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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皎皎兮风凄凄
在清窈看来,穆姻的优柔寡断怯弱胆小是刻在骨子里的,便是她自己也是如此认为,所以也从不觉得对方有那个胆子去自杀。
却见穆姻毫无留恋转身向门外奔去,瞬间一改之前的想法,伸手去拦。
不曾想,不拦不要紧,一拦正中对方下怀。一个反手钳制,一只锋利的簪子迅速顶上她的下颚。
两个活人要想一起逃出王宫谈何容易?绑架王后确实能让可行度翻倍。
“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被迫昂起头露出白皙脖颈的清窈轻蔑一笑。野鸳鸯想双宿双飞?那也要看她手里的弓答不答应。
实在不行,一箭双雕。
一个埋西北,一个葬东南,也是一样的!
落下一句“跟你学的”,穆姻钳制着虢后向殿外一步步走去。
大雨滂沱,打湿粉黛。
殿外守候宫人们见王后被挟,纷纷惊恐退后,苕华春晓亦不敢上前。
“阿姻,莫要犯傻了~”
清窈出声劝告,一副长姐苦口婆心的模样:“你忍心一会儿来接你的闻不生同你一起死在这里吗?别忘了,穆氏老小还在牢狱,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
“我知道......”
对方忽然说,声音落寞:“我知道两个大活人就算能活着走出王宫,也是逃不出都城的。”
“这次我认真想过了,我不能走。廖冀要杀你,没有阿珩的帮衬他做不到,就算做到了,也无法全身而退。”
“还有阿珩,他得跟廖冀一起走。”
“所以为了峣姜不再拥有你这样一位妖后;为了给齐姄报仇,也算全了当年的同窗之情;更是为了阿烈......我绝不能就这么走了!”
最后,她轻语道:“今日的一切都将会是有意义的~”
话罢,穆姻一把就将虢清窈推开,不顾一切往外奔去。
这一次她真的想得很好,包括必须挟持虢清窈。没这出,就算她向外逃,也只会被虢清窈吩咐人拿下,白白闹出一场笑话。
如今,瞧着绷紧的箭弦和朝自己急速飞驰而来的箭矢,她心满意足的笑了。
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命,能换那么多值得的代价,尽管那是自己的命。
最后的最后,似听见身后传来嘶吼:“不许放箭,不许放箭!”
那是虢清窈呼喊......
终于也有叫她害怕慌张的一天,没有比这更好的黄泉伴奏了。
痛苦是短暂的,意识渐渐模糊。
恍惚间像瞧见远处的宫墙头上孤高站着的,是来接她的阿珩......
“娘娘,娘娘......您别这样~”
一直想冲上前的虢清窈被手下的苕华和春晓拼命拦着,直到看见穆姻被射穿,才终于放弃挣扎。
反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突如其来脆生生的一个巴掌将身旁之人顿时打蒙了,红着脸,倔强的目光盈着泪水死死得盯着她。
“你为了这个女人打我?!”
自从认识,二人姐妹相称,相伴多年,不说从未动过手,清窈几乎是拿她当亲妹妹宠着,何曾似现下这般打过她,还是当众。
气到抖的清窈根本说不出话,若非对方擅自下令放箭,让弓箭手误以为那是自己的指令,穆姻又怎么会死?!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算账,只觉一道逼人的寒意从身后射来,迫她转头回望。
当即,便瞧见了正立于墙头上的闻不生。
红眸眦目,视线成冰。
此前被廖冀重伤,清窈耗尽心力救他。不曾想,高烧一退,刚清醒过来的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手下来报时,宫中正值局势不明,清窈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任其离开。
如今再见,已是满目杀意!
乌云造势,玄衣笔直,身姿伟岸,如隼似鹰,遥遥站在屋脊之巅,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刺破天际。
眨眼的功夫,下落至已断气的穆姻身旁,小心翼翼将人揽入怀里,像是破碎的至宝。
随后,眼底的哀恸夹杂着滔天的恨意,朝清窈扑盖而来。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清窈以为他会执剑杀过来。
可他没有,只是十分努力地抱着怀里的姑娘,似要替她遮住全部风雨。
众目睽睽,雨水打在脊梁,衣衫落寞。
比起这样的画面,清窈甚至更愿意他持剑杀过来。至少证明了恨也可以大过爱......
