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黄泉道开始动荡，除了我们四个，是人是鬼都落荒而逃，无影无踪。紧接着远处的生死场入口突然坍圮，堵住黄泉道，夜忘川不再死气沉沉，随着整座宫殿的晃荡，水流铺陈，漫上奈何桥，游走两岸，各种各样的记忆流失一地，我被翎若揪着，这才得以保持平衡。面对眼前的情景，我再大声嘶吼也是白费，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们进入战争。

　　饮雪抬手，挥袖，绝神圣斩在他手里金光四溢，流泻上古神力；承渊拂袖念咒，嘴唇翕动的越发迅速，《森罗万象》急急翻过，每页都流洒着五光十色，展示出另一种境界。

　　“万神听命，以我帝俊之名，日星月曜归命，绝神圣斩——一刀两断！”绝神斩凝聚所有上古神器之力，张狂砍下，不留情面。承渊气敛于心，撕碎一张图鉴，高念：“乾坤坎离震艮巽——以我伏羲之名，阴爻阳爻，封印一切！”八卦齐开，六十四象不离其宗，循循不灭，阻挡一切，攻破一切。

　　剑尖与卦心相遇，即时迸射强劲的杀伤力，所有的景物都瞬间崩塌销毁，不复存在。清晰可见的飓风狂飙过来，翎若带我灵闪开去，这才免于罹难。

　　承渊破百张图鉴，召唤使命：“蛮荒之兽，归命吾名，妖皇伏羲下令——三千妖杀！”《森罗万象》的纸张如同神符一般飚出，图鉴消散，万千恶兽奔腾显现，咆哮于承渊身后，垂涎三尺，暴戾凶残。

　　饮雪转过绝神斩，立剑身前，双手俯撑，眼线挑过一丝绝杀，一声令下：“臣服上古大帝，以我邪神帝俊之名，万众魔神——为我之盾！”神咒一出，万神参首，已逝的亡灵一身骷髅骨骼，神力暴虐，恭谨自傲道：“吾等听命！”

　　“攻！”

　　“破！”

　　魔神与恶兽斗成一片，尘土喧嚣，血溅百尺，一片缟素成灰。已经颠覆了整个黄泉道，他们却依旧没个停止，战争越发激烈，没有退缩，没有畏惧，为了自己追随的邪神，为了自己钦佩的妖皇，都是昂头直上，斗得你死我活，尸横遍野。我摇头呐喊，声音湮灭，只有哀嚎，只有怒吼，永不截止。

　　主轴的二人怒目相向，眼神燃烧，终是爆发出最后的骄傲，两声撕破耳膜的宣告让我惊得无法动弹。饮雪与承渊凌空直上百尺，高念咒语，召唤最终神力：

　　“火之魔神，燃起的愤怒，焚烧一切——我，帝俊——召唤灵魂之凤，火凤降临！”

　　“正邪之合，游走天庭地狱，吞噬一切——我，伏羲——召唤本体之蛇，螣蛇降临！”

　　一瞬空间猛然扭曲，庞然大物突破坍圮的宫殿，拓展境界，饮雪之火凤直上九霄宣战，承渊之螣蛇盘旋逶迤，逆反高空气流。嘶吼、斗破、反饬、再度迎击。奔腾呼啸，张口吞咬，云雾驱散，神力漫游。

　　我猛然一颤，被飓风甩出几百米，这才发现周身没了束缚，只听第三声怒号，龙神挣破苍穹，迎刃而上，与火凤盘根错节，直攻螣蛇。我甩开衣袖，由不得多想就是飞身直上，摇身变成，挡在承渊之前，扑面怒吼。如今龙凤彰呈，螣蛇双赢，若问最终结局，不知是怎样的场景。我极力护住承渊，气势凌人，嚣张跋扈。双方叫腾，身子撞毁周围一切景观，怒号引来百众奇观。

