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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季远珩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刻骨的冷,冻伤了他。
后来,他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季昭跪在床前,一脸视死如归。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少爷……您杀了我吧。”季昭低垂着头道。
“好端端的,我杀你做什么?”
“少爷,您别这样……是我没有看好林君……”
季昭见他如此平静,心却越发下沉,他想起刚才在院子里少爷一把推开季予兮将林君抱起来往屋里走,边走边絮絮叨叨的责怪着刚初春就坐在地上赌气,要闹也该有个限度,身体底子本来就差,万一病了可又要吃苦药了。
——“你不是最怕吃药了吗?怎么脾气这么大。”
脚还没迈上台阶,只见季君妍追进院子,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往回一拽,悲怒道:
——“混蛋,把林哥哥放下,你逼死了他,还作深情给谁看!”
——“你小点声,别吵醒他。”
他嗔怪的瞥了眼季君妍,挣开她拾阶而上,仿佛没事人一样。却在迈步进屋前,忘了脚下的门槛。
他栽了个跟头,平地摔跤,硬是摔得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林君?哦……他该醒了吧,我去看看他。”季昭的话像是给他提了醒,他急忙掀开被子起身下地,抬脚刚要走,便被跪在旁边的季昭一把抱住了腿。
“少爷,您别这样!……他已经死了。”
“死了?谁死了?净说些丧气话,滚开!”他一脚踹开季昭,拉开门就往林君屋里走,只见百里卿站在门前,面色凝重地望着半开的屋门也不进去,里面隐隐听得见季君妍和季予兮的哭声。
他先是瞥了百里卿一眼,又大大方方把门推开,直截了当道:“时候不早了,你带着她们回去,今日远道而归,大哥定然命后厨给你们备了洗尘宴,快些去吧。别让她们在这里胡闹,影响阿君休息。”
百里卿自也听得明白,叹了口气进屋将两个人连劝带哄的拖出来,只是与他擦肩而过时,轻声道:“节哀顺变。”
他们一走,院子里顿时冷清了下来。
“阿君,我进来了。”季远珩在门口伫立许久,反复调整了几次呼吸,这才敢迈步进入房间。
他看见林君安然躺在床上睡着,脚步放的极轻极慢,走到床边坐下。
“阿君,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次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气消,等你睡醒想打我骂我都行,我保证不还手。”
“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季君妍送来的那块玄铁吗?我已经替你拿了主意,做了一把新的机关弩,这次我连名字都帮你取好了,就叫‘盈宿’,你以前最喜欢看星星,这个名字你喜不喜欢?说起来那玄铁奇特得很,与陨铁融合后锻出的武器竟会隐隐透出幽蓝光泽,你不好奇吗?起来去看看吧,我还等着你亲自给它校弦呢。”
季昭站在门外,听他兀自在房间里默默自语,只觉自己背上仿佛压了一座巨山般难以呼吸。犹豫再三,他还是走进屋子,远远跪下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他一直知道林君在季远珩心中的份量,所以当初少爷把人交给他时,他半分不敢怠慢,而如今他敢来说这些话,也预想了自己的后果。
最糟糕的无外乎当场血溅三尺,以命抵命。
只要少爷能别像现在这样,那他也认了。
季远珩默默听完,许久才开口,声音很是冷静:“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季昭心惊肉跳的听他说完,踌躇着退出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口,才听见里面隐隐传来的悲泣。
他愣住,半晌,撩开衣袍重新跪在门外。
日落月升,屋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丁点动静。
没人知道这一夜,里面的人如何熬过去的。
待到第二日一早,季君妍领着季予兮再次前来,两人眼泡红肿,一看也是昨夜伤心了很久。
见到季昭一动不动跪在门外,季君妍走上前去,语气已比昨日冷静许多道:“他还没出来吗?”
季昭摇摇头,哑着嗓子回应:“没有……”
“呵。”她冷笑一声,走过去刚要踹门,就见他自己把门打开走了出来。
除了双眼布满血丝,季远珩的样貌与平时并无不同,甚至神情也十分平静。
“停灵吧。”
他张了张口,却只有这三个字。
季昭踉跄着起身去操办,他不敢抬头,更不敢多问半句。
哪怕季远珩并没把他怎样。
待他走后,季远珩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季君妍和季予兮,声音依然平静道:“你们可以进去,但不许哭闹,阿君他最看不得别人哭,你们别吵着他。”
说完,他让开屋门,独自走到院中。
院里的石凳上还放着那盅凉透的酒酿圆子。
季远珩席地而坐,也学着林君最后的样子,靠着树缓缓闭目。
良久,他睁开眼,拿起手边的瓷盅,一勺一勺咽下微甜的汤水。
“你说你这么怕苦的一人,这次怎么就一点都不怕了呢?”
