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刘姿赤脚走到窗前，推开尘封已久的窗户。晨风裹挟着花香涌进来，石榴树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几颗青果已经微微泛红。她突然注意到树干上绑着一条褪色的蓝丝带——那是她高中时扎头发用的，不知何时被文靖系在了这里。
　　厨房的水龙头居然还能用。刘姿洗了把脸，开始收拾屋子。揭开家具上的白布，往日的痕迹一点点浮现：书架上他们一起拼的埃菲尔铁塔模型，茶几腿上的磕痕（她生气时踹的），甚至冰箱上还贴着泛黄的便利贴："酱油买错了，别骂人。"
　　中午时分，刘姿抱着洗衣篮去后院。老式洗衣机嗡嗡作响时，她发现墙角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上面写着"阿姿的东西（不许偷看）"。打开后，她笑出了眼泪——里面全是她学生时代"遗失"的物品：数学作业本（被文靖藏起来害她罚站）、最喜欢的发卡（吵架时被他赌气拿走）、甚至还有她写给闺蜜说讨厌文靖的纸条（被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截获的）。
　　最底下压着一本素描本。翻开第一页，是十七岁的她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页角标注着日期——正是他们初遇的那天。往后翻，每一页都是她：弹琴时皱眉的她，生气时鼓腮的她，毕业典礼上哭花妆的她...最后一页却是一片空白，只写着："以后的你，由我亲眼见证。"
　　洗衣机的提示音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刘姿。她晾好衣服，突然注意到石榴树下的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迹。找来小铲子挖开，发现一个防水盒，里面是一台DV机和几张储存卡。
　　DV机居然还有电。按下播放键，屏幕上出现文靖消瘦的脸。背景是医院的窗帘，阳光很好。
　　"嘿，猜你会找到这个。"他虚弱地笑着，"储存卡里是我们所有的回忆，从高中到...嗯，到我不能再拍为止。"
　　视频里的文靖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当年你丢的数学作业本，是我偷的。因为听说你被罚站，就能从窗口看见你。"他调皮地眨眨眼，"没想到害你挨骂了，对不起啊。"
　　刘姿又哭又笑，手指轻轻触碰屏幕上他的脸。
　　"对了，"视频里的文靖突然正色，"城南老房子的产权我已经转到你名下了。石榴树要记得修剪，它喜欢阳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刘姿，要连我的份一起，活得精彩。"
　　视频结束后的寂静中，一片石榴叶飘落在DV机上。刘姿抹去眼泪，拿起铲子，在石榴树旁挖了个小坑，将那枚贝壳哨子埋了进去。
　　"现在换我等你回家了。"她轻声说。
　　傍晚，陈昊来接她时，发现阁楼的灯亮着，断断续续的钢琴声飘出来——是《小星星变奏曲》，弹错了很多音，却充满生命力。他站在石榴树下静静听着，直到琴声停止，才轻轻叩门。
　　刘姿开门时，手里拿着DV机："我想拍部新纪录片。"
　　陈昊看着她红肿却明亮的眼睛，点点头："需要什么帮助？"
　　"第一个镜头在这里。"她指向石榴树，"然后去我们高中，小城海边，瑞士的医院...所有他去过的地方。"
　　陈昊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文靖留下的制作基金，正好够环游世界一圈。"
　　夜色渐深，他们坐在石榴树下喝茶。刘姿说起早上的发现，陈昊突然笑了："那小子从高中就暗恋你，偷拍的照片装了三大本相册。有次被我撞见，差点跟我打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他说要等自己拿了钢琴比赛冠军再表白。"陈昊摇头，"结果你抢先一步，在文艺汇演上当众说讨厌他。"
　　刘姿捂着脸："我那是在跟闺蜜打赌..."
　　一阵风吹过，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偷笑。阁楼的灯在夜色中温暖地亮着，钢琴上摊开的《小星星变奏曲》琴谱被风翻动，停在画满涂鸦的那页——两个火柴人手拉着手，旁边写着："永远在一起。"
　　小雨抱着厚重的硬盘来到老房子时，刘姿正在给石榴树浇水。初夏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刘老师！"小雨气喘吁吁地挥挥手，"剪好了！"她拍了拍怀中的硬盘，"从你们高中到...到最后。"
　　刘姿的手微微一颤，水壶里的水洒在了鞋面上。她放下水壶，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进来吧。"
　　阁楼的工作室已经收拾出来，投影仪在白色墙面上投出一片空白。小雨连接设备时，手指微微发抖，几次插不准接口。刘姿接过线缆，帮她插好："别紧张。"
　　"我加了点..."小雨咬着嘴唇，"你可能会哭的片段。"
　　第一帧画面是摇晃的高中走廊。镜头偷偷跟拍着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她正抱着一摞作业本艰难地走着。突然，一个篮球飞来，作业本散落一地。画外音是少年文靖的窃笑，紧接着镜头翻转，露出他得意的脸："拍到啦！刘姿生气的样子！"
　　刘姿捂住嘴——这是她完全不知道的存在。画面跳转到空荡荡的音乐教室，少年文靖笨拙地弹着《致爱丽丝》，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像是在等人。
　　"这是..."刘姿轻声问。
　　"你们高中监控录像。"小雨红着眼圈，"陈昊学长托关系找出来的。文老师他...偷偷备份了所有有你的片段。"
　　影像流转，大学时代的文靖举着摄像机，在社团招新会上死缠烂打："刘姿同学，考虑下纪录片社吗？你弹错音的样子特别有艺术感！"画面外的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接过了报名表。
　　随后的片段让刘姿呼吸停滞——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角度。图书馆里熬夜复习的她，演讲比赛紧张到忘词的她，生日时被惊喜派对吓哭的她...全都是文靖的镜头，有些甚至是偷拍。
　　"这个混蛋..."她喃喃道，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画面突然切换到医院的病房。消瘦的文靖对着镜头整理头发，转头问陈昊："这样看起来精神吗？"然后他举起摄像机，强撑着笑容："今天要录刘姿的生日祝福，第三年啦..."
　　刘姿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文靖——病骨支离却固执地保持着体面，眼睛里盛满不舍却依然温柔。
　　"还有..."小雨怯生生地快进到最后一段。
　　荧幕上出现摇晃的镜头，是文靖躺在病床上，虚弱地举着GoPro。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刘姿，当你看到这个...我应该已经变成星星了。"他艰难地调整镜头，对准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梢，"但你看，叶子还在响，风还在吹...所以我其实没离开，只是换了个形式陪你。"
　　画面突然黑了下来，就在刘姿以为结束时，一行字缓缓浮现："PS：城南老房子的阁楼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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