,你了不起!还不行吗?”
“不行!”他依旧咆哮,“朕要你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把事情的所有经过,来龙去脉都亲自说给朕!朕心情若好,自然会赦免了旁人;你若胆敢有丝毫不实,朕一定杀了所有与你相关之人!”
我无奈:“清哥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你为何还要再听?”
“朕说了,朕要听你亲口说!你敢不说么?”
我苦笑:“我自然不敢的。但不知——皇上都想知道什么。”
“从你小时候,开始记事的时候开始说!详详细细的说!一直说到今晚你被朕擒获!”
从那么远的时候开始说?我实不知这有什么必要,或许能满足一个帝王无聊的猎奇之心吧。却唯有将思绪拉远,无限的拉远,时光仿佛又回到初来这个世界时的那个风雨之夜,即将含恨而逝的母亲,撑着最后一口气,还将女儿的一生托付;含愧负情的男人,伏尸痛哭,坟前告别,途遇红红,双双进府,赐名为奴,捆罚柴房……以及后来所有在甄府,到宫中所有的风波劫难。……一盏明灯点到天亮,又从天亮到天黑,再次燃起灯火,才大致的讲完。原本也不知什么有用,什么无用,好奇的帝王却东问西问,我只得一一作答。有人送入茶饭,玄凌便边吃边听,亦命李长喂我一些饭和水。我拒绝了食物,只接受了水,然而所饮之水似乎没有我流的泪多。
能撑着讲完一切,就死去,该多好?到了最后,果然口舌已经干木,泪也枯涸,神智昏昏,头颅似有千斤重,再也抬不起来。快要死去了吧,我竟有欣慰的盼望。
“你都知道了,都知道了。是不是可以放过其他的人了呢?”我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道。
“你说的还算详细!”耳边他的声音飘忽不定。
如此,他便是满意了?——我长长卸了口气,垂下头,只想长睡不醒。
意识已然昏沉,却生生又被摇晃回几分神智,勉强睁开眼睛,眼前的人似乎愤怒而不甘:“朕叫你休息了吗?你竟敢偷懒睡去!”
“皇上,还有,什么事?”声音好像在喉咙口处挣扎,却发不出来。整个头,也如折断的枝条,全凭他一手托着。
“朕,朕就再问你一遍,你,你心里可曾有过朕?”
这话问的实在离奇,我微微摇头,启唇说了个没字,整个人便再也没有意识了。
……
身心困倦之至,几乎连个梦也不曾有。却仿佛闻到了香甜的糯米粥味。莫不是错觉?此身将死,怎会有饭食?一定是我饿疯了吧。然而即便是错觉,亦想叫人将错就错,可以舒服一点的死去,何乐而不为?我张开口,便似乎有食物进入口中,却不怎么好吃。果然是错觉。
可粥的香味似乎还四处弥漫,又张开口,这一次仿佛真的喝到了粥,甜甜的米粥进入口腔,又流入胃里,暖暖的,有说不出的惬意。感觉竟是那样的真实,越发叫人贪恋不舍。
然而还想再喝时,却再也没有了。我大急,不禁狠狠挣扎了一下,乍然苏醒了过来。眼前一切都朦朦胧胧,眼睛又酸又涨。想要起身,浑身却酸软无力。这是在何处?
耳边似乎有人道:“皇上,她醒了,醒了!”好像是李长的声音,眼前人影晃动,可我还是什么都看不清。一块手帕沾了水,湿湿的擦拭在眼睛上,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竟然是玄凌坐在我面前!我脱口啊了一声,感觉身体也剧烈震了一下,但骇然望着他,脑中又一片空白了。
玄凌似乎有些扫兴,悻悻而揶揄道:“一醒来就像看见老虎一样,前日那闯宫行刺的胆量跑到哪里去了?”
他的脸上看起来似乎无多怒意,相反,有一丝得意笑容。他得意什么?大抵战胜的一方在俘虏面前都是得意的。我静默下来,不欲言语。
“皇上的眼睛都敖红了,回寝殿歇歇吧。”李长在一旁劝道。
我心里微微一惊,复又抬起眼眸,果然见对方的眼睛是红红的。我昏睡过去,难道他也不曾去歇息吗?
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躺在一张床上。帝王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百思不解,一丝生机却还是从心底悄然萌发,不禁低唤了一声“皇上,你……”声音沙哑不已。
玄凌一摆手,面上露出狠色:“以为朕不杀你了么?妄想!朕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杀了你,才能泄朕心头之恨。”
他说真的?我的心瞬间便又冷了——是啊,他怎么可能饶了我?“戴罪之身,听凭皇上发落便是。”
一句话说的殿中静静的,却不知何处越发惹恼了他,他冷冷哼了一声,霍的站起身来,道:“反正你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那朕就先拿别人开刀去!”说罢拂袖而去。
“不!”我当真吃惊非小,脱口说了一个不字,便要挣扎起身,然而更加吃惊的发现,身体绵软,一点力气也没有。方才只以为是劳累虚弱,可是现在……我啊的叫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侧,玄凌又缓缓踱步回来,站在床头一笑:“温爱卿的药果然有效!”
