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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缘定(5)
等司植带着花惜缘和阿澜来到院子里时,只见长亭卧波,竹影横斜间,有一人背对着他们站在亭子里,身姿如苍松般挺立,双手负后,黑发如墨,九灵剑在他周身徐徐环绕,他腰间还系着一个紫金色的硕大鬼葫芦。
花惜缘当场就傻眼了,试探着问道,“师傅?”
那人回过头,“嗯?”
花惜缘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你不是个老头子吗?你的胡子呢?白头发呢?”
那人冲着他张扬倨傲地一笑,指着自己的脸,“你管这张脸的主人叫老头子,你是眼瞎心盲了吧?”
花惜缘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还是那张脸,他几乎咬碎了牙,“你没事扮老头做什么?好玩啊?糊弄人啊?”
单胤朝着自己下巴摸了把,那一撮山羊胡被他剃光了,此时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他皱了皱眉,“仙族的人普遍衰老得很慢,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什么这么大惊小怪?我以前是怕长太年轻了没威慑,镇不住你们两个小崽子才装的年纪大些。”
花惜缘啐了口,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嘴里骂骂咧咧的,单胤见花惜缘腰间挂着一把剑,模样熟悉,眸中露出一抹复杂之色,“这把剑你要回来了?”
花惜缘一愣,下意识地摸向小白,有些不敢看单胤,声音放得有些轻,“十丈红尘断了,不能再用,以前的剑法也记起来了,总归是旧物用的比较顺手。”
单胤道,“既是如此,正好闲来无事,你俩随我来。”
花惜缘,“?”
花惜缘和阿澜互视一眼,不紧不慢地跟在单胤身后,单胤将他们带去七方炼狱,三人爬上“恶”字狱,他们站在绝巅之上,任狂风呼啸,四周是缥缈云层,和烟青色的天。
花惜缘用双臂抱着自己,打了个喷嚏,“老头子,来这干嘛?”
单胤一招手,九灵剑从半空落下,单胤将之接在手中,抚摸着其上字体,对着两名徒儿道,“师徒这么多年,未以真实面貌相对实在抱歉,我乃仙族六大世家之一百岭单家的家主单胤,草字玉冠。二十年前遭奸人所害,被推下诛仙台,如今身边只有你们这两名关门弟子,今日我想再问一遍,尔等可愿入我门下?”
“费什么…”
花惜缘本是双手抱着头一副懒散样,见此时单胤神色庄重诚挚,不由也放下手站直了,屈膝下跪,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说,“我花惜缘,上无…亲人可孝,下无门派可依,孤家寡人一个…蒙师门不弃,收留至今,感怀备至,愿入师座门下,还望师傅不吝赐教。”
说完,他抬起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老头子,这会儿没拜师茶,你别嫌弃啊,我花惜缘除了父母,从未对人下跪过,今天我就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这辈子我都不会背叛师门的。”
阿澜二话未说,与花惜缘并排跪着磕头,他话不多,只简简单单八个字,“弟子事师,敬同于父。”
单胤沉默无言地两人扶起,“如此…你们便看好了…”
他退开几步,而后用九灵剑横空演示了一套剑法,每一招都干净利落,单家的剑法注重于速,若是全力施展,这两个小徒弟肯定跟不上,是以单胤放慢了速度,好让两人看清。
青山之上,云层不息,烟青色的云雾缭绕间,唯有一人如脚踩嶙峋巨石,颀长的身姿嵌于山影之间,如画般定格。
他舞的是君子剑,走的是阳关道,君子如玉,温润而泽,以人为镜,正其衣冠。这十六字便是其一生的写照。
花惜缘忽然觉得眼角有些酸涩,他用力地揉了揉,身边的阿澜低声询问,“怎么了?”
花惜缘道,“这是单家剑诀,本不该外传的,师傅他…”
单胤一套剑法演示完,回来询问俩小弟子,“看清楚了?”
花惜缘立马用他那夸张又有些欠打的笑脸迎面对着单胤,“老头子,你把压箱底的活都拿出来了,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单胤极不屑地哼了声,“就你那两把刷子?一百年后再说吧!阿澜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那天界是什么样的地方,没点傍身的指不定回来就缺胳膊断腿了,你们好歹是我教出来的,去了可别给我丢人。”
花惜缘道,“你担心我俩直说不就行了,做什么拐弯抹角地非要骂上几句。师傅啊,这剑法何名?若是将来别人问起,我们总不能说不出名字吧。”
单胤哼了声,“百岭单氏,‘问天’。”
问天剑诀乃百岭单氏嫡系不传之秘。花惜缘心道,师傅是真看重他们,轻叹道,“果然是压箱底的宝贝了…”
阿澜不记得,可花惜缘却记得清清楚楚,拾荒原一战后,百岭单家精英全灭,老头子该是多痛苦,身为昔日的仙族第一剑,可这一身剑法却后继无人。
花惜缘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一时有些迷惘。他问自己,你配吗?
