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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为何谋反128
暴雨接连下了两日,两日后雨过天晴,西南的山里弥漫着清新的雾气,所有的污秽都被雨水洗净,路面干净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雨后,春日彻底结束,夏天带着酷烈的太阳来了,石泉县的驿站里空气变得有些闷热,即便是清晨,稍微忙活一会儿也是一身汗,又兼弥漫着药味,闻得人难受。
二楼的房间稍好些,至少味道没那么重,锦娘坐在床边一手接过小厮递来的药碗,一手扶起李徽婉的脖子,将她挪到自己肩头,李徽婉已昏迷五日,初时连药都很难喂进去,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现在锦娘已经能熟练的撬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了。
身侧的小厮替李徽婉煎了一天药,知道她受了许多伤,头上缠着的绷带现在还有血色呢,他心中早已泛起了嘀咕,又看锦娘性情温和,身份也不高,所以大着胆子和她搭话道:“我瞧这位小姐身板弱,怎么弄成这样,家里人也没看着点?”
锦娘瞥他一眼,道:“同你什么相干?别多问。”
小厮听她语气不善,忙唯唯应了声,挂起笑脸道:“我就是看小姐生的漂亮,心想哪有人舍得弄伤她呢。”
锦娘沉默片刻,说道:“没你事了,去准备饭菜吧。”
小厮欸了一声,拿过空了的药碗,又将屋里需要扔掉的绷带之类一并带走,锦娘略略收拾一番,新洗出一条布巾替李徽婉擦拭面上的冷汗,她看着李徽婉苍白到有些发青的脸,还有不曾松开的眉头叹了一声。
上次分别时李徽婉刺了她一刀她还有些生气,想着若有机会再见,她一定要问清楚李徽婉为何骗她,可她没想到重逢来的这样快,更没想到,重逢之时李徽婉已经无法说话了。
身为武者,锦娘对人体非常了解,她大约能猜到李徽婉的伤都是怎么来的,不过就是因为能猜到才更加心惊,她想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这么拼命的想逃,更不明白太傅大人为何非要把她抓住。
锦娘不敢多猜,心中对李徽婉的那一点怨怼也烟消云散了,不管如何,她们年纪相仿,锦娘还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活下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小厮送来了早饭,石泉县不算繁华,也非战略要地,驿站修的简陋,只他一个干活的,这一下来了这么多军爷,有一个好像还是大人物,他怎么着也伺候不过来,就算忙得团团转也赶不上按时送饭。
锦娘就坐在床边吃她的早饭,吃的时候也不忘看着李徽婉,生怕她有点什么,吃完饭准备给李徽婉喂点米糊时忽见她眉头皱的更紧了,嘴唇不住的颤动,好像要说点什么,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脑袋小幅度的晃动,跟做了噩梦一样。
锦娘忙放下碗,出去喊大夫,可大夫还没来,李徽婉原本紧闭的双眼先撑开了一条缝,她艰难的眨动了几下眼睛,尚未看清眼前的景物,便想起自己要带阿念回鲜卑。
她喃喃的叫着阿念,想要坐起身,可她的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左手同样如此,只能单靠右手撑起身体,然而仅仅是撑身就让她勉强的浑身都在颤抖。
李徽婉这时候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全副的心思都在找穆念上,她记得穆念就在自己身边来着,可现在她身侧空空如也,李徽婉用尽力气翻身,只听嗵的一声,她纤弱的身子滚下了床,毫无防备的砸在地上。
锦娘在门外听到响动,忙跑回去,她推开门,只见李徽婉光脚伏在床边的地上,努力的想要爬起来。
锦娘大惊道:“姑娘你做什么!快躺回去。”
说罢几步跑到李徽婉身侧揽住她的脖子和腿弯想将她抱起,李徽婉极力推开她,虚弱的问道:“阿念呢?阿念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锦娘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当她糊涂了,没有回答,想要抱住她。
可李徽婉反抗的特别厉害,她已经有点能看清东西了,脑子也开始转了,她认出了锦娘,越发觉得不对,只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但又不敢想起来。
锦娘害怕碰到她的伤口,也不敢强行将她抱起来,只求救般的看着大夫,说道:“有麻药吗?”
