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我叫向言，向如许。

　　或许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猜致桉哥应当是如愿以偿，保住了那个神官。

　　我和致桉哥，相识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里。

　　当时我从妖界跑出来，迷路了。其实我也在被追捕，那些和我一般大的妖说我是异种，想要抓了我拷问。

　　问遇上几个人不知道在找什么，应当是认错了。其中一个壮汉直接拽着我甩了一耳光，又把我丢在地上走了。

　　我怕得要死，颤颤巍巍蹲着不敢动。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不由分说将我拽进一个洞穴里，我挣扎了两下，那影子却直接骑到我身上，然后听见他跟我说别动。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听了他的话。

　　我也记不太清，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唯独只记得他说，异类呆在一起，就不是异类了。

　　好多好多年，我一直都记着。

　　那个什么都看不见的洞穴里，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后来听他说月亮出来了，恍惚瞥见他手上长着很奇特的靛蓝色水纹。

　　后来那几个人找了过来，我也知道我们藏不住了，那人说他出去引开他们，叫我趁机逃走。可这太危险了，我没有答应。

　　后来那人说，我们都会活下来的，叫我欠他一个人情。

　　我答应了。他跑出去引开他们，我往另一边跑了。

　　之后再见到致桉哥，是在情网，已经是十年之后。

　　十年，但我还记得那个靛蓝色水纹。真的很明显，一看就认出来。

　　后来我知道致桉哥一直在情网，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没有遇见过。

　　那时候我其实进情网已经有一段时间，实力不弱，有很多人找我结契，想叫我帮忙，但我始终没答应。

　　致桉哥年纪不够，还不到能出任务的时候，我干脆拒绝所有要结契的人，等着他年满二十。

　　等致桉哥到了二十的那一年，我主动去和他说，叫他和我搭档，他明显没有认出我是谁，但最后是答应了。

　　致桉哥真的很厉害，情网的这些任务根本难不倒他，时限半年，常常不足两个月就能交差。

　　我和致桉哥搭档三年，情网劝过我两次，叫我换个人帮辅，但我没答应。说到底，除了致桉哥，我不想和别人搭档。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那个神官出现。

　　其实我们并不是刻意去找他，只是他出现的地方太凑巧，而且荒郊野岭的。哪有正常人会住在那儿？

　　只是我们当时也发现了，这是个男妖，情网从来没有派给致桉哥男妖作任务对象。

　　但致桉哥说没关系，来都来了，这个妖便捉定了。

　　若是早知后来的事，我决不会让他去。

　　这妖不像之前那些，他根本没地方可去，又不能就让他在这儿，致桉哥只好把他带回家。

　　和那些之前的妖一样，他很快上致桉哥的套，短短一个多月。

　　可我越发觉得不对。他根本不像是恶妖，而致桉哥......我总觉得，致桉哥对他情愫不明。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致桉哥甚至在他走了之后，还想去把他找回来。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神官，否则我就算是绑，也不会叫致桉哥去找他。

　　但我后来知道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我总觉得心绪难平。致桉哥喜欢这个妖，他可是个男妖，这才短短一个多月。

　　我摸不清自己的想法，只留下一封信，谎称情网委派我执行其他任务，索性离开了。

　　但我始终有些不定神，思来想去，竟是偷偷回了一趟最开始遇见致桉哥的地方。

　　那有一个荒废的镇子，叫奉神镇。我在那里碰见一个铜镜妖，它可以带人回到过去的幻境，叫人沉溺其中。只是太久没人来过，它早就孤独过度。

　　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便上报情网，奉神镇有恶妖，拐弯抹角，让任务落在致桉哥头上。

　　我猜这次致桉哥前去，说不定能认出我。

　　但其实并没有。他大概一心都在那神官身上。

　　后来情网便有些不对劲，取丹令突然增多，我当时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某天去给致桉哥送任务，简单聊了两句，本想问问他上次铜镜妖的事，但听见那神官的声音。

　　我莫名其妙跑走了，那时候我已经知道那家伙不是妖族。

　　这之后，城中突然有人四处搜罗什么白毛鬼，我在街上见了告示，莫名觉得这事和致桉哥有关，去他家晃了一圈，果真见了两个没见过的人。

　　我本想提醒，可又想起那神官，索性丢了这告示在院子里。

　　只不过好像没起什么作用。致桉哥依旧管了这事，不知怎么想的。

　　之后我知道，致桉哥和那神官去情网结契，我碰见他们，问起最开始那铜镜妖，但也如我所想，致桉哥并没有留意。

　　我知道致桉哥是喜欢那神官的，我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一心想弄清楚妖丹的事，便主动告诉情网，称自己想去送货。

　　情网送货的妖，其实基本上都是结契的人死了之后，又不愿意和别的人搭档的一类。

　　和我一起送货的妖叫江青，他懂得挺多。

　　头一回送货，江青便和我一起，大着胆子，看来收货的人到底是谁。

　　我根本不知道，来的会是天子。我和阴差阳错和他说了话。却搞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没有办法，我只好写信给致桉哥。

　　但我并没有全部都写进去，怕他看出什么我什么端倪。

　　再听说起致桉哥的事，是在京城，江青告诉我，他遇上一个人，托致桉哥帮忙带妖丹回情网。

　　情网根本不会叫致桉哥催促他们，我虽不知道致桉哥在想什么，但我猜，他一定是在搜罗妖丹。

　　想起江青之前无意提过吞服妖丹，我就觉得不对劲，却又听见他说起，凡人其实也可以吞服妖丹。

　　江青以叫我陪他喝酒为筹码，给我看了妖族禁术之一，吞服妖丹的书面记载。

　　我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个东西，但我知道，致桉哥一定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打算。

