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课间操时，沈漠川留在教室改卷子，江野去操场跑圈。刚改到一半，教室后门被推开，顾松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个篮球，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徽的黑色T恤——跟江野常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沈班长，忙着呢？”顾松抬脚进来，篮球在掌心拍了两下，声音在空荡的教室里荡开回音。他的目光落在沈漠川摊开的物理卷子上，刻意弯了弯腰，“这道题我也卡了好久，你看这磁场方向……”

　　沈漠川头也没抬，红笔在卷面上画了道利落的斜线：“没空。”他指尖冰凉，握着笔的力度让指节泛白——真搞不懂，顾松都做出往江野杯子里加料、在论坛上造谣那档子事了，怎么还敢在他面前晃悠？是觉得自己脾气太好，还是江野上次下手太轻？

　　“就耽误你两分钟。”顾松自顾自地拉过旁边的椅子，“吱呀”一声拖到沈漠川桌前坐下。他身上的古龙水味突然涌过来，甜得发腻，呛得沈漠川差点皱眉。“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周六的肖邦音乐会……”

　　“不去。”沈漠川合上书，“还有，离我远点。”

　　顾松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又扯出个更假的弧度：“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那天清吧的事是我不对，但我是真心想……”

　　“真心想给江野下药？”沈漠川突然前倾身体，声音压得低，却像冰锥扎人，“还是真心想在论坛上编瞎话，把江野的竞赛成绩搅黄？”

　　顾松的拳头攥得咯吱响，指节发白，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沈漠川，别给脸不要脸。”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沈漠川缓缓站起身，虽然比顾松矮了小半头，气势却半点不输，“你要是闲得没事，不如多刷几道题。上次模考的排名我看了，再掉下去，怕是连三本线都够不着。”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顾松的肺管子。他平生最讨厌别人提分数，明明自己天天挑灯夜读，却仍然比不上那些天赋型选手来的轻松。“你！”顾松猛地扬手，带起的风扫过沈漠川的脸颊，眼看着就要扇下去——

　　“你想干什么？”

　　一声怒喝撞开教室门，江野冲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校服外套的拉链还没拉好。他眼疾手快地攥住顾松的手腕，力道大得像铁钳，指节都陷进对方肉里。江野把沈漠川往身后一拽，自己挡在前面：“上次在清吧没把你打醒是吧？还敢动他？”

　　顾松被捏得痛呼一声，却还梗着脖子嘴硬：“我跟沈漠川说话，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老公，你说关我什么事？”江野的声音炸在教室里，带着没压下去的怒火，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指骨咯咯作响，“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你这只手？”

　　“江野！”沈漠川按住他绷紧的肩膀，指尖在他背上轻轻按了按，用眼神示意他别冲动，“跟疯狗置气，小心被咬。”

　　顾松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猛地甩开江野的手，骂了句“神经病”，转身就往门口冲，撞在门框上都没回头。江野还想追，沈漠川从后面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别追了，上课铃快响了。”

　　“那家伙都敢动手了！”江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他转过身上下打量沈漠川，手在他脸上、胳膊上碰了又碰，“你刚才没受伤吧？有没有被他碰到？”

　　“没有。”沈漠川抬手抚平他皱成疙瘩的眉头，指尖划过他发烫的脸颊，语气放软了些，“别气了，气坏了肝，还得我给你买药。”

　　江野看着他清澈的眼睛，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他伸手把沈漠川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对方发顶闷闷地说：“以后离他远点，那家伙就是个疯子。”

　　“知道了，小野仔。”沈漠川往他怀里蹭了蹭。

　　中午去食堂，江野跟抢地盘似的，端着餐盘一溜烟冲到沈漠川常坐的角落，把自己的餐盘往中间一推，刚好挡住旁边的空位。“今天的番茄炒蛋不错，你多吃点。”他用勺子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往沈漠川盘里扒拉，金灿灿的蛋块堆成小山，自己却专挑番茄吃。

　　“你不吃？”沈漠川挑眉，看着他把最后一块鸡蛋夹给自己，嘴角沾了点番茄汁。

　　“这不是怕你不够吃嘛。”江野的耳根红了红，眼神瞟向食堂入口——其实是怕顾松又跟苍蝇似的凑过来，想用食物把空位占满，看他怎么拼桌。

　　正吃着，柘言端着餐盘晃晃悠悠过来，故意往空位上挤：“哟，这是摆鸿门宴呢？连个坐的地方都不给？”

　　“滚远点，没你的位置。”江野瞪他一眼，把沈漠川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膝盖碰到一起。

