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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情难倾诉
“把画卷拿来给她看看吧。”太后慈悲的吩咐。
一个老姑姑立刻上前,在我面前缓缓展开了一轴画,画上是个滇南的异族女子,她面若春晓之花,妙目流盼,樱唇似笑非笑间,便已漾出无限柔情。她身材亦是极好,一身格领的白衣,显得身材纤纤有致,玲珑妙曼。作画之人水平是一流的,伊人无限异族风情,尽展于画卷。旁边有列小字——摆夷镇守使何光远之女碧珠儿。
即便不看那行字,我也猜到了是谁。因为画上的女子,简直就像换了装束,灵魂的自己。
太后缓缓开口了,“她是你母亲吧?”
“为何我母亲的画像,会在你手里?”我几乎是在质问她。
太后默然捻过几颗佛珠,道:“哀家这辈子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几万。唯觉得你母亲最是无辜——她是受了你外祖父的牵连。”
“是你杀了我母亲一家?”我悲愤几乎瞪裂了眼睛。
“你外祖父何光远率领全族人归降大周。先帝封你外祖为摆夷镇守使。这本来是很好的一件事。可是,你外祖不甘心做个镇守使,非要谋反!”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的外祖谋反?”
“你不相信么?”太后冷笑,“三年之期的大选,你外祖没有送自己的女儿入京待选,而是送个丫头来滥竽充数!多年后才被人告发,哀家岂能容他欺君谋反?这才略施小计,将你外祖一家诱至京城。着六部问罪,择日处斩。哀家本以为将何家满门诛灭,没想到还留下了你这个余孽!”
“仅凭待选之事,便断人谋反!你这分明是草菅人命!”我恨的牙齿都要咬碎了。
“母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宜修诧异的很。
“莞嫔的父亲是她母亲的相好。想来也是为了这个男人,她母亲才不肯入京候选。后来她母亲一家入狱,想来也只有她的情郎百般疏通关系,救她性命了。眼前这丫头,自然是他们的女儿了。”
“呵呵,”宜修的眼中骤然泛起几分同情之色,“儿臣觉得自己的身世也够可以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甚者。还以为那甄远道是怎样的正义之人,原来情人为他死了全家,他便只将情人的女儿养成私生女,还作了婢女,服侍正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的身世也够可以的了?我不解,但听太后徐徐道:“你可知道代替你母亲参选的那个侍女,就是当年蒙先帝盛宠的舒妃?若无舒妃进宫,哀家一直是与家世鼎盛的玉厄夫人平分后宫春色的琳妃!直至舒妃进宫,先帝才渐渐疏远了哀家!——有时哀家就想——你母亲的侍女就如此厉害,若她本人入了宫,又该如何呢?”
“原来这才是你诛杀何家满门的真正原因!”我恨极,却只能轻蔑的望着眼前这个歹毒的老妇。太后森森然复又得意的笑了:“可惜啊,好景不长,先帝去世。舒妃再宠,也被哀家赶出了皇宫,连她的亲生儿子都只能拱手交给哀家抚养!多年来对哀家孝顺备至,更小心翼翼陪哀家礼佛,生怕出一点差错。”
“礼佛?”我讥讽的笑出来,“你这狠毒老妇,倒也有脸求神拜佛吗?你作下那么多孽,叫满天神佛该如何超度你!”
“这便不用你操心了。”太后轻推了下身上松鹤延年纹样的斗篷,从容道,“你该上路了。”
因为恐惧,一颗心狂跳起来,仿佛要越出腔子。然而周身被困,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为什么?偏是她这样的狠毒之妇,却要与松鹤齐寿,而我却就要死在当前!又瞥一眼皇后,她亦素来手段阴鸷,锦衣却是花开富贵的吉祥。却原来这就是世间的本相——唯有恶人活的最是得意舒坦!
皇后身边的太监江福海走了出来,他手里挽了一套白绫。
“等一等!”我叫了一声,“即便你不杀我,皇帝也会恨而诛我。你又何必操之过急?”
“你既有本事将清儿迷得神魂颠倒,又牵了皇上这么久的心。哀家怎么能放心叫皇上亲自审你?想要为何家报仇也好,伸冤也好,都省省吧。”太后笑了笑,“行了,你知道的够多了,一会儿到了阴曹地府,知道的就更多。”说罢,使了个眼色。江福海和一个太监上前,便将白绫缠绕到我的颈上。恐惧已无以复加,外面竟冲进个人来,是夏弋单膝跪倒在门口:“太后三思!皇上亲自下旨,不得要此女性命。”
“夏将军,”太后冷冷而轻蔑,“你方才便阻挠哀家进来,现在还要继续犯上吗?”
