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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会长 (2)
1.
[他是一个重要的人。就算不考虑国家重要性和在猎人界的地位,对他个人而言也是如此。]
屏幕里的石时鸣说道。这并非现场直播,而是录制好的片段。他的声音平稳而淡然,略带一丝哀伤,恰到好处,柔和的声音不仅在耳边回响,甚至直击人心。看来在音响设备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
身着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戴着毫无必要的细边眼镜。他原本就散发出强烈的知识分子气质,如今加上精心打理的服装和发型,更是为他的声音增添了几分说服力。他要是宣称太阳围着地球转,怕是人们也会不由自主地点头同意。
『这个骗子,真是的。』
虽然我曾拜托他在我被绑架期间适当引导一下舆论,但他这番操作是不是有点过了?
我重新扫了一遍桌上的资料,主要是一些重要新闻和对这些新闻的舆论反应的摘要。看看智秀的股价跌成什么样了。如果我提前做了期权交易……这是我故意让自己被绑架的吗,算不算诈骗?
『无论如何,这位大叔成功地将舆论之火点燃成了熊熊烈焰。』
手段其实并不复杂。
一开始,我们表现得尽职尽责,协会立场冷静且有礼,而我则装出情绪失控的样子。尽管协会的确有过失,海渊也有理由生气,但石时鸣稍显过激的态度,引来了批评他的文章。
舆论刚刚偏向「石时鸣说得太过了,协会已经尽力了」时,他立刻发表了一次向全国道歉的演讲。
这是满分的模范道歉,承认自己态度过火,同时向协会、也向全国民众呼吁,指出协会的问题,表达海渊的痛苦以及绑架事件带来的巨大国家损失。
于是媒体又开始蜂拥而至,且这次方向完全相反。
他那清俊的面容和出色的嗓音,与媒体联手向国民灌输的,正是一种罪恶感。虽然他有些过火,但他并没有说错,冷静思考下来他是有道理的,只是大家一时情绪上头跟着一起批评了他。
本来这只是别人的事情。所谓的国家损失其实和自己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一旦生出愧疚感,人们便无法坐视不管,总要为洗清自己的不安多说几句。更何况,那些没有随大流批评的人,也可以自诩道德高地,趁机大声发言。
「明明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居然被如此对待,这都是协会的错。」将舆论引导到「让我们惩治协会」并非难事。
『想必也向媒体施加了些压力吧。』
能顺利推动到这种程度,光靠海渊应该不够,世成方面肯定也出了力。
事情发展到最后,舆论已经变成了「韩宥真太可怜了。我们本该保护他的,他是国家应当珍视的猎人,却任其被人牟利。现在至少要保护他了!」真是该死的。
本来只是随便请人发几张广告传单,结果搞成了电视上高质量的广告片。甚至我这个非知名艺人都成了主角,以后还怎么见人。
『……不过既然他们都铺好了这个舞台,放着不用也浪费。』
总得用起来才是。我一边轻轻抚摸膝上的Peace,一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酒吧台上,那名正盯着笔记本和厚厚资料的男人。他面前的文件,内容肯定比我的还要可怕,涉及到酒店清扫之类的事吧。
「成贤宰先生。」
他显然察觉到我的视线,却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我。
「有点事情想问您。」
「少爷下了命令,不准我接近你,更别提搭话了,所以无可奉告。」
宥贤和其他孩子们一起去了夜市。我说我累了不想去,他本来也不打算去,但我以「成年人应该照顾孩子们」的理由勉强把他推了出去。其实心里想的是希望他们能自己玩得开心。
为了不让他们太早回来,我还特地规定了回来的时间。希望四人能尽兴地玩一场。
「别说这种无聊的玩笑了。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在乎这些了?」
「韩宥真君只是没见到自己弟弟发飙的样子而已。烧伤的痕迹到现在还清晰可见呢。」
「您打算用那烧伤来博同情一辈子吗?行了,我是说宋泰元先生。」
「那可不容易。」
成贤宰站起身,带着一瓶红酒和两只杯子走到我面前。我们谁都不会喝醉,但他递过来的我还是接下了。
「说起偏执,他可算是顶尖级别的了。」
「这是成贤宰先生该说的话吗?」
「扭曲他人和扭曲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事。而且我从来不欺骗自己。」
这话真让人羡慕。我活了这么久,骗过自己的话可不少。突然间,我竟想关掉心中的抗拒。虽然我知道在这里喝醉绝对是不行的。