　　“切，重色轻友。”柘言嗤笑一声，目光落在沈漠川身上，“沈大班长，管管你家江野，天天粘着你，都快成你尾巴了。

　　沈漠川抬眼，冷冷地瞥了他一下：“总比某些人三个月换四个对象，最后连人家名字都记混强。”

　　柘言的脸瞬间垮了：“我那是广撒网，重点捕捞！”

　　“捞到鱼了吗？”沈漠川挑眉，嘴角勾起点嘲讽，“别到时候网破了，鱼没捞着，倒被虾钳了手。”

　　“沈漠川你……”柘言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愤愤地瞪江野，“你看看你家的！嘴巴这么毒！”

　　江野低笑，伸手揉了揉沈漠川的头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别欺负他了，小乖。”

　　“谁欺负他了？”沈漠川拍开他的手，语气带着点不悦，却没真用力，“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上周他还把给四班女生的情书，写成了五班的名字。”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江野笑得一脸讨好，心里却偷偷乐——他家小乖怼人的时候，怎么这么可爱。

　　“说不过你俩。”柘言厚着脸皮挤到沈漠川身边坐下，压低声音，“刚才在操场听人说，顾松在教室想打你？真的假的？”

　　沈漠川还没开口，江野就抢着道：“他敢！上次清吧那事我还没跟他算账呢，再敢动小乖一根手指头，我让他爸来认人都认不出来！”

　　“行了，别吹了。”沈漠川夹了块排骨塞进他嘴里，“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

　　江野嚼着排骨，眼神却还在食堂里扫视，像雷达一样搜寻着顾松的身影。直到看到对方跟几个女生坐在一起，没往这边看，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沈漠川，对方正安静地吃饭，勺子碰到碗沿发出轻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连嚼东西的动作都斯斯文文的，明明是食堂里五块钱一份的套餐，硬是被他吃出了西餐的精致感。

　　江野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突然想起刚在一起的时候——

　　真奇怪。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这人总爱窝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肩膀上，软软地叫“哥哥”，问他数学题的时候会拽着他的袖子晃，眼睛亮晶晶的，像只讨食的猫。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命令他不许吃辣，监督他背单词，连走路快了都要被瞪，偏偏自己还吃这一套，被训得再狠，心里都甜丝丝的。

　　“对了，”江野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小乖，你有没有觉得……你最近有点太凶了？”

　　沈漠川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点审视——这家伙每次铺垫这么多，准没好事。

　　“我怎么凶了？”

　　“就是……”江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现在老是命令我，都不叫我哥哥了。以前你天天抱着我叫哥哥，还会跟我撒娇呢。”

　　提到“哥哥”这两个字，沈漠川的脸颊微微泛红，却还是嘴硬：“谁跟你撒娇了？你记错了。”

　　其实江野没说假话，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确实有点怕江野。毕竟那时候两个人刚确定关系，而且还是在自己被扒出马甲号之后，虽然江野没说什么，但他心里还有点慌，怕自己太强硬会把人吓跑——毕竟江野看起来那么洒脱，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他知道江野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所以才会刻意放软姿态，会红着脸叫他“哥哥”，会在他面前装乖。

　　后来熟悉了，才发现这家伙根本就是个纯情恋爱脑，稍微逗一下就脸红，被自己瞪两眼就乖乖听话，哪里还用得着小心翼翼，时间久了，本性就慢慢暴露了。

　　“我没记错！”江野立刻反驳，眼神里带着点委屈，“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晚上睡觉还会往我怀里钻，说‘哥哥抱抱’。现在倒好，只会命令我‘江野，给我倒杯水’‘江野，帮我拿本书’，连个笑脸都不给。”

　　看着江野委屈巴巴的样子，沈漠川忍不住笑了：“怎么，现在知道抱怨了？当初是谁说‘小乖叫我什么都好听’的？”

　　“我那是……”江野被噎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觉得，你以前多可爱啊，软软糯糯的。”

　　“现在就不可爱了？”沈漠川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可爱！怎么不可爱！”江野立刻改口，笑得一脸讨好，“我家小乖什么时候都可爱。”

　　沈漠川被他逗笑了，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吃你的吧，笨蛋。”

　　“不过说真的，”江野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你以后能不能偶尔叫我一声哥哥？就一声，好不好？”

　　沈漠川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开口：“你以前不是挺成熟的吗？怎么现在越来越会撒娇了。”

　　江野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还不是被你惯的。”

　　“我可没惯你。”沈漠川挑眉，“明明是你自己越来越没出息。”

　　“在你面前，没出息就没出息呗。”江野笑得一脸坦荡，“反正你会对我负责的，对吧，老公？”

