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有尽时

　　红毯尽头的黄金王座不再空置，宛如西方神袛的男子支腭斜倚，健美雄伟的上半身曝露灯火下，每一块流畅紧实的肌肉都似蜜细腻光泽，遒长有力的蛇尾肆意舒展，尾尖轻而慢地抵着红地毯，像是在优雅地吸食血液。

　　它一出现，地毯上所有宫殿之主们恭敬低头，朝着主城方向，朝着王座中心，齐整地唤：

　　“主上。”

　　四面八方的小贵族们更是夸张，就算自己离主城方位很远，在脑海里听见钟声后，瞬间激动地以头贴地，朝圣般向看不见的红毯那头行礼。

　　整个内城都弥漫起不一样的狂热崇拜。

　　男子轻抬眼皮，露出琥珀色的竖瞳，低迷性感的嗓音拂过内城上空。

　　“尽情享乐吧。”

　　哄——

　　仿佛是根导火线，骤然引爆全城气氛，贵族们欢呼雀跃，情难自禁，比之先前闹得更加疯癫。

　　梵蒂莎一脸痴迷地沉浸在上座人的颜值里，觉得主上又变帅了。

　　它去年的绩效不错，座次排第三，和主座间就隔了一个洛西文-尤尼克，此时那只高贵优雅精明的雪狐偏过头，笑着问：“我是不是碍着梵蒂莎大人的视线了？”

　　确实有点，不过主上身高达五米，再加上华丽的黄金高座，又拔高一截，这只矮矮小小的雪狐再怎么挡也挡不到哪里去。

　　顶多是……挡了一小部分主上漂亮野性的蛇尾巴？

　　梵蒂莎摸摸鼻子，“还好吧，不过副城主大人愿意跟我换个座次那再好不过了。”

　　雪狐深邃地笑了笑——很奇怪，这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下，竟然能带给人这种笑是有深意的感觉。

　　“这恐怕不能，座次都是提前排号的，随意换座位是大不敬。”洛西文弯着眼拒绝，目光越过它，越到第四个位置，“对吗？茜文官。”

　　兔子缩着脖子点头，心脏哇凉哇凉的，最怕突然被这只狐狸点名，真是死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哦不，被炮火轰击的人只有它一个……梵蒂莎可能会给副城主面子，但不会给它面子。

　　茜文官暗自咬碎银牙，觉得自己又莫名其妙地挡了次火。但是它面上不显，像一个尽职尽责地员工。

　　“啊是的，大人说的没错，宴席座次都是提前很长时间来准备的，涉及到诸多方面的评判，比如说……”

　　“停停停！”梵蒂莎不耐烦地撇撇嘴，“我最不爱听这些长篇大论！你别说出来，我怕我耳朵麻痹了，就听不见主上那悦耳动听的嗓音了！”

　　茜文官、洛西文：……

　　那道悦耳动听的嗓音在说：“开席。”

　　白光反射，眼前一亮，每位宫殿之主的面前都浮现一块方方正正的透明光屏，屏上赫然是自己的样貌，在屏幕的四围，还有许多按座次排列下去的小方块。

　　此时，每格小方块都映出各家宫殿之主的影子，及其背后的景致。

　　梵蒂莎从左上角第一个小方格——城池之主的投屏——上把视线往下溜，直接溜向右下角最后一个小方格，随即哈哈嘲笑：“万年倒数第一，果然还是你啊木晹！”

　　屏幕中面容姣好的少年懒洋洋托腮，丝毫不在意，“这是很令人惊讶的事情吗？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挪位置了？”

　　它斜眼，“这叫坚定！”

　　“呵，这叫堕落！”梵蒂莎毫不客气地回嘴，它心眼儿小，可记仇，小本本里还记着木晹说它鼻孔大的事呢，当下讽刺道：“真丢上位圈的脸，我都不知道你这种宫殿存在的意义。”

　　它瞟向第二和第四方格。茜文官游离着视线，洛西文笑着作壁上观，仿佛根本没听明白它的意思。

　　梵蒂莎见夺定宫殿去留的两位都没什么表示，不爽地翻白眼。

　　“存在即合理。”木晹精准地抛了颗葡萄，落入它张开的嘴中，含糊地回怼：“你这种胸大无脑的女人想不明白的。”

　　梵蒂莎一记眼刀过去，屏幕中大部分的贵族们安静得不敢吱声，少数几个看势头不妙，出来打哈哈，顺便带过话题。

　　杜戈：“哎呀老妹！你挺行啊，说好的兄妹一生一起走，你却丢下我跑第三去了，不厚道啊！”

　　它座次在第九，本来以为上座时能在左右两边看见梵蒂莎的身影，结果转了一圈愣是没找着，它当时还暗自欣喜，觉得肯定是投诉信太多，这只母豹子被挤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这样多好，让梵蒂莎知道知道投诉信的厉害，省得它老是不当回事。

