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疆

　　城堡内，众人聚集在餐厅里，桌上已经摆了八道精致的凉菜。但没有一个人的注意力放在食物上，大家神情或怅然、或留恋、或忧虑。

　　忧虑的当然是姜云姜昌姐弟俩。因为陈璐璐并没有出席，或者说，从陈璐璐离开岛去见清泽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女儿杳无音信，姜云自然心急如焚。偏偏无论她是哀求还是威逼，这水獭几姐妹就是视而不见。

　　后来他们听说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清泽依旧迟迟不肯露面。姜云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着急，逐渐变得麻木了。她想着，清泽总不会真的让陈璐璐遇到危险，而且战场也不在魔疆。估计是之前忙着战争，所以没顾得上他们。

　　这天一早，他们收到消息，晚餐清泽会回来，而且有重要的事情，关系到他们返回人界。叶祥夫妇一听，大概明白是要送他们回去了。他们在这也住了挺久，虽然一直思念家乡，但总也住出了感情，现在突然要走了，难免怅然若失。

　　叶玲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要清泽不赶她，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留在女儿身边。

　　因此，还没到饭点，这一大家子就在餐厅聚齐了。

　　清泽还没回来，正菜自然不能上。寒晶怕他们饿着，先上了凉菜。但大家各怀心事，无一人动筷。

　　清泽来到餐厅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大家怎么不吃啊。”清泽走到位置上坐下，表情平和自然，说罢夹起面前的桂花糯米藕，放在了叶玲的盘子里。

　　姜云忙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弟弟，姜昌接收到了这个眼神，侧过身子，皱着眉头道：“澜澜，你姐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清泽刚夹起一筷子菠菜，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闻言缓缓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姜昌：“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姜昌眉头皱的更紧，右手在桌上用力敲了两下，语气也加重了：“先说事吧！不说清楚我们也吃不下！”

　　清泽一脸漠然地看着姜昌，片刻后用生硬且肯定的语气回道：“我说了，先吃饭。”说罢不再理他，夹起盘子里的菠菜吃了起来。

　　姜昌看着冷了脸的女儿，心里一愣。清泽从来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和颜悦色的，还从来没有这样当众不给他面子过。

　　如果放在以往，他早就恼火了。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他本能地居然有了畏惧的情绪。

　　叶祥一家见状，也缓缓动起了筷子开始吃东西。姜昌和姜云对视一眼，姜昌给了姐姐一个安抚的眼神，姜云只好不情不愿地也夹起菜吃了几口。

　　这顿饭，有人吃的津津有味，有人吃的索然无味。

　　饭毕，清泽擦擦嘴，然后起身：“咱们去客厅吧。”

　　众人随着清泽来到了客厅，寒露送上消食茶后，立刻识趣地离开。

　　清泽喝了两口茶润润嗓子，而后看着众人道：“两日后，魔疆的人类会返回人界。我和他们的负责人说好了，如果你们有想回去的，两天后就可以跟他回去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有说话。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愿意留下的，我会保证你们余生在魔疆的生活质量。如果想离开，两日后就可以回人界。不过，我会清除你们在魔疆这段时间的记忆。”

　　叶祥点点头，率先道：“这也是应该的，我们明白，不能让魔疆的关键信息流露出去。澜澜，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了，我和你舅妈还有霖松决定回去。”

　　叶霖松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但他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默认了父亲的决定。

　　清泽：“好的，舅舅。”

　　姜云见状，接着问：“澜澜啊，你表姐……”

　　“你的事等下再说。”清泽头也不转地打断了她的话，姜云只好讪讪地闭上嘴。

　　姜昌眉头紧锁，正要斥责清泽的无理，但她已经扭过头来，直视着姜昌道：“爸，你呢？”

　　姜昌没好气地说：“我和你妈也回去！”

　　谁知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叶玲便反驳道：“谁说要跟你一起回去？我不走。”

　　姜昌气结，刚要发作，清泽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好了，爸你先冷静点。那么现在确定了，你还有舅舅一家要回去，我妈留下。那么，这里暂时没你们的事情了，先回去休息吧。”

　　清泽神情不似往日和善，叶祥知道估计接下来会有不好的事情，便带着妻儿离开了客厅。叶玲本想留下，但清泽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叶玲只好不情不愿地也离开了。

　　客厅只剩下清泽、姜昌和姜云。

　　“澜澜，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这没外人了，不用再卖关子。”姜昌语气生硬地道，“你表姐呢？你把她弄哪里去了？你不是一直强调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吗？为什么你表姐那么久都没有消息？”

　　清泽不疾不徐道：“不着急，我正要说这件事呢。”

　　当她将陈璐璐勾结山檩下属，意图刺杀青袅、谋害魔疆安危的事一字一句、清晰地叙述完后，姜云的脸已经变得煞白，身体晃了晃，几乎就要倒下去。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姜昌。

　　姜昌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怎么都没想到，陈璐璐居然……做出这样的事。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又闭上了。挣扎片刻后，终于艰难地开口道：“澜澜，这事是你姐的错，但她毕竟……”

　　“好了你不用说了。”清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再说了。”

　　“澜澜，澜澜，姑姑求求你，求求你了。”姜云“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泪眼汪汪地就要求情。但下一秒，清泽锐利的目光直接扫了过来，骇的她住了口。