“多谢皇上夸奖!”正是温实初战战兢兢的声音,原来他一直站在床头。
“温实初?”我惊愕不已,抬眼也看不到他,只恨恨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温实初这才向我面前转了两步,摊着手,甚是无辜:“浣碧姑娘,这,这是皇上的旨意。微臣只是照办罢了。”
我震惊的望着玄凌。他脸上只有得意,转头向温实初道:“这软筋散的药效能维持多长时间?”
温实初连忙禀道:“回皇上,微臣方才不小心,把剂量多放了些——没有一天一夜,浣碧姑娘是别想动弹一个手指头了。若要完全恢复,没有三五日也是恢复不了的。”
我越发震惊乃至哀痛,此刻,甚至觉得口齿亦有些麻木的,“这种事,也有不小心吗?温实初,想不到,你,你竟是个公报私仇的小人!”
“这,”他慌乱起来,“浣碧姑娘,你,着实误会我了。”
“是不是误会,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恨的眼泪都落下来。玄凌如此作,显然是要我再无任何还手之力,唯有听凭他宰割了。
“公报私仇?”玄凌只是不解,“你与他有旧恶?”
“我……”我语塞,能说什么呢?
温实初慌忙跪倒道:“皇上明鉴,微臣是与浣碧姑娘有些过结,但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公报私仇。”
“到底什么事?”玄凌好奇之下,有非知道不可之意。我有些吃惊,心想方才过于冲动了。那老实人也不会撒谎,难道要牵扯更多吗?
“是,是……”温实初被问的汗珠都冒出额头,忽然道:“是这么回事。皇上不问,微臣不想落井下石,增加浣碧姑娘的罪过。既然皇上问了,微臣只好说了——浣碧姑娘,她实在是个火爆性子!”
“她这火爆性子如何招惹你了呢?”玄凌愈发好奇。
“倒不是她招惹了微臣,是微臣不小心招惹了她。数月前,微臣偶然见到浣碧姑娘,看她脸上长了几枚痘痘,觉得有趣,不过调侃了她两句,谁知,她上来抡拳便打。打的臣鼻青脸肿,连牙齿也差点掉了两颗。害得微臣喝了半月的‘固齿汤’,才保住了两颗牙。……”
温实初说的像真的一样,我都愣住了,可是遍搜记忆,并没有这件事。直到看到温实初略略忍俊的笑意,我才恍然大悟——“你胡说!”
“他若胡说,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玄凌冷冷道。
我再次语塞,实在无言以对。李章忽然道:“奴才看,温大人也必没有冤枉她!”
“怎么呢?”玄凌又感讶异,李长道:“那晚奴才何处得罪了她?只因叫她一声刺客,她反口便叫奴才阉狗!真是岂有此理!”
我彻底无言以辩了,真是墙倒众人推。细想以往,李长的确不曾得罪自己,只因自己一时激愤,便痛骂他阉狗,也的确过了。面上略浮起歉疚之色,偏李长昂然并不看我。
玄凌倒是看着我,面色几许捉摸不定——“朕是真的让你给搅糊涂了,你到底是宽仁大义,还是狭隘偏激的女子啊?”
他的话叫我如坠雾里一般。忽听温实初道:“皇上,微臣觉得,浣碧故事在大事情上是宽仁大义的,在小事情上,有时的确偏激,简直不可理喻。”
“你倒是还肯为她说话。”玄凌看着温实初竟然笑了出来:“你被她打这件事,朕也知道一些。有一次太后跟朕说——不知温卿家是怎么了,突然间怎么就鼻青脸肿的了呢?一问说是多喝了两口酒,走路撞到了墙上。如今朕想来,你何尝是这样不小心的人?一定是这蛮女打的,是也不是?”
“是,皇上说的极是!”温实初唯有使劲的点头。
“此等偏激狭隘的悍妇猛女,今日就算爱卿有意报复了她也是应当!朕不怪就是。”
“微臣多谢皇上体谅!”温实初深深叩头。
“你快去吧!回去整一个月的软筋散来,朕要好好治治这彪悍无礼之人。”
“是,微臣告退!”温实初如逢大赦,后退了几步,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药箱,转身小跑了出去——步履轻快,衣袂生风。
谁说老实人不会撒谎呢,没想到他撒起慌来,人人都信!看来人都是不可貌相的。望了他背影消失在门口,忽然察觉殿内就剩下玄凌,李长和我。玄凌面上的表情,始终有些叵测。我倒情愿他此刻是震怒的,至少我能摸清他的心思。
此时无助,也唯有软语相向:“皇上,皇上直接杀了奴婢吧!——只求别再让奴婢服食软筋散。”
他扬眉笑了笑:“你不是很喜欢吃这东西么?”
“怎么会?”我实在摸不到头。
“你昨晚一气喝了许多,不给还要?”他笑了笑,“朕可不曾强迫你。”
哪有此事呢?我不解的看着他。他的脸又渐渐冷却下来,吩咐李长——“扶朕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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