捂不暖的身体寒湿透骨,轻了许多,又似重了许多。
残留的箭头一共三支。
一支在肩头,拔出,连皮带肉;一支在胸口,拔出,血流如注;一支在腹,拔出,一片赤红。
三支带血的箭矢握在掌心,随意掷出,下一刻,埋伏在墙头的箭手倒下三名。
众人惊。
进出王宫如入无人之境,随手反杀高处射手,这样的身手如何能叫人不胆寒?
再一转瞬,便见穆姻已被他从石砖上抱起,苍白的脸和垂落在两旁的手都昭示着生命流逝的不可挽回。
离去前,他说:“我会来找你的~”
一句宛如地狱恶鬼般的低吟在不远处响起,唯一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无法看着他就此离去,清窈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对方来说,此刻没什么能比带穆姻离开这座冰冷的王宫还重要的事情,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至于报仇?不急,他完全有取她性命的资本。
短短一个目光,沧海桑田,一切都好像在这一刻走到尽头。情绪似乎变得坦然,跳动的心逐渐干涸枯竭,唯余一片荒漠。
只是还会痛?不,冷漠终将抚平所有。
因为经历过,所以知道。
结束了......清窈想。
却听耳畔再度传来那道熟悉的下令声,猝不及防:“放箭!给我放......!”
“蟲儿!”
怒火中烧,这一次的射令在清窈的杀意弥漫的怒吼下应声而断。
蟲儿是方才穆姻挟持她时出现的,大约是瞧见众人出门,便偷偷跟了过来。
近来清窈防着她,她自己恰似也感觉到了。是以忙跟着过来,生怕清窈头脑发热饶恕了谁。
眼睁睁望着闻不生消失在宫墙的另一边,后知后觉,一阵噬骨之痛立刻从头至尾的传遍全身,清窈猛地病发。
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痛苦、猛烈,全身的血肉仿佛都被撕成一条一条,再把骨头敲打成碎,内脏破裂、挤压成血。
着实承受不住,人当即就晕了过去。
似是做了一场好梦,梦里天外飞仙,灼灼桃园,有亲人相伴、朋友作陪、伴侣互偎......很多人喜爱她,视她为知己,捧做掌上珠。
从未患得患失,偏激执着,所至笙箫喜乐,来往欢声笑语,可谓待友真诚,至善至纯。
再醒来时,已置身圣和宫泉水之中。
夜色当空,寂静清冷,早前嘱咐不可有人打扰,是以殿中罗雀,除却宫女掌灯悄然无息,再无人影晃动。
对水自照,未有国色,不过水影晃动间可见魑魅魍魉,一只。
天道茫茫,人道渺渺。
峣姜有了新年号,元兴。
元兴一年,即周国八十三年冬,王君携后,赴东郊举行年终祭礼。百官相陪,车马数行,浩浩荡荡。
十里外,冬枝败露,萧瑟枯寂;十里内金车鸾驾,好不风光。
恍然想起出嫁时,送家队伍行至京郊外,一路上也是这样车架奴仆,前拥后簇,官员小厮,数不胜数。
不一样的是大周的旗帜鲜红多彩,峣姜则只以玄为尊,色彩单薄,沉闷无聊。
放下窗帷,瞥了一眼枕在自己腿上浅眠的戎祎,眸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娘娘要添茶吗?”
车内说话的宫女叫明秀,年近四十,会揽功,会来事,做起事来十分得毒辣老练。
人,清窈特意去永巷挑的。只因苕华与春晓因做错事被罚出宫,是以往后便不得不将就旁的人伺候了。
“不必~”,讳莫如深瞧了对方一眼,清窈继续望向窗外,淡淡回应:“就快到了。”
东郊,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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