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古亦然。”他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成我需要这次机会……”

　　“那你还需要爸吗需要我吗需要这个家吗！”他冲她吼道。

　　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古亦然在抱怨他，冲他发火。可这次，他觉得她做的这件事不可原谅。

　　“姐，妈已经走了，我原以为我们会更加相濡以沫。没想到你也要抛下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如果去了美国，你还会回来么。”大男孩的脸上尽是悲伤，此刻他鲜红的外衣却在风中显得很落魄。

　　“阿成我当然会回来！”

　　“我不信。你能走就能留。古亦然，你是不是嫌弃这个家已经不完整了，你早就这样想了吧，呵呵。还是说，司皑那家伙在美国，你还要去求他跟他复合，然后等着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呢。”

　　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古亦然突然觉得很凄凉。

　　古亦成怎么怨她都无所谓，可这些话正正刀子般刺穿她的心脏，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竟会说出这些话来。

　　“阿成，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卑贱么？”她痛苦地问着，却没换来一句答复。

　　他将视线移开，好像面前摆了堆垃圾，让他极为嫌弃。

　　“你自己的想法我怎么敢去猜呢，只是古亦然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能眼睁睁地看着爸把店盘出去还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那是他多少年的心血你不知道吗？你就这样报答他，我没想到你会自私到这种地步。”他哽咽回道，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可是有些话古亦然没办法对他讲。

　　“阿成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能接受。可是美国我一定要去，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抛下你和爸自己离开的意思！”

　　“古亦然，如果你要走，那从现在起，我们就不再是姐弟。”

　　他离开了。

　　古亦然站在风里，她想有个拥抱来宽慰，却只触碰得到转瞬即逝的风。

　　她曾以为自己很强大，却被他的话打击到不堪一击。她可以失去一切，却无法失去亲人。

　　就算是句玩笑话，就算他们已经无法割舍，她还是被打击的直不起身来。

　　可这一次，她没有让步。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现在不能倒下。

　　古亦成坐在草地上，看着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踢着足球，他搞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快乐。

　　自从古母离开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父亲变了，姐姐变了，连自己的性格都变了。

　　洛暮拿着两瓶罐装雪碧走来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瓶。

　　“你都在这坐了一上午了，课也不上声也不练，亦然去留学是好事啊，她成绩又好又能说会道，出国回来后肯定能过得很好。”

　　“呵，是啊，她肯定会过得很好，那我和爸爸呢？”他放下手里的饮料，眼神一直跳望着远处，“从七岁的时候我听到Young的第一首歌开始，就想着长大之后一定要去美国念书，去看看他长大的地方。那个时候古亦然刚来我们家，妈妈也在。可自从那天家里出事之后，我就放弃了原先的所有梦想，只想努力学习努力挣钱，守在她和爸爸身边，我们一起安稳地过下去。可没想到……凭什么，凭什么为了她爸连店都不要了，那我算什么！我又是何苦。”

　　他的话无比悲愤，洛暮无法切身体会他的辛苦，但能感受到他有多不甘。就好像自己的那份爱不被期待，反而被背叛。

　　她拍了拍古亦成的肩膀，没说出一句话。

　　古亦成能够理解洛暮，毕竟家里的事没有告诉她全部，也不方便告诉她。可他现在似乎成了孤家寡人，只剩面前这个女孩愿意陪着他。

　　时间过得很快。对于古亦然来说，这四年算是比较舒心。

　　挤不进的圈子不去硬挤，身边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她把一切看的很淡。

　　而当初的那些事再也不是水面浮过的掠影，它深深地扎根在那些人心里，成为一道无论过了多久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古亦成多少次期盼着她能回心转意，可她没有。一份申请递交了上去，从此再也不能回头。

　　假节日里，他们各自兼职的兼职学习的学习，几乎不怎么踏进家门。就算身处同一个空间，二人也几乎没有交流。

　　以别人看来别说他们是姐弟，完全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洛暮和古父不止一次费劲周章想要缓和他们的关系，却无济于事。虽然谈不上势同水火，却像两块冰霜，碰撞在一起只会破裂，永远不能融化。

　　后来所有人都累了。想不通的人，别人再怎么劝也是白费力气。

　　古亦然离开的前一天，恰巧是洛暮二十二岁生日。他们请来了各自的大学同学来到不散酒吧，也算是给古亦然送行。

　　他们不禁回想起四年前的今天，那时有多青涩，现在想来也只是徒增伤感。

　　“宝贝，喝一杯吧。”古亦成紧紧搂着洛暮，把啤酒送到她嘴边，却被她躲开。

　　“你自己喝吧，我不想喝。”她的话很冷。

　　“为什么？今天是你生日，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呢？”他显然有些醉意。

　　“我又不是陪酒的，不想喝就不喝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洛暮没好气地说道。

　　只有古亦然知道，她对喝酒已经有了阴影，所以早就不再碰酒。

　　可古亦成的脸色明显拉了下来，他将杯子拍在桌面上，全场的气氛似乎到了冰点。

　　古亦然全程坐在他们对面，只是一杯接着一杯朝嘴里送酒，并没说过话。

　　“好，不喝就不喝。”他似乎妥协了，松开搂着洛暮的手。拿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可随即他丢下酒杯，用双手将洛暮的脸扳了过来，禁锢着她的头，对着她的嘴唇强行将那口酒灌了下去。

　　灌下去后他没有松开她，反而使出更大的力道啃咬她的唇瓣。完全无视她拼命的反抗。

　　周围的人开始大声起哄。古亦然却仍旧坐在那里，漠视着眼前的一切。

　　洛暮使出蛮力推开了他，紧接着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周围人看呆了，再没人敢发出声音，连古亦成似乎都被打得酒醒过来。

　　“我说我不喝酒，你聋了吗！”她红着眼睛，不知是否想哭，拿起包迅速离开了酒吧。

　　“我也走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古亦然也拿起包消失在视线中。

　　古亦成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嘴。

　　“呵，呵呵，哈哈哈……”他笑的很不真实，却强行撑着仅剩的那点尊严，“看什么？来来来喝酒，都喝酒。”

　　古亦成一杯又一杯地朝嘴里灌酒，周围的人仍旧心存疑虑，却也没多想，就立刻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他已经喝到双颊通红，坐在那里努力挑了挑眉毛，看上去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洛暮！洛暮！”古亦然追上洛暮，发现这次她并没有哭，“洛暮，阿成不知道那件事，我替他向你道个歉。”

　　“亦然。”她笑了笑，眼神却有些讽刺，“我没怪他，但是这些年我真的发现古亦成变了好多，他从前不会这么暴躁。你平时虽然不怎么理他，关键时候还得替他收拾烂摊子。”

　　“没什么，毕竟我们是姐弟。反正我明天就走了。以后的事……至于以后，再说吧。”她轻叹了口气，却道尽了迷茫和无奈。

　　“亦然，一路顺风。咱们都得好好地过。”

　　“好，都好好的。”

　　两个女孩在夜色中轻轻笑着，这感觉似曾相识，又深知那些时光再也回不去。

　　第二天古亦然一个人拿着行李去了机场，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似乎已经习惯了离开。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阳光好近，第一次看到脚下掠过汪洋。

　　现在，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眼前的日出日落，从此再与旁人无关了。

　　古亦成坐在院子里，靠着那棵核桃树。它从来都没有结过果实，只有那片茂密的绿色。

　　“姐，你为什么要走呢？”他看着天小声说着，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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