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受

　　什么东西？

　　似乎看出面具的不解，对方继续解释：“群体的思想是不同的，但因为一些本质上的共同点，它们也可以被分为一个大类。就像一个千米外的音源，那里有人说前进，有人说后退，但是你站在千米之外，只能听见更多人一起喊出的那声前进，那声巨大的前进就是声音的集合。三年前，你从烬土成为面具的那一刻，彻底成为了纯粹的旁观者，致使我成功从界主中脱离，成为了代表旁观属性的独立意志个体。”

　　“界主？是主流意志？最大的那个声音？”

　　幻影认可地点了点头，没想到面具面对这样的概念依旧能够保持逻辑清晰，迅速就分析得到了正确的推论。

　　“你推断的没错。界主所代表的是作为，只要人们拥有想做某事的欲望，就属于作为的基众。”

　　面具思考了一会，她觉得声音的例子并不完全符合世界意志表现出来的特征，比起一个没有生命的事物，世界意志更像是……人的一部分。

　　“我换一个例子：就像是人的大脑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想法，但最后只有一个占据主要地位的想法会被实现。而你现在的状态就像这具身体里的第二人格的出现，承受星是你们共同的身体，我理解的对吗？”

　　幻影再次震动。他当然能够举出更贴切的例子，但是这样也会让面具更快理解全貌，而后推断出一些可能不利于他的推论。回答问题是为了远离人类的纠缠不清，并不是为了让自己暴露更多秘密。因而他必须快速思考面具的种种问题背后能够延伸出怎样不利条件，她的意图是什么？一旦她能够理解这个概念，接下来又要询问什么？或许他也可以借此误导面具走向另一个方向？没错，这个问题可以正面回答，接下来再抛下一个鱼饵……

　　世界意志下定决心，回答道：“对，你也可以这样的理解。”

　　“那，就像人格可以分到不同身体部分的使用权限，你也拥有一部分可以利用这个世界的权限，譬如各域赐福，可以这样说吗？”

　　幻影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开口：“可以这样粗暴地说。”

　　“我们遵循人、世界意志、神，这样的维度排序，是这样吗？”

　　“对……欸？”

　　等等？不是他想到的那个问题。不对，这个涉及到维度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她在背后又隐藏了什么目的？但面具询问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能感受到意志空间中充斥着的焦躁情绪，像针尖摆在眼前一样令人恐慌——没错，这个问题回答了也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大概是……”

　　面具立刻打断换到下一个问题：“隧域金脉构建的资料库其实是提供给界主的，对吗？”

　　“对。”他下意识听到她的提问词就回答了对。

　　“但你不喜欢界主。”

　　“啊？”

　　过于简单的问题，甚至都不需要判断。问题还未被人深入思考就已经获得了新的答案。幻影重新警惕起来。面具想要做什么？麻痹他的判断，还是在试探他的目标？但只要不问到那个关键的问题，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何况他已经意识到了面具的目标。他一定会全神贯注地限制自己回答时的立场和态度。

　　那就……

　　“你们的概念对立，你们的性格也是对立的？”

　　“世界意志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们之间没有事关生死的冲突。”

　　幻影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尤其对自己开口时所表现的平淡干脆感到骄傲。

　　“是你作为旁观的意志而没有偏好，还是世界意志都没有偏好？”

　　面具的语调没有起伏，她看起来还没有发现世界意志在措辞中使用的小小技巧。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继续询问、却不在乎答案的模样，但世界意志却不打算继续让她布局了。

　　他有掀翻桌子的资本。

　　“这样的问题有什么意义吗？面具，如果你一直问的都是这种没有意义的简单问题，试图用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令我懈怠，那我们现在就可以结束对话了。”

　　“这个世界应该允许人对位置的生物抱有好奇心吧？”面具厚颜无耻道，“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进行下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

　　“那对我呢？”

　　“什么？”

　　显然，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了世界意志的预料，幻影肉眼可见变成了橙黄色，他慌张地站起身，一具人类的身体若隐若现。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对你？”

