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008章 百舸争流·赛前风波(上)
特训进行到第三周时,我差不多已经习惯了每天五点钟被砸门叫醒的节奏。
如果那还能叫门的话!
牧玄不知从哪儿弄来块厚重的实木板,直接替换了我房间原本的木门。敲门声从清脆变成沉闷的撞击,像擂鼓,又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起床。”他的声音永远准时在门外响起,毫无起伏,“今天加练阵法拆解,迟到一分钟,多拆三个。”
我挣扎着爬起来,肌肉还在抗议前一天的透支训练,但动作已经比最开始利索许多。洗漱,换衣,下楼。牧玄照例等在门口,依旧是那身黑色运动服,手里拎着的帆布包看起来比之前更沉。
“穿上。”他扔过来一件背心。
我接住,入手微凉,布料很特殊,不是棉也不是化纤,而是一种类似丝绸但更坚韧的材质。背心内侧用银线绣满了细密的符文,光线照上去时会泛起极淡的流光。
“这是……”
“基础防护内甲。”牧玄已经推门出去,“能挡一次玄级中阶以下的直接灵力冲击。穿在里面,别让人看见。”
我捏着那件背心,站在原地愣了两秒。
“还不跟上?”他回头,挑眉,“想加练?”
我立刻把背心往运动服里一套,抓起自己的包追上去。背心很贴身,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皮肤接触的地方有种温润的能量感,像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今天的路线和往常不同,没往山里走,而是往城市边缘的老工业区跑。清晨的工业区空旷寂静,废弃的厂房像一群沉默的巨人,在渐亮的天光里投下巨大的阴影。
牧玄在一栋红砖厂房前停下。厂房大门锈蚀严重,但门锁是新的,电子锁,他按了指纹,厚重的铁门缓缓滑开。
里面别有洞天。
厂房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训练场。地面铺着特制的缓冲材料,四周墙壁贴着吸音的黑色软垫。场地中央划分出几个区域:一处摆满了各种古怪的木质傀儡,关节处刻着符文;一处地面画着复杂的阵图,阵眼位置放着不同颜色的灵石;还有一处最空旷,只有几个悬挂的沙袋和木桩。
空气里有淡淡的檀香和朱砂混合的气味。
“从今天开始,上午在这里训练。”牧玄放下包,走到傀儡区,“比赛场地是秘境碎片,环境复杂,可能会遇到主办方设置的障碍物。这些傀儡模拟了常见的低阶灵体攻击模式,你要学会在不浪费太多灵力的情况下快速解决它们。”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离我们最近的一具木傀儡突然活了过来。它大概一米五高,关节处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空荡荡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幽绿的光。下一秒,它以一种诡异的滑步朝我冲来,干枯的木手直□□面门!
我几乎是本能地向侧方翻滚,同时从包里抽出一张金光符——这是过去两周被牧玄逼着画了不下五百遍的基础符箓之一。符纸甩出,在空中燃成一道金色屏障。
木傀儡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只停顿了半秒,双手猛地撕开金光,继续扑来!
“太慢了。”牧玄的声音从场地边缘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了把椅子坐下,手里端着那个永远不离身的白瓷茶杯,“金光符要贴在目标身上引爆,不是当盾牌用。再来。”
我咬牙,收起第二张金光符,转而从包里摸出两枚铜钱——牧玄上周教的“三才定魂钱”的简化版。铜钱在掌心用灵力温热,看准傀儡再次扑来的瞬间,手腕一抖,两枚铜钱化作流光射出!
“噗!噗!”
