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赏木兰

　　花木兰在花家祠堂跪了整整一夜，等到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一照，闪得她有些晃神，踉跄地扶着木门，勉强地抬起腿，跨过门槛，走出祠堂。
　　莫秋早就侯在一旁，见花木兰出来后，就急忙迎上去扶住了她。
　　“少爷同奴婢先回房休息吧。奴婢来的时候见那石桌上有瓶药膏，想来是老爷给您备好了的，奴婢帮您的膝盖上涂些药，不然这跪了一夜，膝盖必定会伤了的。”莫秋一早来的时候，看见石桌上放了瓶白玉小瓶。小瓶下还压了张字条，上面是老爷的字迹，嘱托花木兰记得上药。
　　花木兰听了，自是晓得那药是杨戬留的，也就点了点头，任由着莫秋扶着她回房间休息。
　　回房的路上看着几个小丫鬟凑在一起，冲着太阳举着银针穿线。
　　花木兰喊住她们问了一问，才知道，今儿个居然是乞巧。
　　小丫鬟们笑着闹着互相打趣，花木兰也没有做声，只是让莫秋赶紧搀着自己回房休息。
　　莫秋看花木兰的脸色不太好，也没敢耽误，搀着她回了房间。帮她换好衣物，上好药，末了还将一个绣这藕荷色木兰花的藏蓝色的香囊放在她的枕下，说是为了让她安神，就退下去让她休息了。
　　花木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房梁，脸上有些失落。
　　原来今儿是乞巧啊。她有多久没有过过这种节日了？怠慢了织女这些年，估计织女也是头次碰上她这么个如此不敬重的女子吧。
　　她到底还是被当过女子养着的，乞巧节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意义的。只是此刻，她是同乞巧节断断不能有什么关系的。
　　她还想着儿时见花颜乞巧时穿针引线，向来是最快最准的，捉去的蜘蛛结的网也是最密最齐的，她还调侃过花颜日后必定是嫁个如意郎君，三年抱俩。如今再看来，当年她讲的这些话，竟是有些讽刺了。
　　花木兰想着想着，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屋内已是灯火葳蕤，屋外也是日垂月高挂了。
　　她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整整一日。
　　花木兰起身换好了衣服，推门出去。
　　院内一片寂静，今日是乞巧，花夫人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让那帮小丫鬟早些退下过节，一番玩闹之后，也就都疲了，早早歇下了。
　　花木兰睡了整整一日，她醒的时候，周围的人也都已经休息了。
　　她抬头看着空中高挂的明晃晃的圆月，有些失神。那月亮之上，真得住着仙人吗？天上真的有织女吗？若真是如此，为何花颜姐姐还是没能如愿同刘副将，佳人成双，这些仙人，真的会庇佑他们吗......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屋檐之上翩翩落下一人，一身藕荷色的长袍，手里摇着柄白玉扇子。
　　“你这扇子都摇了一个冬天了，如今，才算是真的用对日子了。”
　　夏季的夜晚有些燥热，滑过脸颊的微风都带着许许的热意。
　　杨戬笑着没有说话，看着她此刻面色红润，步伐顺畅，想来也是休息好了的。
　　他二话没说，走上前，一把揽过花木兰的腰肢，脚尖轻点，带她上了屋顶。
　　花木兰虽然已经习惯这个人，回回都往屋顶上带她，但是如今他竟然在屋顶上摆了方小桌案，上面还摆着些瓜果时蔬，一盘辛夷糕，两瓶玉罐，还有一个红色的锦盒，她就有些讶异了。
　　“木大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花府啊。”
　　“是吗，我还以为木大人眼神不好，将这瞧成自家的后花园了。桌案都摆上了。”
　　“......”