「我想知道的是,亲爱的宋室长,您到底能忍耐到什么程度。我记得以前您似乎挺能挑起事端的。」
「确实挑过几次。」
「那您都做了些什么呢?」
「在我面前跪地求饶过。」
……疯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我愣住了,盯着他看,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疯子玩味地笑了。
「你做了什么?」
「因身体不适而请了假。」
「…地下城马上要爆发S级危机了吧?其他S级猎人们应该早就开始攻略了,宋泰元先生您也不可能离开吧。是两个S级地下城同时危在旦夕?」
「如果再加上协会贪得无厌的话,那就完全准确了。」
猎人协会像是强行控制着自己无法应付的地下城数量和等级,结果出了事。宋泰元显然是被协会和成贤宰之间的权力斗争给拖累了。
「那您是不是让协会会长也跪地求饶了?怎么把无辜的人给牵扯进来呢?」
「他不算无辜的受害者。实际上,协会能挺直脖子的最大原因,不就是宋室长吗?」
这话没错。或者说,老实讲,宋泰元确实有错。
他明明清楚自己拥有的力量,却偏偏充当了没有意志的工具。作为公职人员,自己却像是被随时能切断的细线所束缚。也正因为如此,处于被打压的立场的人自然忍不住说:「切断吧,反正都是一回事。」
「不过,我也算是出于诚意,拖着疲惫的身体出来了。原本我打算只在一旁看热闹的。」
「那也请考虑下普通民众的安全。」
「如果真要说把管理不了的地下城的权利交给世成,拿民众的安全当人质,那可不是我干的。」
「看来当时的权力斗争相当激烈。」
「我倒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宽容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在第二年初,S级地下城还不多,应该是大约一到一年半前吧?那时候,高级地下城突然暴增的可能性很大。
在这种争斗中,宥贤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毕竟他年纪还小。
「少爷,那时您也受了不少压迫吧。」
成贤宰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
「大人们竟然对一个孩子没有良心,倒是现在依然如此。」
如果再深入思考这些事,估计我会忍不住跑上二楼的露台,直接跳进泳池。于是,我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或者,干脆将酒泼在自己头上。
「如果把那人从洞里拉出来,强行让他坐到不想坐的地方,威胁他,如果我这样做,他会杀了我吗?」
「韩宥真君如果属性是F级且没有攻击技能的话,不管做什么,他应该不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反过来,如果他为了保护你,可能会变得更加不可理喻。」
这话倒是挺有道理。即便我成了他死敌,只要我还是个普通人,他也会保护我吗?虽然这不正常,但对我来说,这种疯癫的性格也挺让人欣慰的。
我把脑海里的思绪重新整理了一下,空着的酒杯被我喝完。
目前,我失踪的责任大部分都应该归于宋泰元。正如他那天对我说的,他应该是主动选择做了替罪羊。协会应该觉得「这可是大好机会」,直接接手了,结果不费吹灰之力保护了自己。
『这才叫不值一提。』
抱歉,宋泰元先生,我想斩的是协会的头,而不是你的。
录像早已停止,房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微声音。我还有件事得处理。我用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几下,才开口说道:
「巴巴尔的时候,我昏迷后技能依然在共享,是不是?当时在场的那些人,您是打算杀掉他们吗?」
我随便一问,成贤宰露出了笑容。
「哦,果然少爷早就察觉了。」
是的,我早有预料,但心中仍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要不要道个歉?」
「不必,我是做了蠢事。」
「对于我破坏了韩宥真君的信任,我深感抱歉。」
「我从未相信过。」
他是因为我对他失望吧。
「顺便说清楚,孩子们是不能碰的。请守住那条底线。我相信您知道那条线的位置,比我更清楚。」
「少爷,您已经是成年人了。」
「宥贤比我年轻,所以不行。」
即便我死了,五年之内也不能碰,或者说,死了也不过二十五岁。还是得过三十岁才行。
「那韩宥真君的底线在哪呢?」
「成年人之间的事,我们就随时适当调节吧。」
「真像是一只水鸟。」
那又是什么意思?总之,我警告他,如果耍什么花招,他会失去眼前的物品。我本来想干脆威胁他,让他小心点,否则我会干掉他,但关于最后的恩情绝不能让他察觉。
那个人对我如此宽容,仅仅是因为我属性为F而已。如果他知道我可以变得比他更强,真会放任这种危险因素吗?