　　面具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从未想过世界意志也像人类一样，能具有表现出红温功能的器官。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和一点震惊，继续问：“我问你，你对我是否存在主观的情感？”

　　“没有！”幻影斩钉截铁地迅速抢答，“没有这种事情。我是世界意志，我对人类的态度只有旁观而已。”

　　幻影回答完立刻就察觉到自己被面具绕进坑里了。

　　此时空间内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

　　大获全胜的人放松地垂眸沉思着，剩下金色的幻影坐立不安。当她再次抬起眼直视意志时，真相已然显而易见的了然于胸。

　　“哦，所以我们之间本应没有交集，但你依旧出于某种原因需要保证我的安全。那么让我来大胆假设一下吧——意志的集合类似于加减。既然你否认自己与界主之间存在生死冲突，那么就代表你们同样拥有生存困境。这就意味着，我的存在为你的独立做出了巨大贡献。换言之，如果我死了，你就不能到达成为独立个体的水平了，是吗？”

　　“……”幻影一言不发。

　　但这样的沉默和世界意志的稚嫩谎言一样，落在面具耳中，都是另一类的真心话。

　　她拖长了尾音：“原来如此，我是特殊的那个。”

　　幻影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还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陷入对方的圈套。最后，他终于理解什么叫做讷言敏行。

　　就是多说多错。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答应面具提问的要求。即便同意，他也应该在一开始就限制她提问的次数，这就是敏行。

　　他在现在完全理解那句事教人一次就会是什么意思了。面具这一句“原来如此”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所有错误弥补起来都不需要太昂贵的价格，他面对是面具，这样重要的把柄在这么一个毫无同理心的人手中，又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那位界主给你取名字了吗？”

　　幻影：？

　　这又什么要干嘛？

　　面具看对方的反应就知道没有。

　　“很好，那你以后随我姓。你刚才在房间里的拿到金色开口形状不错，不如就裂隙吧。”

　　“随……你姓？”裂隙思绪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问。

　　“嗯，Cover、Chink。底利马语，和大陆通用语言完全不同。”

　　“我C？”

　　“不，我来C。”面具煞有其事地化解了他的攻击，“好了，告诉我你的能力，世界级别的能力应该不会差吧？”

　　她在说什么呢？什么草不草，C不C的，这人怎么连玩笑也要玩文字游戏？而且，为什么这么顺理成章地询问他的能力，连招揽的流程都省掉了。他好歹也是一个世界意志，待遇不能不如一个隧域的描金人吧？

　　这会显得他很没有格调。

　　裂隙再一次陷入长久的沉默与疑问。

　　这感觉十分熟悉，面具此刻和某位惊才绝艳的二字历史学家如出一辙，不禁让世界意志感慨基因遗传的强大。

　　“不是说好了我回答你以后，你不能主动找我吗？”裂隙最后挣扎了一番，期冀于自己能够唤醒面具的一丝良知。

　　但面具只是面露疑惑，彻底粉碎了他的希望：“有吗，我没答应你吧？”

　　空间再一次震动，充满了对她无耻的震惊与无措。

　　是的，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够通过道歉或哭泣画上句号，他所付出的代价是自由。

　　面具破天荒的有些有些共情对方。从裂隙的角度看，她好像是有点欺负小孩了。

　　“你只有三岁，虽然拥有人类绝对无法拥有的认知，但终究缺乏处事的经验，否则也不会被我三言两语吊出重要的底牌。来和我合作，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如果你需要我将整件事讲得再直白一些，我希望你明白，如果我死了，你也要回到界主中。也许是成为一团混沌的存在，再也不会拥有独立的自我，不重要，总之你肯定不会乐意。我们的立场天然一致，帮助我就相当于在帮助你自己，只有我的利益得到保证，你的利益才不会受损。所以在你还需要我的时候，你的能力都归我利用，这是很合理的要求。”

　　裂隙最后一次挣扎，自由已经失去，但地位不能再低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想我应该指出你言语中的有意引导，面具。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的能力可以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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