“微臣不敢,太后一定要杀此女,只怕皇上回来,会怪罪微臣办事不利。”
“此事有哀家在,你怕什么?”太后说着,再次吩咐动手。两个太监立刻收紧了白绫,瞬间感受到颈间勒痛,一阵可怕而痛苦的窒息,几乎昏过去。
夏弋见状,直要冲进来。太后柱动拐杖,阻在了他的面前。无论如何,他是不能冒犯太后的。接下来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我命就在顷刻之间。忽然听殿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之声,有人高喊:“皇上驾到!——”
顷刻间,人已到了门口。仿佛携着一阵风至,忽然颈间一松,我喘上一口气来,才发现满屋子的人,除了太后,都跪了下去。丈余的白绫已经缠绕在我的颈上,但是已经威胁不到我的性命。
前面,玄凌与太后默默的对峙着。他脸上面冷如水,太后则是一连的无辜,最终她的眼神黯弱下去,先开口道:“皇上怎么来了?”
玄凌讥讽而笑:“这话不应该儿子来问母后吗?母后礼佛多年,甚少为了后宫的事出头。今夜三更而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太后的表情此时甚是宁和,丝毫不计较玄凌的态度:“哀家听说,有人深夜行刺皇上,心中挂念,特来看一看,是什么人如此胆大!”
“是么?”玄凌笑了笑,瞧了一眼皇后,“母后闭关礼佛,消息也能如此灵通。”
皇后有些尴尬,越发伏首道:“是臣妾先听到的消息,心中害怕,才去求见母后。”
“如此看来,皇后的头风也好转许多了。”玄凌的话语有两分讽刺意味。
太后劝解道:“皇上何必责怪宜修,宜修也是关心你,才深夜去见哀家。”
“母后来看一看便罢了,为何急于将她处死?”玄凌淡淡道。
“哀家也是疾怒!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皇上!哀家岂能容她?”
“有些事情朕还没有审清问明,是杀是留,该由朕说了算!”玄凌冷然道,“罢了——夜深了,皇后陪母后回宫吧!”
“是!”皇后讪讪的站起来,又福了一福。太后道:“是杀是留?皇上难道还有心留着这妖孽么?”
“如何处置,是朕的事。母后不觉得自己过于越俎代庖了吗?”
“哀家是为了皇上好!”太后露了几分狰狞之色,“皇上难道不明白么?”
“为了朕好?”玄凌亦露了几分厉色,“是啊,这些年来,母后所做之事,都是本着为朕的名头呢。”他似乎有所意指,太后的目光再次黯弱下去,牵了宜修的手,道:“我们走。”一行人缓缓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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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回身关了殿门,又替玄凌脱去了明黄的斗篷,殷勤道:“皇上消消气,先坐下歇一刻吧。”玄凌长出了口气,目光缓缓转向了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喘息的厉害。即便他母子说了一段话,我还是无法平复自己的喘息与恐惧。心跳与呼吸似乎无法协调,各自凌乱。无论怎样抑制,都无济于事。汗水不停的涌出毛孔,湿了额鬓的碎发,也湿了中衣。
玄凌似乎为我的恐惧微感诧异,又似不忍直视,默然将目光投向了桌案,那幅画像,太后忘了带走。他信步走过去,双手持了画像,上下看个不住。
室内一时无声,只有我难以平定的喘息声。我好恨这一身重缚,这也是我无法协调呼吸的缘故吧。
李长看了看皇帝,看了看我,又望向桌子上,一个盛放鸩毒与匕首的托盘还在那里摆着——“皇上,这些东西要不先撤了?”
“撤了吧!”玄凌淡然道:“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真也奇怪,他的话,竟像一副平喘定心的良药,我立刻不喘息了,心也不再狂跳,只长舒了口气,垂头静静候着。
李长走过来,亲手扯去了我颈上的白绫,丢在托盘上,又招来他的徒弟小夏子,将托盘端了出去。
玄凌终于抛开了画像,走过来伸手翘起我的下巴,我闭上了眼睛——随他看去。
“长得如此相像!”玄凌喃喃了一句,丢开了手,缓缓归座,似乎思揣良久,才道:“老六跟我都说了!”
都说了?——我一愣之下,睁开了眼睛。
“不信么?老六都告诉了朕——你就是何光远的外孙女,甄远道与何绵绵的私生女。还有上次在仪元殿袭击朕的女刺客,就是你!”玄凌定定道。
虽然带的必死之心而来,此刻还是感觉头像轰了一声,瞬间只剩下了绝望,再无一丝侥幸。不过,事情本来就瞒不过去,玄清撒谎,只能落下欺君之罪,倒不如坦诚。
玄凌起身,又走了过来,背手站在我面前,端详着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清哥没有骗你,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干脆道。
玄凌似乎一愣,点了点头,转身欲去,却蓦地回手一记凌厉耳光——“你竟敢打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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