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生花

作者:布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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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齐阅……”

      ……

      “……齐阅。”

      ……

      “齐阅。”

      “……沉聆。”

      太霄殿上,扶奂已依令离开了。

      大门紧闭,隔了那终年不歇的日光。

      只有零星透过缝隙,散落在地。

      第九重天没有暗。

      暗,是神自己建造出来的。

      “她已经入了混沌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不……”天帝抓着谛君的手,后怕地往四周张望去,“她回来了,她不一样……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她不是神。她回来,是逆天的。唯独她,天轨是不会应允她做出逆天之事的。因为她是……”

      “不……不不……”天帝重新恐慌起来,抓着谛君的力道也重了起来,“她不是神、不是人,她是众生之上的存在。众生恼怒了她……我们恼怒了她……她回来制裁她的众生了……她回来制裁我们了!”

      “她是魔。”

      “……魔……”

      “对,魔。她与我们、与众生,是对立的。她从未驻足谁的瞻仰,从未听纳谁的祈愿,从未回应谁的期冀。她的行为是错的,存在也是错的。而我们,是纠正她,纠正天轨一个小小的偏差。”

      “是……对……”天帝的神情重新缓了下来,“我们是看见了听见了的,才、才会……”

      谛君一个噤声的动作,天帝连忙捂住了嘴。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向四处张望了一圈,确认再没有其他的谁后,才冲着谛君点了点头。

      “沉聆,我想回去了……”天帝又抓起了谛君的手腕,“我们回去吧?”

      “好。”

      谛君将跌在地的天帝搀起,任由着他继续抓着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谁领着谁踩下高梯,往高座后的门扉走去。

      门后是宅院,布局参考了最初的四方宅。

      先是平桥,平桥两边是云池,平桥后是客堂,客堂再往后的回廊不再过分弯绕,整体工整了很多。

      天帝恍惚地停在了客堂前,谛君的目光落在了云池上。

      他才发现,谛君还在平桥上。

      “如果你害怕,可以阖上眼。”谛君说着本不属于这个时候的话,“阖上眼后,我会说与你听。”

      天帝踉踉跄跄地朝着谛君跑去,却扑了个空。

      等他再回头,在还未止下的杀声里,在还未散尽的仙体间,他看见了败于人手下的谛君。

      他失去了沉聆。

      他失去了他的耳。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云端,他向那躲在云端之后的天轨问道——

      他们到底,哪里错了。

      而它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世间。

      天造出了神,而后造出了人。

      神依令教导人,是那些人非要围在那处海岸,非要敬仰他们供奉他们。

      他们到底哪里错了,世间在他们手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又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是他们给的不够吗,是他们要将这天让出去吗?

      那新的世间,他将那些凡人提点上来,许他们神位,让新的人供奉新的神,让新的神与新的人共享天与地。

      可最后呢……有人争先恐后地来,有神悄无声息地亡。

      一个朝代一个朝代地更迭。

      一场战役一场战役地终始。

      世间繁盛也疾苦。

      世间依旧不是天轨想要的世间。

      至于她,是她自己……是她……

      “天轨想要责罚我们,才让你回来的?天轨觉得只有你做得到,才让你活下来的?但你呢,回来后又做了什么?躲在姜午,不是跟以前的我们一样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可以,可以回来,可以活着……是因为,因为你是这天的……”

      “神也好人也好,古时也好今时也好,每一个数都是既定的。”

      “对,也对……呵,无论如何,终于又轮到你了……这世间和你一样,一开始就是错的。天轨想要的世间,根本就不存在!只有同样是个错误的你,才会去不断回应错误的天轨。顺它而生,顺它而为……什么众生平等,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的……有光就有暗。九重天和九重塔,对和错,强大和弱小……只要有一点差距、一点不同,就会有瞻仰、有祈愿。若是没能得到回应,就毁掉,就取而代之……就像是人对神,而后又像是,神人之战……”

      “也像是,你们对我。”

      “不,不是的……不,就是的……是你的眼里没有我们,没有众生……是你违背了天轨……我们看见了听见了的……”

      “是吗?”

      “不……不是的……”这一次的天帝没有再给自己辩白,“是我……是我单纯地想要将比我们强大的你,从众生之主的位置上换下来……取而代之,像神人之战一样……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回来……你的躯体消散了,我亲眼看着的……你回来了,为什么又一直没有上第九重天,而是在姜午,在一个神的身边如无其事地呆着……那个神的资质是很好,仅次我们,但他懈怠很久了,更不及我们了……是你们在密谋什么,想要蓄意报复我们……是你们促成了神人之战,一切都是你!是你带着他和他们,为乱世间的!”

      “那新的世间呢?在我守着姜午不问世事的千余年,这新的世间,你们守好了吗?”