他兀自对着瓷盅发问,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人回答他,只好自己补上道:“都是我不好,竟让你觉得活着那么苦。”
“要是我能早点放手,你一定不会这么做了。”
“都怪我。”
“所以我哪都不去,我们还跟以前一样。等你气消了就回来,好不好。”
灵堂布置的很快,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整个汇亭轩便被披上肃穆沉重的外衣。
众人打点着灵前摆放,无人注意到季远珩走进来。他拿起放在案前的铁剪,抖开一块麻布粗裁两下剜了个洞便套到身上绑好。
“小叔,你……”季予兮刚一进屋,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见他面无表情,身披麻布,头戴重孝。
此前她也见过,大爷爷过世时,小叔宁可被爷爷重责一百棍,也不肯服孝。
“偌大的剑庄里,他只有我了。要是我还不理他,他更要恼的。”
他开口说着平淡至极的话,季予兮却听得心惊肉跳。
布置好灵堂,他又将所有人赶回院中,只命季昭前去庄外撒钱买水回来,自己关门处理。
依照规矩,人不能穿着旧衣离世,死后需得沐浴净身,再换上寿衣。
可季远珩固执,每个步骤都不肯假手于人。
他动手解开衣服,率先进入眼帘的便是林君肩膀上已然愈合的剑伤。絮峦薄利,形成的伤口像是片盖着清雪的柳叶,颜色浅淡,用指腹摩擦在上面,皮肉细嫩微微凸起。
明明……伤口都愈合了,不是吗?
——呵,好痒,你别弄我!
他猛地把手收回来,错愕的愣在床边。
他刚刚……好像看到林君睁开眼笑着拍开他的手。就只有那么一霎,他眨了下眼睛,便不见了。
“我怎么忘了,你从来都不怕痒的。”
怕痒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那时候林君还跟他说过,怕痒的人有人疼,不怕痒的人会疼人。
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擦拭完身体,他看到旁边叠放整齐的寿衣花花绿绿,厌恶的皱紧了眉头。
“你一向喜着玄色,定然看不上这么夸俗的颜色,不过季昭也不知道你的喜恶,你别怪他。”
季远珩说着给林君换上亵衣,又将季昭叫进屋子里,再次吩咐道:“你带上两人去趟长洲,把城里最好的绣娘请来,我要订两身喜服。去时把话问清楚,需要什么布料工具也一并买回来。”
“……喜、喜服?”季昭结结巴巴的重复道。
季远珩没有搭理他,转而走回床边握紧林君的手。
季昭颤颤巍巍的开了口:“少爷您……”
“去吧,三个时辰内把事办妥,别让我们等太久。”
他暗自心慌,匆匆退出房间,门外季予兮和季君妍见他出来,急忙问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少爷他……他让我去……”季昭实在张不开嘴,只是见季君妍急的又要冲进去,这才一把拦住人道:“大小姐,您行行好吧,别再刺激他了。”
“什么叫我刺激他,难道由着他这样胡闹下去吗?”
“小昭儿,小叔他到底让你去做什么?”
“少爷要订喜服,让我去请绣娘回来。”
“喜服?他疯了吗!你还跟着他一起疯!”
季昭被她们纠缠的烦了,怒声甩开钳制道:“是疯了,少爷疯了,我也快疯了!你们要还想拦就自己进去跟他说,我先走了。”
季君妍的脾气岂容得下这般,当即气的满脸涨红,正要推门而入,便觉手腕一紧,回头只见季予兮朝着自己摇头,泫然欲泣道:“君妍姐姐,不要去了……”
两人僵持片刻,季君妍见着她这样,终是微扬起头,缓缓合上酸疼干涩的双眼。
她当然明白季远珩为何要这样做,若非生死不可逆,谁又想走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呢。
没人想的。
只是此事终归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想办成,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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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第 1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