铜钱精准地钉进傀儡双肩的关节处。傀儡动作一滞,关节处的符文闪烁几下,幽绿的光芒黯淡下去,整具傀儡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回一堆普通的木头。
我喘着气,看着地上那堆零件,掌心还残留着铜钱飞射时的微烫触感。
“马马虎虎。”牧玄喝了口茶,“但对付这种最低级的傀儡还要用两枚定魂钱,浪费。比赛时你的灵力和符材都是有限的,要学会用最少代价解决最多问题。”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场地中央,脚尖踢了踢那堆木头:“这种傀儡的核心驱动符文在胸口正中,用一点灵力刺激就能让它暂时瘫痪。记住,战场观察比盲目输出重要。”
他顿了顿,看向我:“休息五分钟,然后继续。今天上午,你要拆掉这里所有傀儡——三十具。拆不完,午饭取消。”
我:“……”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我像个陀螺一样在傀儡群里打转。金光符、定魂钱、甚至尝试用脚踹——牧玄说体术也是灵师必修课,关键时刻一张符可能不如一脚踹在对方肚子上来得实在。
到第二十具时,我已经汗流浃背,运动服湿透贴在身上。手臂因为反复投掷铜钱而酸痛,灵力也消耗了大半。但脑子却异常清醒,观察傀儡的动作模式、寻找符文弱点、计算最省力的解决方式——这些在过去两周被牧玄硬生生“揍”出来的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第二十五具,我找到规律了。这种傀儡启动后的前零点五秒,胸口符文会有一次微弱的闪烁,那是能量汇聚的间隙。我放弃用符,改用手里的短棍,在它启动的瞬间,棍尖精准点在那闪烁的位置。
“咔。”
傀儡僵住,散架。
牧玄在场地边缘轻轻“啧”了一声,没说话,但我知道这表示“还行”。
最后五具,牧玄改了设置。傀儡不再一个一个上,而是三具同时启动,从不同方向包抄。我差点被木手捅到腰,狼狈地滚了一圈,后背撞在缓冲垫上,疼得龇牙咧嘴。
“战场没有公平。”牧玄的声音冷冰冰的,“敌人不会跟你讲一对一。”
我吐掉嘴里的血沫,爬起来,从包里摸出最后三张金光符。这次没乱扔,而是看准三具傀儡靠近的路线,算好时间差,三张符呈扇形甩出,在半空中几乎同时引爆!
刺目的金光在厂房里炸开,傀儡的动作齐齐一顿。我趁机冲上去,短棍连点,三声清脆的“咔”响后,最后三具傀儡散落在地。
我撑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滴在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牧玄走过来,丢给我一条毛巾和水壶。
“下午练阵法拆解。”他说,语气依旧平淡,但我注意到他扫了一眼我拆掉的那些傀儡堆,“先吃饭。”
午饭是外卖。牧玄点的,一家很贵的私房菜馆,三菜一汤,分量足,味道好。我们坐在厂房角落里临时支起的小桌子旁,沉默地吃。他吃饭很安静,几乎不发出声音,动作却很快,像在完成某种任务。
我扒着饭,脑子里还在复盘上午的训练。那些傀儡的动作、符文的弱点、自己的失误……
“比赛名单出来了。”牧玄突然开口。
我抬起头。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折叠的打印纸,推到我面前。纸上有灵馆的抬头,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单和简介,分成了几个板块:特邀嘉宾、种子选手、新秀组、散修组。
我在“新秀组”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很靠后的位置,旁边标注着「初七,隶属:星尘占卜馆(民间),等级评估:玄级下阶(暂定),备注:特殊血脉,感知天赋。」
玄级下阶。比我自己预估的还要低一点。但看到特殊血脉那四个字时,我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牧玄的手指在名单上点了点:“新秀组一共八十人,取前二十进入复赛。你的主要对手是这几个——”
他圈出几个名字。
「林朔,隶属:林家(灵师世家),等级评估:玄级上阶,备注:雷法传人,攻击性强。」
「苏晚,隶属:灵馆直属培训部,等级评估:玄级中阶,备注:阵法专精,团队协作能力突出。」
「赵无眠,隶属:无(散修),等级评估:玄级中阶(存疑),备注:来历不明,疑似古巫术传承,手段诡谲。」
每个名字后面还有更详细的资料:年龄、擅长的术法类型、过往任务记录、甚至性格分析。有些详细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怎么弄到这些的?”我问。