　　清泽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愤怒，语气依旧平稳地道：“这件事，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姜昌和姜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清泽平静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就凭陈璐璐做的事，我杀了她也不为过。但如果我真的那么做，想必你们俩也要和我拼命的吧。算了，我也累了，我不想和你们纠缠了，你们都走吧，我以后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的交集了。”

　　姜云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高高地拿起，而又这么轻易地放下，“澜澜，你，你是说？”

　　清泽扭头看着她，“陈璐璐这段时间被关在地牢里，也算是受到惩罚了。看在过去亲情的份上，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你们两天后离开了魔疆，我们的亲情就一刀两断了，余生你们都不会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罢，她径自站了起来，没有再给姜昌和姜云一个眼神，绕过沙发离开了客厅。

　　姜云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地上。姜昌意料之外地没有去扶她，而是呆呆在坐在原地，表情迷茫而无措。

　　清泽回到书房后，便招来了寒晶，让她两日后放了陈璐璐。

　　“您最终还是选择饶过了她。”青袅的语气似是十分不甘。

　　清泽叹口气，无奈道：“罢了，虽然我和她一贯不对付，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也不是全无感情。就这样吧，我不想再纠缠这些事了。”

　　青袅垂下眼眸：“好吧。”

　　两日后，清泽和封燚在淼城送走了滞留在魔疆的所有人类。

　　叶祥一家、姜昌、姜云母女混在人群里，朝通道口缓缓前进。

　　在地牢里关了这么久，惶惶不可终日，陈璐璐瘦了十几斤，一脸的惶惑不安，缩在姜云怀里不肯抬头。

　　叶霖松快走到通道入口时，扭头看向了高台上的清泽，然后朝她挥了挥手。清泽回了他一个笑容，微微颔首。

　　叶霖松展颜一笑，转身踏入法阵中。

　　姜昌排在了他们几个的最后，他脑海里回想起了从城堡出发前，和妻子最后的对话。

　　叶玲一脸淡然地看着他：“放心吧，有我陪着女儿呢。”

　　姜昌犹豫着开口：“我以后还能来看你们吗？”

　　叶玲肯定道：“不能。澜澜说了，你们离开魔疆时，会被清洗掉这段时间的记忆。”

　　姜昌不甘心：“可人界和魔疆不是要建交了吗？”

　　清泽插过话道：“但不代表魔疆会对人类开放所有地域，比如魔君们的府邸。”

　　姜昌默然片刻，喃喃道：“好吧。”

　　站在通道法阵前的姜昌，最后回头看了眼远方的女儿，然后叹口气，踏入了法阵中。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失了。

　　当双脚再次踏上实地时，姜昌双目茫然地看着空地上的人群。

　　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在阁楼上吗？

　　他记得X市爆发了丧尸，他和家人躲到了阁楼。然后呢？他环顾四周，妻子呢？女儿呢？

　　“姜昌？”姜云也发现了弟弟，忙带着陈璐璐朝他走了过来：“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们怎么在这里啊？我记得我和璐璐躲在家里，怎么一眨眼到这来了？”

　　“不，不知道。”姜昌无措地摇摇头，不断在人群中寻找，但任凭他再怎么找，也看不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了。

　　待群众都进入法阵后，最后轮到了元溪等人类代表。

　　他们齐齐地站在法阵前，对远处的两位魔君鞠躬致谢，然后转身依次进入法阵。

　　徐珂宁最终也没有再见到青袅，他以为青袅至少会来送别，哪怕说不上话，但至少还能再见最后一面。

　　可他一直等到最后，清泽的身边始终没有出现那抹绿色的身影。

　　于是他只好按下满心的无奈与怅然，踏上了返回人界的通道。

　　--

　　两日后，重霄的府邸中。

　　清泽将人类顺利离开一事简单对重霄做了汇报。

　　重霄沉默地听着，右手不断按摩着自己的腿。和山檩的那场大战，他永远地失去了一条腿，虽然现在装上了特殊魔料做成的假肢，且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右腿偶尔会有酸痛感，他便养成了时不时按摩两下的习惯。

　　“你来这，不仅是为了汇报这件事吧。”重霄道，“还有什么事吗？一并说了吧。”

　　清泽长出一口气，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两本书递给重霄，“小松让我还给您的，他让我替他谢谢您。”

　　重霄接过书，翻开扉页，看到上画了一颗小松树后，不由自主地笑了。他看着清泽，语气淡淡：“我想我以后应该在你府上见不到他了吧。”

　　清泽抿唇，眼神闪躲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您……是不是猜到了他是……”

　　“他是什么？人类吗？”重霄挑眉，接过她的话。

　　清泽低头：“我很抱歉。”

　　重霄把书收好：“可以理解，但不提倡。事已至此，也无所谓了。”说罢拍拍清泽的肩膀，起身来到窗前，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高耸的石塔。

　　“魔疆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起来了，接下来最的大事就是你和封燚的婚礼，势必要好好操办。”

　　“嗯。”提到封燚，清泽的脸上多了几抹笑意。

　　“你回去吧，我累了。”

　　清泽悄声离开了会客室，没有耐心坐马车，她骑着青袅，以最快的速度飞回了淼城。

　　那里有她的爱人，还有她的家人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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