　　沈漠川的脸颊瞬间红了，连忙四处看了看，幸好周围的人都在吃饭，没注意这边。他瞪了江野一眼：“小声点！”

　　江野低笑，故意凑近了些，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那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不说了。”

　　沈漠川推开江野的脸，语气带着点羞恼：“别闹。”

　　“我没闹。”江野看着他泛红的脸，眼神里带着点期待，“就叫一声，好不好？”

　　沈漠川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有点动摇。其实他不是不想叫，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想到以前自己天天缠着江野叫“哥哥的样子，就更觉得羞耻。

　　“快吃吧，饭要凉了。”沈漠川避开他的目光，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

　　吃完饭往教室走，路过操场时，刚好看到顾松和几个男生在打篮球。橘红色的篮球在阳光下划出弧线，顾松起跳投篮时，目光却越过人群，直直地往沈漠川这边瞟，眼神里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探究。

　　江野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下意识地把沈漠川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手臂几乎要环住他的肩膀。沈漠川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别紧张：“别理他。”

　　“可他老看你。”江野的声音带着点醋意，酸溜溜的，“你说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都警告过他多少次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沈漠川低笑出声。这个笨蛋，明明自己也很受欢迎，却老是吃些莫名其妙的醋。以前有女生给江野递情书，他看到了，嘴上不说，却会一整天都不理江野，直到江野再三保证自己只喜欢他，他才会消气。

　　现在轮到顾松，这家伙更是紧张得不行，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他。

　　“可能吧。”沈漠川的语气很平淡，“不过没关系，反正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了，考完试，谁还认识谁。”

　　江野想想也是，心里的火气消了些。他看着沈漠川，突然笑了：“说起来，你以前那么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我凶吗？”沈漠川挑眉，“我只是对你凶而已。”

　　“为什么啊？”江野有点不解。

　　“因为你听话啊。”沈漠川的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不凶你凶谁？”

　　江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而且还套路得心甘情愿。

　　下午的物理课，张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道超纲题，他写完转过身，环视全班：“谁会做这道题？”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轻了不少。江野盯着题目皱紧眉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忽然感觉手肘被碰了碰，他侧头，看见沈漠川在草稿纸上写了个“动量守恒”，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题目里“碰撞时间极短”几个字。

　　“我会。”江野举手，站起来时声音洪亮，顺着沈漠川提示的思路往下说，居然真的把步骤理顺了，连张老师都点了点头。

　　“思路不错，但计算过程太潦草，步骤跳得太多。”张老师推了推眼镜，“下去把历年真题里的动量题全重做十遍。

　　江野坐下时，偷偷给沈漠川比了个“耶”的手势，换来对方一个白眼，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放学铃响时，沈漠川刚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就看见顾松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本物理竞赛题，手指捏着书页边缘，眼神躲闪地说：“沈班长，这道题我实在看不懂，你能……

　　“没空。”沈漠川拉上书包拉链，绕过他就走，步伐没停。江野紧随其后，路过顾松身边时，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本竞赛题“啪”地掉在地上，书页散开来。

　　“走路不长眼啊？”顾松的火气也上来了。

　　“总比某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强。”江野的声音冷得像冰，“再敢骚扰我家小乖，下次就不是撞掉书这么简单了。”

　　顾松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男生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另一个男生的肩上。他的拳头捏得咯吱响，指节泛白，却终究没敢追上去，只能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走廊尽头。

　　走到校门口，沈漠川忽然停下脚步：“你刚才太冲动了。”

　　“我那是在保护你。”江野有点委屈，“难道要看着他继续烦你？”

　　“我自己能处理。”沈漠川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还有五十天就高考了，别惹事。”

　　“我知道。”江野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

　　沈漠川叹了口气，忽然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江野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

　　“现在不气了？”沈漠川看着他宕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不……不气了。”江野结结巴巴地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那就乖乖回家做题。”沈漠川转身往前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今晚要是能把电磁题全做完，就奖励你……”

　　“奖励什么？”江野立刻跟上来，眼睛亮得像星星。

　　“奖励你叫我老公。”沈漠川的声音轻飘飘的，却精准地击中了江野的心脏。

　　江野的脸更红了，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好！”

　　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在人行道上慢慢拉长。走到巷口时，沈漠川忽然停下：“对了，下周六有空吗？”

　　“有！”江野想都没想就答应，“你想干什么？”

　　“带你去听音乐会。”沈漠川的嘴角弯起一抹狡黠的笑，“就听肖邦。”

　　江野：“……”他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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