大夫忙道:“有,有。”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不过还没交给锦娘,外头又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一个亲卫扶着谢奕进来,他们身后还有几人随侍。
大夫和锦娘见状都顾不上李徽婉了,先向谢奕行礼,李徽婉见了谢奕,顿时双眼血红,眼中满是血丝,她撑着锦娘的肩膀极其勉强的站了起来,随后摇摇晃晃的往前走,锦娘见谢奕不拦着,忙上前扶了几把。
就这几步走的她筋疲力尽,浑身都要散架了,饶是如此李徽婉仍旧紧盯着谢奕,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即便站着都费劲,仍要执着的向敌人亮起獠牙。
她走到谢奕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用嘶哑的声音吼道:“阿念呢?阿念呢?!”
谢奕身侧的亲卫见状忙要推开她,谢奕却伸手拦住了亲卫,他垂眼平静的看着她,任由她揪着自己的领子,只是不回答。
李徽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不敢相信却又已经想到,于是绝望的向谢奕嘶声吼道:“她……她……把她还给我,还给我!”
谢奕仍旧不语,只是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怜悯,他向侧面伸手,一名随侍的亲卫将一个白瓷小坛送到他手上。
谢奕扶住李徽婉的肩膀,将白瓷坛送到她面前,难得放缓了语气,平静的说道:“若依黑甲军的军规,在外战死的士卒都应就地掩埋,或者焚烧,免得生出瘟疫感染附近的百姓。
她虽非黑甲军的人,但是这个天气,尸体放着不能保存,我想你应该会找她,所以……单独焚化了。”
李徽婉看着那个白瓷坛,一时间眼神空洞到像失了魂魄,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整个人摇摇欲坠,若非谢奕抓着她的肩膀,她早该跌到地上。
她喉头变得极为苦涩,片刻后涌出一股腥甜,李徽婉胸口起伏了几下才咳出一口血,她仿佛回过神来,盯着坛子反复轻声呢喃几句为什么,然后伸手抱住那个冰凉的坛子,她垂下头,将面颊贴在白瓷上,一阖眼,两行清泪落下。
她没有力气再和谁纠缠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她转过身,缓缓往里走,可是没走两步便摔在地上,她也不起来,就那样抱着坛子跪坐,她的身子伏的很低很低,几乎贴到地面,锦娘想上前将她扶起来,刚碰到她的胳膊,李徽婉便轻声吐出一个字:“滚。”
锦娘怔了怔,看向谢奕,谢奕叹了一声,道:“走吧。”
说罢先回身出去了,随行的人鱼贯而出,锦娘与大夫对视一眼,也走了出去。
木门关上,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她和阿念,李徽婉的身体突然一垮,就像骨头都被人捏碎,再也直不起来。
她抱着那个坛子瘫软在地,眼神还是没有聚焦,仿佛望到了极远的地方。
她缓缓的蜷起身子,把穆念搂到怀里,用整个身体保护她一样。
过了许久,李徽婉垂下头,嘴唇轻轻贴到白瓷上,极尽温柔的吻了她一下.
锦娘在楼下准备李徽婉一会儿要喝的药,时不时就望一下那个房间,她也经历过亲人离世,她父亲走的时候母亲哭了一晚上,差点背过气去,连着伤心了好几天。
后来因为哭的太狠了,落下了病根,心脏一直不舒服,常年累月的要服药,若非她们都在谢府服侍,有月银,就这药钱都能难死她们母女两.
她刚才看那个姑娘的情形比她娘还厉害,身上还那么多伤,怎么能叫人放心呢?
忙活了一会儿,锦娘便忍不住要上去看看,她估摸着这会儿李徽婉应该已经能平复一些了,于是端着药碗上楼.
她先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没哭就说明已经好些了,她出声道:"姑娘,该喝药了."
没人回应.
锦娘犹豫了一番,又道:"奴婢只是进来伺候您喝药,喝完了就走."
里头依旧静悄悄的.
锦娘感觉有些不对,心中紧张起来,眼珠转了转道:"奴婢进来了."
她刚推开门,便被惊得拿不住药碗,瓷碗砸在地上,砰一声碎成无数片,锦娘几步跑到李徽婉身边,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李徽婉的头发散着,青丝铺了满地,她用来盘发的簪子插在心口.血已经不流了,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
那个白瓷坛被她的左手环抱着,一点血迹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被她抱在怀里.
她青白的面容上神色平静,皱了多日的眉头也抚平了,安稳的就像睡着一样,唇边还隐隐有一缕笑意,想来是很期待要和穆念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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