　　花木兰当真是有些好奇他的本事了，到底是花府的防卫太过松懈了，还是他的本领太厉害了，这么个人在屋顶之上堪堪摆了尊桌案居然没有人发现。
　　花木兰自是不知道，杨戬为了防止被人发现，障眼法是早就备下了的，旁的凡人是瞧不见的。
　　花木兰也不再和他计较这个，坐到桌案旁，拾起辛夷糕就往嘴里送。
　　杨戬见了，也坐在她对面，帮她倒了一杯琼酿，递到她面前，怕她吃糕点太干，噎到自己。
　　“昨日不是刚来过吗，今儿怎么又来了？而且我看，现在这时辰也不早了，你就这么出来了，皇帝不会发现吗？”
　　“我在你们花府摆了尊桌案都没人发现，皇帝哪里会发现我不在宫里。”
　　花木兰瞥了他一眼，恶狠狠地又咬了口手上的辛夷糕，暗道明日一定吩咐再给花府的护院派几个人手。
　　“今日是乞巧，不是什么随便的日子，自是要来的帮你庆贺一番的。”杨戬把案桌上的红色锦盒，往她的面前推了推。
　　花木兰放下辛夷糕，抹了抹嘴巴，拍了拍手上的渣屑，慢慢地打开了红色锦盒。
　　锦盒里赫然躺着七枚银针，银针旁还摆着一缕五彩丝线。
　　“喜蛛是要自己捉的，你睡了一日，估计也是没来得捉的。祭拜织女，你现在的身份也是不方便的。但是这穿针乞巧总是要做的。”杨戬向梨梨打听了，凡间姑娘过七夕的习俗，听来听去，唯一可取的也就只有这穿针乞巧了，他到底是在仙界见过织女的，若是给花木兰摆了祭坛让她拜祭织女，总是感觉有几分怪异。
　　“穿这劳什子做什么，眼下这身份，乞巧节同我又没什么关系。”花木兰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看着那银针和彩线，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她一再告诫自己做了花阔，就不能再碰这些和女人有关的东西了，但是今日瞧见那些小丫鬟们嬉笑打闹地穿针引线，还是引得她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靠在花夫人的怀里，看着花颜扑蝶捉蛛，看着刚刚蹒跚学步的花棘咿咿呀呀地笨拙地跟在花颜身后，不小心摔倒在地，放肆地哭出声，花弧也不去管他，任由他趴在地上哭上片刻见没人搭理，又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抹抹脸，又重新跟在花颜的身后，陪她一起扑蝶。
　　那时的花家如日中天，花弧也正值壮年，花家将的名声震慑四方，花颜也是二八年华，期待憧憬着自己的如意郎君，而她也只是个懂得在父母怀里撒娇的不谙世事的女童。
　　或许那时候的他们，都不会想到，竟会有一日，面对眼下这种情景。
　　花家竟要防备着他们世代效忠的君王，花颜也为了花家断了自己的姻缘，嫁给了胡家，而她，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女童，如今也是顶着花家长子的名号的少将军。
　　世事无常，万物可叹。
　　杨戬见她的双眉蹙起，面色沉闷，想是她又忆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这样，你穿针引线，若是七根都穿过了，我便日日都来送辛夷糕给你可好？”
　　花木兰看了杨戬一眼，知道他是在想让自己开怀，说了句‘一言既出’，就拾起锦盒里的银针，分好彩线，开始动作。
　　花木兰在军营里生活这些年，一双玉手也早已不似当年那般细嫩，已经粗糙生茧。许是太久没碰过这些个细致活了，明明捏准了银针和彩线，可偏偏就是穿不过去。
　　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花木兰一根银针都没穿过。气得她将银针甩回锦盒里，将彩线一扔，不再理会。
　　杨戬轻声一笑，花木兰被笑得一恼。
　　“笑什么！这玩意儿，当真没意思！”
　　杨戬也不急，起身换了位置，坐到花木兰的身后，慢慢又取起锦盒里的银针和彩线，放到她的手里，他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自己轻轻环住她，双手握住她的手，对着月光，慢慢地将彩线穿进银针。
　　“你是太急了，穿针引线是要静下心来的，你方才想着事情，自是静不下来的。”
　　花木兰感觉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他说得没错，自己方才在穿针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总是小时候的事情，颜姐姐含羞而笑的模样，父亲意气风发的模样，花棘牙牙学语的模样，总是在她的脑里闪过一遍又一遍。
　　花木兰也没有反驳他，安静乖巧地像只猫一样，任由杨戬握着她的手，映着那月光，将那七根银针，一根根都穿过彩线。
　　月光明亮，淡淡地洒在他们二人身上，柔柔的。她就那般安稳地窝在他怀里，将自己的手放心地窝在他的手里，感受着他带动着自己的手指，将那彩线理清，再一根根地穿过银针。
　　七根银针都穿过了，花木兰也没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依旧安稳地躺在他怀里，任由他环着自己。
　　杨戬鲜少见她这般安静乖巧的模样，竟还有些觉得不习惯。
　　“在想什么？”
　　“木戈，你会一直都在的，对不对？”花木兰有些害怕，她曾经以为自己也许就会作为花家二小姐，嫁人生子，然后平淡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她以为父亲一世英勇，坐镇花家，名震四方。她以为颜姐姐会嫁得如意郎君，幸福生活。她以为花棘会继承父亲衣钵，成为花家少将。
　　可是现在，她曾以为的一切，都不同了。
　　“对的。我永远都会在的。”杨戬神情坚定，他紧了紧自己的手臂，让自己可以更靠近她几分。
　　只要有他在，就算是法南大神出现，他也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绝对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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