牧玄没回答,只是继续往下说:“初赛是混战淘汰制,场地是模拟城市废墟的秘境碎片。主办方会在里面投放一百枚信物,同时放进去两百只低阶怨灵和三十具强化傀儡。规则很简单:七十二小时内,拿到信物并活着出来。信物数量排名前二十晋级,但如果中途失去意识、主动弃权、或者死亡,信物会自动脱落,被附近的人获取。”
他说“死亡”两个字时,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所以不仅要抢信物,还要防着别人抢自己的。”我总结道。
“也要防着那些怨灵和傀儡。”牧玄补充,“它们虽然等级不高,但数量多,而且被设置了攻击持有信物者的优先指令。你拿到的信物越多,吸引的火力就越大。”
我盯着名单上那些名字和评估,心里那点因为上午训练顺利而升起的小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八十进二十。还有不知多少潜在的敌人和危险。
“怕了?”牧玄抬眼。
“有点。”我老实承认,“但更想试试。”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很轻地笑了一声——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嘲讽的冷笑,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下午的阵法拆解,如果你能在两小时内破掉我布的基础困阵,”他说,“我就教你点比赛能用上的小技巧。”
“什么技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午休时间很短,只有半小时。吃完饭牧玄让我打坐恢复灵力,他自己则走到场地另一边,开始用灵石和符旗布置阵法。
我看着他的背影。阳光从厂房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他布阵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个符旗落下的位置都精准到毫厘,灵石摆放的角度也经过精确计算。那种专注和熟练,是无数次实战淬炼出来的。
我想起秦峰说过,牧玄以前是灵馆的人,而且地位不低。那他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选择在清州市开一家小小的占星馆?
这些问题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在心里。
两小时后,我瘫在阵法中央,累得像条脱水的鱼。
牧玄布的是最基础的“三才困阵”,理论上玄级下阶就能破。但我花了整整两小时十七分钟,尝试了七种不同的破阵思路,撞得满头包,才勉强找到阵眼最薄弱的那一瞬间,用一枚定魂钱钉进去,让阵法停滞了三秒,趁机滚了出来。
衣衫褴褛,浑身是灰,胳膊上还被阵法反噬划出几道血口子。
牧玄站在阵外,抱着手臂看我狼狈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有点满意?
“比预期慢了十七分钟。”他说,“但至少没死在阵里。”
我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发现那件防护背心在刚才的撞击中帮我挡掉了大部分冲击,只有几处轻微的擦伤。
“技巧呢?”我问。
牧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十几枚漆黑的、拇指大小的珠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但仔细看会发现内部有极细微的流光在缓慢旋转。
“这叫影珠。”他拿起一枚,放在掌心,“一次性消耗品。捏碎后能释放出一片半径五米的黑雾,持续十秒。雾气能干扰灵力感知和视觉,但对施术者本人无效。”
他顿了顿,补充道:“逃命用的。不是让你去偷袭。”
我接过一枚,珠子入手冰凉,像握着一小块寒冰。
“比赛允许用这个?”
“规则里没禁止的,都允许。”牧玄说,“灵师对抗,除了正面实力,装备、情报、临场应变,甚至一点运气,都是胜负手。这些珠子是我以前做的,材料不好找,给你十枚,省着用。”
他把木盒推给我。我数了数,里面正好十枚。
“谢谢。”我说。
牧玄没接话,转身开始收拾场地。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你会来看比赛吗?”