　　谁承想，这只母豹子竟然跑第三去了？！

　　第三啊！

　　这不科学，这没道理啊！

　　这不是助长它的气焰，让它更加肆无忌惮，让那些被它给呕死的人，比如说自己，更加堵得慌吗？

　　茜文官到底怎么办事的？！

　　杜戈暗地里去瞟茜文官，这只兔子再次游离了视线……

　　梵蒂莎理所当然地哼了声，“谁跟你一生一起走？这种座次，当然是能者居之！话说……”

　　它看了眼杜戈的座次号，啧啧：“才第九，你不行啊！”

　　“我——”

　　特么杜戈想打人！

　　“好了好了。”凡尔赛捏了块帕子擦手，“座次低，下回再赶上去嘛！想必主上也很乐意见到大家齐手携进的冲劲，你追我赶，多么和谐，多么欣欣向荣啊！”

　　杜戈隔着屏幕给了它一个眼神：你脑抽了？

　　这像话吗？这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吗？

　　“咳咳……”凡尔赛维持标准的V字仇杀队里的笑容，轻捏了下指尖。

　　谁叫我来之前收了梵蒂莎的好处呢？不仅现在要帮腔，我待会儿还要帮腔呢……

　　但仔细一想那礼物的价值……凡尔赛又觉得帮一把也合算。

　　不过，它说这段话的时候可涉及到主上了，也不知道主上是个什么反应。它正想去瞧第一块方格里男人的表情，那位却勾起唇角，低哑地开口：“唔……你追我赶的座次……”

　　凡尔赛悄悄竖起耳朵。

　　一干人等也把注意力放到方格上。

　　法门松懒地摇晃酒杯，“挺好的。”

　　呼——

　　凡尔赛松了口气。

　　冰冷却迷蒙的竖瞳随意一扫，仿佛扫过屏幕中大大小小的宫殿之主，法门淡淡地说：“座次都按照绩效评判，谁绩效高，谁就往上坐，很简单。想来我的左右手最是公平公正。”

　　后四个字有种特殊的音调，没等众人品味出什么，左右手洛西文和茜文官：“当然，主人，我们都按规矩办事。”

　　“嗯……”法门勾起嘴角，眼睛半眯，目光似投落某个地方，又似放空，唇边的笑像罂粟，危险又迷人。

　　感觉自己被警告的杜戈，满脸通红，“是啊是啊，下回我一定努力追上绩效，绝不懈怠！”

　　也不知道法门听进去没有，众人只见它自然地把视线移到其中一个方格上，便也顺着移过去。

　　屏幕上那张虚无缥缈的脸让众人再次震惊了下。

　　不会吧……

　　“这回的盛宴，来得挺齐。”法门露出满意的笑容。

　　许生面目疏淡，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出来，人仿佛就此飘散了一样，它没落城池之主的面子，率先接道：“盛宴的热闹不容错过，若不是我身体不允许，定然不会缺席前几次的宴席，得主上宽宏，许我特例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但又极给法门面子，后者心情舒畅，说：“那先生就好好享受，把错过的都补回来。”

　　“好。”

　　小贵族们猛跌下巴，先生？

　　法门可是城主，怎么不直接称呼言宫主人的名讳，反而叫先生？这言宫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能得到城主大人这般对待？

　　一时之间，红地毯外的贵族们多有骚动，不止它们，一些红地毯上的小宫殿之主也坐不安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入底下那堆讨论的小群体中，去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当然，骚动的只有小贵族们，年长的贵族经历事情多，才不会像它们这般一惊一乍，当即神神秘秘地普及。

　　“你们不知道吧，言宫可是内城很特殊的存在，你们别看它现在座次不上不下，人家可是六大上位圈宫殿之一呢……”

　　“哎呀谁不知道上位圈宫殿有哪几个！我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主上会对言宫这般特别！”

　　“啧啧，一直都特别啊……”

　　“前几回盛宴，言宫没参加，主上也不恼，据说是言宫之主身体不好，从来不出户，主上给了它不参加盛宴的特权！”

　　“才不止主上给特权！”有一个贵族小声说：“前城池之主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前前城池之主也是……”

　　人群发出惊叹声：“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言宫的历史太过古老悠久了吧……所以都敬重着……”

　　“更何况，言宫可神秘了，大隐隐于市，平日里完全是一副透明的存在。要不是前段时间上位圈宫殿之主齐聚言宫外，闹出个大新闻，我的记忆里都差点没这个上位圈宫殿了！”

　　“这种神秘的宫殿，谁知道藏着些什么能力，是让我们忌惮的呢……”

　　“对、对……我要拿小本本记下，以后遇见言宫的就绕道走，千万不可惹着了……”

　　跟那些更迭快速的小宫殿相比，大宫殿历经岁月，不可撼动，知道的看过的也更多，完全不会因为法门对许生的特殊反应有奇怪的地方。

　　除了有一丢丢的羡慕嫉妒……

　　梵蒂莎撇撇嘴，“要见许大人一面不容易。”

　　上回被堵在门外的记忆还崭新新呢！

　　戾君声如洪钟，“想必最近许大人的身体调养得不错，之前见不到人的遗憾现在倒是满足了！”

　　它铜铃般的眼睛没有因为扬起的嘴角而变小，如果不听含笑爽朗的声音，那双眼睛倒是毫无波动。

　　像两颗空洞洞的黑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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