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奈何桥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我扭身再度看过，视野一片辉煌。宫殿拔地而起，三生石坐立于奈何桥畔，夜忘川安静流淌，无数尸鬼正排队前行。

　　我果真，上穷碧落下黄泉了。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我随同队伍等候孟婆汤，犹豫片刻就一饮而尽，丝毫不剩。跨下奈何桥，趟入忘川水，一入忘川，一切皆忘。喝过孟婆汤之后，凡是触及夜忘川的尸鬼身上皆是剥落记忆，好坏真假，都坠入水中，再度捞上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到处是哀嚎，到处是恸哭。是难以割舍，是流连忘返。我趟在水中，异常寒冷，便御风而起，周围划船经过的牛头马面惊叹：“谁让你飞的！谁让你飞的？飞了就走不到夜忘川彼岸了！真是奇怪，到了这里还有法力。”

　　我看自己身上完好无缺，不像别人的记忆快速剥落一样，问道：“为何我的记忆褪不掉？”

　　牛头马面唏嘘道：“你以为你是神吗？还褪不掉，再走一阵，就有你好受的了！”说罢，划船离开。

　　我往前继续走，这忘川水又冷又脏，流淌的都是鱼龙混杂的记忆，我看着头疼。牛头马面离开没有多久，忽然宫殿一晃，奈何桥晃荡不堪，只听孟婆一声大吼：“邪神！是邪神！”

　　我回头看过，这才发现一抹棕黑色身影凌厉闪来，呼唤一声：“阿紫！”

　　我的步子有些不稳，才发现翎若也是一同完好的跟来了，见到我没什么表情，安静的待在一边。饮雪恢复他作为魔尊的本身，一身英姿勃发，气势凌人。我还未开口，他就抓着我的肩膀，恨道：“为什么？”

　　我由他甩着说不出话来，他将我一把搂进怀里，伤心绝意道：“这一千年来，不是我负了你，是他欺骗了我。”

　　我冷淡的看他哭诉衷肠，“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为什么偏偏选择相信他！他是救了我，我很感激，是他当初许诺会让我们在一起，我才安心封神之旅的。可是我没想到，我忍痛渡过了一切，他却趁人之危，夺走了你。”

　　我拿开他的手，眼神定在他的容颜上，“我要去投胎了，再说什么也是没用了。”

　　“我带你走。”

　　“我不想走，欠你的已经悉数还清，你与翎若，我不想再介入了。一千两百年来是我自作多情，但我也苦痛这么久，成全了你的封神之旅，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要走，昆仑不留你，我接纳你，无论天涯海角，我都和你在一起。”

　　我闭眼微笑，“那他呢？”我又摸了自己的小腹，“还有这里呢？”

　　饮雪一下拽起我的手臂，将我引至他怀抱，隐忍深沉，“……我接纳，是你的，我都要。”

　　“我已经言灵了，活不了多久了，对于仙而言，一个言灵便是交换生命。”

　　“不是的，你的仙之躯已灭，但神之身还在……阿紫，你已经成神了，你不知道吗？在落下诛仙台的时候，你就已经完全渡过封神之旅，成为了神。”

　　我惊愕，转眼大笑，“成神了？我成神了？”这真是荒谬，承渊没能进驻黄昏圣殿，我却先一步进封为神？我退后一步，问道：“我不是螣蛇星吗？”

　　饮雪道：“女娲氏，螣蛇一族。”

　　“我是女娲的后裔？那承渊呢，他也是螣蛇，他也是女娲后裔？”

　　我晃着饮雪的肩膀，饮雪冷道：“不是。”

　　我正与饮雪纠缠，黄泉道里的小鬼早就四散开去，一个个吓得尖叫：“邪神！邪神！是邪神！”

　　我疑惑难解，“为何他们叫你邪神？你不是魔尊吗？不……你现在不是神了吗？”

　　饮雪不语，黄泉道口忽然斩来一道怒风，将我的注意牵引，银色衣袍坠地，挥袖成风，承渊一身孑然，毫无伤痕，睥睨饮雪，针锋相对道：

　　“许久不见，帝俊。”

　　在月老的描述中，曾将讲到帝俊初期成为一代邪神，后来为了不与螣蛇一族对抗，便建立天庭，成为首任天帝。方才那群小鬼口中的“邪神”和如今承渊的称谓“帝俊”不谋而合，我才想退离，却是被他一把揪住，“阿紫，你休想离开我。”

　　承渊的眼里皆是憎恨：“你没料到吧，即便你忍痛割爱，将鸢儿安排在我身边让我渡不过情劫，成不了神，恢复不了前尘记忆；即便你苦心经营，控制五星七曜，又是毁了神魔之井，一瓶三生池水却让我终究记起你的面目。帝俊，一别十七万年，别来无恙。”

　　饮雪瞥过承渊额间一抹幽蓝火焰，讥笑道：“那如今即便你成功登入黄昏圣殿，却不再是当初那个备受推崇的三皇之首伏羲了，如今的你——恐怕算是妖皇吧！”

　　承渊不与他争夺口齿之利，上前三步，“把鸢儿还给我，十七万年前她是我的妻子，如今也不会改变。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

　　“那是你！若非你承诺让我封神之旅，若非你欺骗会将阿紫交还与我，我会这样报复？你趁人之危，染指我挚爱，今日我绝不会如往昔那样退缩，再给你面子！”

　　我惊呼，“师父！”饮雪揪过我的衣褶，“不准走！你爱的是我！”

　　承渊无形中控制神力，饮雪感知便将我推给翎若，“好生看着她！”飞身直上，一代妖皇，一个邪神，两相对峙，当仁不让。

　　我还想挣扎，翎若锁住我的双臂，轻轻一笑，“早晚都是要打的，有什么可怕的？”

　　我吼道：“你疯了吗？他们会两败俱伤的！”

　　翎若将我束在怀里，转移我的注意力道：“还没感谢你救了我，阿紫……不，现在或许该叫你里希。”

　　我对他的称呼忽然一愣，缓神之际才发现那边已经开始动手。我的劝阻显得这么无力，任由我怎么嘶喊，他们终究站在了敌对面，一个召唤绝神圣斩，一个解印《森罗万象》。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