      “没有……没有……一样的,重来一次也是一样的……对啊,对啊,是一样的……呵,是一样的啊……哪怕是一次的教化,也会换来无止境的供奉,因为他们贪惏,他们无度,他们想要更多……天轨就不该在创造了神后又创造了人,神也不该让人知道天界和神的存在,不知道就不会有因,不会有缘,不会有后面的一切……错的,都是错的。依令,成了回应的枷锁,疑惑,得到了终将死去的数……错的,哈哈哈错的……”

      被拆得零零落落的魂魄尽数聚集。

      那一身翩然衣衫,痛苦地屈着身捂着脸,是难见一分古神的样子。

      “有一点,你们是对的。”阿嬗看着天帝恍惚抬起头的模样,接着道,“那天是偏袒人,偏袒到要拿比人臻美的神,换人所在的破败的世间。就算换个新的给他们又如何?人的盛世安乐终是随了人,一样的短暂,安乐下的暗涌终将会是一场骇浪,将这世间糟害到全非。”

      “……第九重天已经足够好了,为什么非要这世间不可呢?”

      “我也是这么问扶奂的。”

      “扶奂?”

      “嗯,扶奂。扶奂说,天上是很好,但也希望从始至终没有神想着去踏足的地界能和天上一样好。”

      “天上,也没有很好……”

      “是啊,像人瞻仰神,神也会瞻仰另一个神,也会想要回应和施助,也会懊丧和怨愤。可为神为人,为祅为魔,总会有各自的道。孰优孰劣,是是非非,不该全凭与谁的差异和周遭的评判。各自辉彩,又能和衷同甘,才算真的盛世安乐。”

      “不可能的……”天帝摇着头,摆着手,带着鄙笑,道,“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世间的……也就你,还是只有你,只有你会为了天轨设想的却又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世间,搭上这一条命去!”

      “你在害怕。”

      “我当然会害怕啊!我是神啊,我只是神啊!我不像你,说消失,就真的突然间地消失了!我、我也找了你很多年,可我不知道你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一样,到了一个没有谁能找到的地方!我还一直记着你,为你画了画像,我怕轮到我消失的那一天,我也会轮到不再被任何谁记住的时候啊!”

      “遂数虔心,适时而别。不也是,曾教与你们的?”

      “我做不到啊做不到!凭何为这一个数,要神拿神去换人,要天界拿天界换地界?!呵……呵呵呵……什么天轨什么世间,什么命什么数,都是错的,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全都,全都覆灭了才好!哈,哈哈……”

      “所以这一次,你让沉业杀了你……”

      “对,没错!是我给了他机会,让他杀了我的!那个傻子,还以为是自己得了手了……我拆了我的魂魄,放在凡人和祅魔的身上。连操控都不需要,只要看着等着,偶尔激一丝他们扼下去的执念幻念,那些缘还是孽就都算在了我的头上。我要代替你……代替你们……代替你和单琼,以身祭天,以愿御轨,将这平不灭的不平、正不完的不正,都毁了,全都毁了!哈哈哈……哈哈……你,你笑什么?!”

      “笑?没有啊,我没有笑。我是想到谛君拿命换的世间,谛君拔剑只为换你活命的情谊,你却想着毁掉,不忍对谛君生了一丝恻隐之心罢了。”

      “你?恻隐之心?呵,别开玩笑了……”

      “那毕竟是众神的谛君,是该我跪拜的。他死得不值当,我替他恻隐一下,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

      “跪拜……跪拜……”天帝眯了眯眼,像个花了眼的老翁,盯着阿嬗瞧。忽地,他又连连退去两步,朝着地牢更深处的阴晦,“你,你是……你……”

      阿嬗一抹姗笑,道:“你这一双勘命数与天机的眼,终于看清我是谁了。”

      天帝摇着混沌的头,时不时还用力锤着。

      “不,不对,这不对……这不可能……那你,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飞升后,和你们一样,鬼界之外,若是鬼魇不够重,我是无法看见鬼的。”阿嬗抬了抬手,缠于天帝身上的缘带着从地牢里爬出的鬼魇,便向阿嬗而去,“但既飞了升,我也是和你们一样,被附了些才具的。”

      “沉聆……沉聆呢?”颓然跪坐的天帝恍惚地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道,“沉聆他,他的魂魄,彻底消解了吗?”

      “还没有。”阿嬗道,“但他失去神智很久了,消解是早晚的。我给他拼了个魂,让他以为那魂是你。只要他能一直这样安定下去,也许,你们还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就算你保住这世间,单琼可能也回不来了!”天帝冲着欲要离开的阿嬗道,“她的魂魄碎得太厉害了,又没生出过一丝自己的鬼魇,就、就算你是塔主,你也找不到她的!”

      “谁欠谁还。单琼的债,我自会另讨。”

      阿嬗离开了,而离不开结界的鬼魇只能重新向着天帝而去。怨生怨,悲生悲,渴求能够离开这里的强大,以寻求更多的怨与悲。

      寝殿内,阿嬗瘫在床沿,两腿还悬在外。

      她看着缠满了缘的手,看着在那其间,与红丝难辨的鬼结绳。

      以前,就算她触碰尉迟皞,身上的红丝也和尉迟皞身上的一样,想要缠上却被阻挠。

      后来,特别是金麟儿剪了与尉迟皞的缘,哪怕只是靠近,哪怕相隔甚远,身上的缘也会向尉迟皞或尉迟皞所在的方向缠去。

      疯狂地,几近癫狂地,就算缠作完整的一根又一根的红线,也停不下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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