长久的沉默换来了单胤的当头一棒,他用九灵剑充当打狗棒,朝着花惜缘脑门狠狠来了一下,“臭小子,想偷懒是不是?没看到阿澜都开始练了!”
“我!”花惜缘抱着头朝着阿澜的方向跑,“小时候娘说,打头会变傻的!”
单胤远远嗤了声,“我打了这么多年,手都出茧子了,见你还是跟条泥鳅一样滑溜。”
七方炼狱的几日里,花惜缘实在过的苦不堪言,每当休憩的间隙,他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托着下颌回想曾经在荒山被鬼追的经历,何其相似啊!
单胤教导徒儿实在严苛,他若是不满意,不待你准备,对着你上来就是一脚,这“恶”字狱下方可是真悬崖峭壁啊,花惜缘这几日可真是在惊心动魄间练就了一身攀岩走壁的好功夫。
所幸收效甚好,短短六天时间,两人这把这套剑法耍得了有模有样了,于是第七天,单胤好心地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这天一早,花惜缘就来到阿澜房前,对着小师兄,他向来是不懂规矩是何物的,连门都没有敲,一脚直接踹进了屋。
阿澜站在窗前,背对着他,将落在肩膀上的外衣飞快穿上,即使这么短的时间,花惜缘也看到了他背后熟悉的痕迹。
花惜缘快步走到他身旁,粗鲁地将他的外衣撩开,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后背。
阿澜的后背上,条条纵纵的淡红色印记,摸上去却光滑一片,花惜缘的手颤抖地抚上他的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阿澜,你知道你的背后有这些印记吗?”
阿澜道,“知道,但我后背又没受过伤,师傅说可能是生来就有的,类似胎记这种。”
花惜缘闭上眼,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知道,这是诛仙台上的天雷留在望归陌身上的痕迹,即使到了这一世,还是除不去吗?
即使到了这一世,还要受天界那些清规戒律约束吗?
都是狗屁!
阿澜自是不知道花惜缘在想什么,穿好了衣服转过身
来看他,“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花惜缘抿了抿唇,而后露出几分孩子气的笑,他从身后拿出个奇形怪状的风筝,对着阿澜晃晃,“好师兄,带我去放风筝吧。”
那白色的风筝上歪歪扭扭画了个丑老头,手里拿着个酒葫芦,这作画的人画工实在不怎么样,这老头的眼睛鼻子都是歪的。
老头下面提了几个字——悬赏大奸大恶之徒。
阿澜看得极为汗颜,还不待他说话,就被花惜缘拉出了房,花惜缘跑在前面,紧紧拽着他的手,“好师兄,我小时候看到别家的孩子放风筝,就特别羡慕,可是我爹不许我放,所以我一次也没放过。”
阿澜一愣,“你爹?”
花惜缘道,“自然,我也是有爹有娘生出来的,只是如今他们都不在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他突然往阿澜背上一跳,小腿朝着阿澜的腰狠狠一夹,
阿澜猝不及防,险而又险地用双手将他接住,花惜缘伏在他背上,手中拿着引线,催促道,“好师兄,你快跑啊!”
阿澜拒绝不得,只能认命地背着这么个大包袱一路狂跑,青衫翻飞,背后的人在张狂地大笑着,眼看着风筝越飞越高,花惜缘兴奋地手舞足蹈,“好师兄,你再跑快点!”
四周的风在呼啸,花惜缘手中的风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他用引线调了几次,看着风筝上那歪脸的老头随着风上蹿下跳,仿佛发现酒被偷喝时气急败坏的样子。
花惜缘指着风筝,再也忍不住,笑的畅快淋漓,“哈哈哈哈哈!”
远处在亭子里悠然嗑瓜子的“正主”撑开一条眼缝,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细石子,朝着那可恶的风筝一弹。
“啪嗒”,纸糊的风筝被石头穿了个洞,直挺挺往下落,花惜缘一边夸张地叫着,一边试图挽救,最后眼睁睁看着风筝落在地上,不动了。
他气得从阿澜背上跳下,跑去捡起风筝,盯着那上面的洞看了会,而后开始对着亭子的方向炮仗般地骂个不停。
单胤躺在藤椅里,将手中的一把瓜子壳朝着花树后丢下,闭着眼弯了弯唇,“臭小子。”
花惜缘骂累了,就随地坐下,阿澜也在他身旁坐下,花惜缘转了转眼珠子,就抱着后脑勺顺势枕在他大腿上,用手指勾勒着天上云的形状。阿澜用手指穿过他头发,细细地给他疏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花惜缘翻了个身,一双眼目光炯炯地迎向阿澜,“这几日,你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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