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夜深了，街上静悄悄的，大多数人与动物已经入睡，就连白日里守护缘觉寺周围的乌鸦此刻也不见踪影。男人自认现在潜入神宫家把失物归还是个绝妙的主意，但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忍不住抽了口气。在他所不知道的时间里，现代科技已经融入了这片似百年都无任何变化的土地，监控摄像头几乎对准了每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
　　神宫一心毫不怀疑这些新机器正常运作着，连同着依旧可以抵御妖魔鬼怪的结界。要想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地进入屋子，看起来不太可能。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歪门邪道的小聪明，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了。
　　没有人在院子里就拦截他。但他还是尽可能放轻脚步声，推开家中移门时也动作轻缓，但留了条缝隙，让月光透进来，以免他在黑灯瞎火中找不到电视机柜，把偷偷带走的天狗土铃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等一切大功告成，男人准备离开时，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了人声。
　　“难得回来了，不喝杯茶再走吗？”神宫一如身披着毛毯，站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不了不了，大晚上喝茶睡不着。”神宫一心摆了摆手，神态自若，若不是他讲话压低了声音，全然没有做贼被抓正着的心虚感。
　　“您看起来倒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抱歉抱歉，把你吵醒了？”
　　“没，刚好起夜。然后就看到监控显示屏那边闪了红灯。”
　　“红灯？”
　　“拓也设置的特别提醒。”一如说，“如果镜头捕捉到某个人，就会闪红灯。”
　　“那我想某个人就是我了。哈哈。”一心干笑两声，“算了，还是喝杯茶吧。总不能让刚起床的人站在这儿吹冷风。”
　　一如点了点头，正准备把人领到稍远一点的禅室，一心却拦住了他：“谈话用不了那么久，就饭厅吧。我真的喝杯茶就走，不会把孩子们吵醒的。”
　　一如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照对方的意思办了。最终难得的兄弟会面，就在一人一杯茶的方餐桌上进行了。
　　起头的是神宫一如。
　　“事件已经解决了吗？”
　　“差不多吧。虽然还有疑点，但问题不大。土铃也已经用不上了。”
　　“这次的委托人是琉璃小姐吗？”
　　“是啊，连这个都被你看透了，不愧是我的弟弟。”
　　“那您还要了那么多钱，合适吗？”一如蹙起了眉。
　　“别说得我像敲诈一样，那可是那对夫妻你情我愿的。而且比起这起事件的委托费，更像是给寺庙的捐款。”
　　“那走更正常一点的途径不好吗？突然一大袋子钱扔在院子里。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收钱方的心情。”
　　“收钱能有啥心情？不就是开心嘛。”神宫一心喝了口茶。
　　“这次可是折也和客人见波都看见了。”
　　“这有什么要紧。”
　　“万一被拓也瞧见了……”
　　“那就让他瞧见吧。那孩子多少心里有数吧。”神宫一心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一如，他不是傻子。你还记得那笔资金的事情吗？”
　　“是说留给拓也的、让我在觉得合适的时候给他的钱吗？”
　　神宫一心点了点头。
　　“那笔钱我已经给他了，作为留学的费用。”一如说，“在学校老师上门商谈，拓也三次不肯填写升学志愿表，第四次直接把纸撕掉之后。”
　　“恩恩。”一心问：“那他当时有表现得很激动或是很震惊吗？”
　　“不……”一如回忆了一下，“很轻巧地就接受了。但是您到底想说什么？”
　　“他是知道的。尽管他不知道会是以何种形式。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在努力尝试摸索边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从出生起他就没有在过循规蹈矩的人生，因而他没有真正尝过无路可走，一种可能性的碰壁。”一心说，“所以那时候，对他来说，只是一道本该打开的门终于在面前打开了而已。”
　　神宫一如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开口：“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神宫一心很快就明白，对方在说他们兄弟俩的命运。因为他这个终日不务正业的长子，家中决定让次子继承家业。
　　“对不起啊，不得不让你来忍受这些无聊的事情。”
　　“不，我倒是觉得很光荣。”
　　“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了。”
　　神宫一如再次沉默。神宫一心感到一秒难堪。
　　眼前的茶已经凉了，他该走了。
　　“拓也他再过几天就要回美国了吗？”
　　“嗯，后天的飞机。”
　　“这几天他也麻烦你照顾了。”
　　“哥哥你自己和他道一声别如何？”
　　“这不行。”神宫一心拒绝了，“本身他也没有希望我这么做。我出现的话，他此刻只会困惑。”
　　神宫一如深深叹了口气，“我困了。”
　　“那我也不再打扰了。”神宫一心也起身，“有空替我向千鹤问个好。”
　　“好的。”一如轻轻拍了拍自己兄长的肩膀，“您今夜接下来要到哪里去？”
　　“还没想好，但总不能去琉璃那里。”一心一本正经地说道，“开玩笑的。找个开到天亮的居酒屋整点吃的吧。”
　　“也好，别冷着身子。”
　　“一如，你觉得孩子们会和我们走上相同的道路吗……不，没什么。”一心笑，“我还是赶紧喝点酒清醒一下吧。”
　　“今年樱花在二月就开了。”一如说，“即便是二月，樱花还是开了。”
　　“我倒是希望春天不要来得那么早，”一心挥了挥手，朝向庭院，“再见了。”
　　“恩恩，下次再见。”一如转身面向了屋里。
　　一心沐光而下，一如拾级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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