至少,像现在这样维持这段松散的关系将会变得困难。
「宋泰元的私人号码已经登记过了吧?借我手机一下。」
我的手机自然不在手边,名片也没有带着。现在韩国是几点来着?应该差了一个小时左右。成贤宰解锁了手机,递给了我。我翻着通讯录,突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我的物品]
「别加所有格,好吗?」
「就算这样擅自改动,实在是过分。」
「想要培养感情的话,那就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不拿出全部技能,我可不接受。我找到了宋泰元的号码,拨通了电话。不久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礼貌而带着距离感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成贤宰的号码吧,对方用询问的语气问道有什么事,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
「您好,宋室长。看起来您最近经历了不少磨难啊。」
[…韩宥真先生。]
「抱歉,我不是韩宥真。我是一个无名的威胁者。」
他似乎愣住了,沉默回应着。虽然我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带着一丝笑意威胁了他。
*
跟我一起进入机场的,只有宥贤和姜素英。宥贤是为了救我从香港赶来的,而姜素英是以世成公会协助者的身份出现。艺琳和诺亚连出国记录都没有,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带着Peace和啼啼悄悄离开了。他们两人都能飞行,而且具备瞬间移动和隐身能力,逃脱自然不成问题。
「我看起来很疲惫吗?」
故意熬了一个通宵。飞行途中为了不打瞌睡,真是费了不少劲。
「嗯,脸色不太好,嘴唇也有些干。」
「真想在显眼处再弄个淤青。」
带着两个高级猎人而不使用药剂,未免显得有些刻意了。虽然不是会因为几个淤青就浪费药剂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关闭了恐惧抗性。逐渐升起的紧张感,带来了不错的真实感。刚刚从人类拍卖场获救的受害者,演得够像吧。
「宥贤,靠近点。我还在害怕,你表现出有些敏感的样子也会比较好。不过,不要吓到周围的人。」
适度就好,适度就好。
海渊和世成的猎人们在人群中围成了人墙,护送我们走向机场早已等候的人群。各处闪光灯不停地闪烁,像是集市般拥挤的人潮。等这一切结束后,我真的要闭关一段时间了。虽然一时会有些热闹,但安分点就会被迅速遗忘。
「韩宥真先生!您还记得绑匪的模样吗?」
「听说您从觉醒者拍卖场获救了,能否详细说明—」
「这与在香港出现的克拉肯有关吗?有人说,拍卖会是在被淹的酒店举行的!」
这些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拍卖的高层参与者们都还安然无恙,大概是从他们那里泄露出来的吧。我露出疲惫的表情,避开镜头,抓住宥贤的衣角。
我早已做好准备,但心情还是越来越糟。这时,宋泰元出现了。他和几位协会相关人员走在一起,沿着记者们自动让开的道路停在远处。虽然也有不少问题朝他抛去,但他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他脸色真不太好。』
我命令他来机场。如果他不配合,我便暗示会对协会口出恶言。作为韩国最炙手可热的受害者,只要我开口,那便是一把可以致命的利刃。
「宋泰元室长。」
在那些夹杂着指责的视线中,我微笑着,带着亲切的表情朝宋泰元走去。压迫感像是沉甸甸地压在肩上,但这点程度还能撑得住。
周围喧嚣的声音逐渐减弱,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我们的对话。我直视宋泰元微微扭曲的眼神,故意提高了音量说道:
「真是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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