他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
“看情况。”
“如果你不来,”我握紧手里的木盒,“我会活着出来,然后把晋级凭证拍在你柜台上。”
牧玄终于回过头,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轻轻“呵”了一声。
“行啊。”他说,“我等着。”
特训最后一周,亮子成了我们的后勤部长。
这小子自从牛饮水村事件后,整个人沉稳了不少。虽然还是爱闹爱笑,但做事靠谱了很多。牧玄让他负责采购训练物资、准备伙食、还有在我累趴下时把我拖回房间。
“初七,喝水。”亮子把运动饮料递给我,自己蹲在旁边,看着我在阵法区跟一堆符旗较劲,“老板今天布的这个阵好像比昨天复杂啊。”
何止复杂。今天牧玄布的是改良版的“九宫迷踪阵”,结合了幻术和空间扭曲,我进去转了半小时,连阵眼在哪儿都没摸到,反而把自己绕得头晕眼花。
“亮子,”我喘着气,“帮我记一下,我刚才走过的路线……”
“记着呢!”亮子举起手里的笔记本,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你走了七圈,每次都回到这个位置。老板说这个阵的阵眼会随机移动,但移动规律跟闯入者的步数和方位有关……嗷!”
他话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
牧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卷起来的图纸:“让你来当记录员,不是当解说员。再多嘴,明天你去阵里走两圈。”
亮子立刻捂嘴,缩到一边继续画图。
牧玄走到阵法边缘,看着在里面打转的我,忽然抬手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景象瞬间扭曲、褪色,符旗和灵石的光芒黯淡下去,阵法解除。我站在原地,有点茫然。
“今天到此为止。”牧玄说,“收拾东西,回馆里。”
回程的路上,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我们三个都没说话,亮子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歌,牧玄走在我旁边半步远的位置,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远处的天际线。
“比赛三天后开始。”他突然说,“明天和后天不训练了,调整状态,准备装备。”
我点头,心里却有点空落落的。习惯了每天高强度的训练,突然停下来,反而觉得不踏实。
“那个……”亮子转过头,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初七比赛的时候,我能去看吗?我打听过了,观众席要提前申请,但我可以用‘参赛者助手的身份进去……”
牧玄瞥了他一眼:“想去?”
“想!”亮子眼睛一亮,“我给初七当后勤!递水擦汗喊加油!”
牧玄没立刻答应,而是看向我:“你怎么说?”
我想了想。亮子虽然刚觉醒玄力,但毕竟还是普通人,比赛场地危险,万一……
“让他去吧。”牧玄却先开口了,语气平淡,“见见世面也好。免得以后遇到事,还是只会躲。”
亮子立刻欢呼起来,绕着我和牧玄转圈圈,像个大型犬科动物。
牧玄被他吵得皱眉,加快脚步往前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后,牧玄把我叫到柜台前。他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绒布袋子,推到我跟前。
“打开看看。”
我解开袋口的绳子,里面是一套衣服。黑色的作战服,材质和那件防护背心类似,但更轻薄透气。衣服上有暗纹,仔细看是某种加固和隐匿的复合符文。配套的还有护腕、护膝、以及一双同样材质的高帮靴子。
“比赛专用装备。”牧玄说,“布料掺了冰蚕丝和星砂,有一定的物理和灵力防护能力。符文是我亲手刻的,能帮你抵消一部分环境压制——秘境碎片里的灵气浓度和规则可能和现世不同,新人容易不适应。”
我摸着那套衣服,手感柔韧冰凉。
“很贵吧?”我问。
牧玄挑眉:“怎么,想给我打工还债?”
“……我会还的。”
“行啊。”他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活着回来,拿到名次,奖金分我一半。要是死了……”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我把衣服小心收好,抬头看他:“牧玄。”
“嗯?”
“你为什么……”我顿了顿,把“对我这么好”咽回去,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愿意教我这么多?”
柜台后的光线有些暗,牧玄的脸半隐在阴影里。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他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很多年前,也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非要往最危险的地方闯。”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牧玄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带着点说不清的疲惫。
“死了。”
空气安静下来。窗外有晚风吹过,带起占星馆门口风铃的轻响。
“所以,”牧玄重新看向我,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慵懒,“别死在外面。我懒得再收一次尸。”
他说完,站起身,转身上楼。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响起,逐渐远去。
我坐在柜台前,看着手里那袋衣服,又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比赛前一天,占星馆来了个不速之客。
当时我正在后院检查要带的装备,亮子在店里擦柜台,牧玄在楼上不知道忙什么。门铃响的时候,我们都以为是客人。
但进来的不是客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