　　比如，妖化。

　　他这般打算，一定和那神官有关。我猜不出他想做什么，但用妖丹妖化，他肯定想要强妖的那种。

　　我绝对拦不住他，但凡人吞服这么多妖丹，性命难保。

　　我欠致桉哥一个人情，也欠他一条命。

　　我一直都记得。

　　况且......我是自愿的。

　　又一次送货，我暗中偷藏了几枚妖丹，跑到一座山上，是个坟头，我在那里吞服了很多次。

　　那感觉，只能说是抽筋拔骨般，疼得出奇，我根本忍不住惨叫声。

　　我知道外头有人传闻说闹妖，但也没人来管，我索性也还在那儿。

　　后来，我去找了致桉哥。想问他到底在盘算什么，但那神官不让我和致桉哥单独说话。

　　那个神官，根本不知道致桉哥在搜罗妖丹，我越想越急，瞪了他一眼。

　　我也知道我不能当着这神官的面问，否则可能会坏大事。于是只好拐弯抹角，叫他上交在京城搜罗的妖丹。但其实也没用。

　　之后一段时间，突然传出谣言，称情网是人类为猎杀妖族而设立的秘密机构，而向来对外宣称的恶妖，不过是个幌子。

　　情网的妖大多数没有亲眼见过恶妖杀人行凶，这关乎种族的言论瞬间叫很多妖族义愤填膺，我甚至听说一部分妖族不分事理，围殴打伤人类。

　　在之后，便是天子下令，要求捉拿情网之人。

　　本就谣言在先，情网主心不稳，如今要捉拿杀死同族的人类，那些信了谣言的妖族便一发不可收拾。

　　情网大乱。被天子捉去的人死了好几个，我越发觉得致桉哥危险。

　　那个时候，我已经吞服妖丹好长时间，江青说的是真的，我越发变得妖力强盛。

　　我之后又去找过致桉哥一回，总算是单独，便索性直接问他，是不是想妖化。

　　他不承认，我只好威胁他，若是不说，便叫那神官知道，他这下承认了，说是。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为了保那神官。我虽知道是这样，但还是没忍住骂了他一句有病。

　　那神官闻声出来了，我赶紧跑走。

　　后来天子指名，要叫妖去除致桉哥，我不敢让别的妖接手，便主动说要去，叫江青配合我。

　　我当然不会害致桉哥，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引起怀疑。便谎称致桉哥身边那个神官是妖，且十分厉害，若是贸然杀了致桉哥，他说不定会直接大开杀戒，到时候便会坏事。

　　天子却不以为意，称他自有办法对付。

　　我情急之下想到一点，立马向天子谎称，说我能叫那妖心甘情愿而死，得到强妖妖丹。

　　天子最终勉强答应，但只给我一个月时间。

　　当然，我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其实他们打算去神官之地，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这般。

　　天子想要致桉哥的命，我想伪装致桉哥死了下落不明，但致桉哥和那神官，必须拿一个交差。

　　我前去抓人，天子其实并不放心，叫了卫兵和我一起。我只能装作忠心耿耿为天子，不和那神官半句废话。

　　即便如此，我还是问那神官，是不是为了致桉哥，什么都可以。

　　他一定是愿意的吧。我见了他的眼神。

　　我和那神官打了一架，我不想让他怀疑我吞服妖丹，但即使没有百分之百迎战，我依旧知道我打不过他。当然我也看出来，致桉哥在他心里很重要。

　　但好在江青早已将致桉哥带走，他只能听我的话。

　　假意将他们两人分别软禁，我特地守着那神官，叫他别轻举妄动。

　　关押一段时间，本想找那神官，告诉他我的计划，却听说他们本打算去神官之地。

　　神官之地，天子肯定找不到的。这样或许能叫他们都躲过去。

　　我懊恼为什么不早些问问，但应该现在也不晚。

　　但碍于这里有天子卫兵一同看守，我不能明目张胆放人，便委托江青，叫他偷偷给致桉哥透露地址。

　　致桉哥一定有办法逃走，这一点我肯定。为了去看看情况，我离开了这神官的软禁处几日。

　　可事情就是在几天出了问题。不知谁起了头，开始给那神官放血，说喝了他的血，延年益寿。

　　等致桉哥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彻底不可收拾。

　　那神官被放了很多血，脸色苍白。但他硬是没反抗。

　　我没见过致桉哥这么生气，我也确实想解释，但挣扎一阵，最终还是没有。

　　若不是我没有弄清楚，那神官不会遭罪。

　　我把那些看守全都杀了，一方面为了让天子晚些知道消息，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当真是畜生。

　　我本来一直在想怎么应付天子，天子却没有追问，只等来了情网的白总管，说天府有神官带罪藏在人间，叫我帮忙追捕。

　　那神官，说的八成就是他。既然这样，那致桉哥想要妖化，一定也是因为天府追捕。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又会被天府盯上，但
　　我得到了进入他神官之地的方法。

　　现在要做的，只是找个机会。

　　我也不想去知道致桉哥到底拿妖丹要做什么，但他一定有什么计划。

　　况且致桉哥的谋局精细异常，步步连环，一牵百动，我根本猜不着。

　　我并没有停止吞服妖丹，直到白总管告诉我那神官已经被抓了，明日就要除籍。

　　我只知道，明天就该去找致桉哥。我也相信致桉哥会保住那个神官。

　　我顺利进了四方海，是从白总管那里得到的路径，当然我也知道，那神官如今比不上我了。

　　我自然是心甘情愿，若是没有致桉哥，我或许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不过话又说回来，说不定致桉哥喜欢那神官，也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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