　　烟尘在低空弥漫，云雾在高空散乱，神魔之力，正邪之气游荡，遇祖拭祖，遇佛杀佛。

　　饮雪的叫嚣没有让我后退，反倒挺直了身躯阻挡，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要杀了承渊，除非从我身上踏过。欠你的，我早就还清，欠承渊的，还有一份情。他没有忘记一切，我便要履行。

　　火凤张腾，天元之火越烧越猛，龙神虎视眈眈，静观其变；我不顾一切，成为始作俑者，承渊为我善后，护我周全。

　　这样的对峙持续半晌，直到盘旋的龙凤恢复人形，我才与承渊双双回到地面，他轻轻带住我的身子，关心道：“有没有怎样？”我摇摇头，只是觉得一成神就动用这么多的体力，累得头晕，猛吸了一口气道：“没事……”

　　翎若站在饮雪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饮雪紧咬嘴唇，再也没有昔日的平和冷漠，眼里尽是割舍的痛苦与痴情，“为什么？为什么你等待我千年，最后还是选择了他！”我望承渊一眼，继续倾听，“一千年……一千年而已，你就变心了……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对不上他的话，只能承认道：“爱上你，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劫难。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敦煌画境已经将我折磨得快死了。”

　　他看出我眼里的怨恨，苦笑道：“是我的错，可是我给了你敦煌画卷，束缚你一千年，你还是逃脱了。我正是仗着他不会为了你而杀我……可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偏偏你一移情别恋，我就什么也把握不住了！”

　　我闭眼睁眼，伸手摸过自己的左脸，完美无缺，“你一心成神，当真是因为爱我，想要占为己有吗？那为什么不是一千两百年前，为什么你要毁了我的容貌，让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是在报复我吗？你所有的温柔残忍，我都一一经历，我看不清你，摸不透你，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是重要？泓琴与晴雪的厮守，封神之旅……还是我？”

　　“是你。”

　　“以前不是。”

　　“以后不会改变。”

　　“已经太迟了，饮雪。看似温情的人实则无情，看似冷清的人却意外多情。当初是我看错你了，是我贪恋你的美色，权当是偿还上辈子的恩怨。”

　　“难道你以为帝俊爱里希，是因为她的美貌？那是十七万年前，我若不占有你，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集！”

　　“可是，你偏偏选择了最糟的方法，你让我陷入两难之地，让伏羲含恨而死，让我因为悔恨而受尽折磨……十七万年前是这样，一千年来的日子，也是这样……”你分明知道，我当初什么都不要了，你却不肯带我走。

　　“里希……”

　　“这里没有里希，里希的回忆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意外。风里希已经灰飞湮灭，我对她的熟稔是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帝俊。”

　　“……”

　　“既然你有通晓古今，放眼未来的本领，不用喝三生池水也是知道的吧。我们之前的三世，都没在一起。一世远古洪荒，两世人间轮回。这是第四世，也该告终了。”

　　“你当真……如此绝情？”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挽回这一说。事实证明，三生三世，我们不适合。”

　　绝神斩落于地面，哐啷作响，我闭目掩饰，深深呼吸，“饮雪，我们……结束吧。”即便曾经有过诸多甜蜜，即便曾经经历诸多苦难，自此以后，我不用再等你，你也不用费尽心机得到我。分明是爱着的双方，却因为这么多的身不由己，无法在一起，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更是我们的不适合。

　　迟来的风吹起他的墨发，扬起我的刘海，眼神交汇，心灵懈怠，我实在很累，转身拉过承渊，“师父，我们走吧。”

　　转身的一瞬，风把身后的气流吹来，夹杂着泪水几点，滚烫心碎。我握紧承渊的手，步子逐渐加快，等到离开黄泉道，到达很远的地方，承渊这才将我摁到怀里，说一句苦涩悲伤，“想哭，就哭吧……鸢儿。”

　　我扑到他怀里，哭得气也喘不过来，我等待了一千两百年的爱情，就这么被我拒之门外了，究竟是我太过无情，还是现实太残忍？

　　这是最好的结局，他与翎若，龙凤呈祥。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