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些男孩们

　　但后来妈妈真的就为买公寓这事忙碌起来，她在报纸上收集楼盘信息，四处打听贷款条件。其实她退休前就在她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工作，对很多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我则负责在网络上收集符合我基本要求的楼盘信息，要求包括总价上限、地段距离、户型朝向等。花了几天时间，我筛选出了十几个楼盘，打算周末爸妈来一趟平城，我们坐公车实地看看周围环境情况再做决定。因为有十几个不同的地方，靠公共交通一天想看完很难，而我租的房子没法住三个人。所以，妈妈拨通了三姨的电话，想在三姨平城的房子里借住一晚。三姨听说后，又说服了三姨父让他开车带我们去看，这样省时高效。妈妈感激涕零地接受了，她和爸爸住在三姨家里的客房刚刚好。我则在看完那些楼盘后自己坐公交车回出租屋过夜。原本每个周末三姨都回从洛市到平城与三姨父及表弟团聚，但是那周她因为要加班所以没有赶来。
　　综合所有的情况来看，我们倾向于购买在我公司附近，也离三姨父家里很近的那个小楼盘。虽然是期房要到后年才能完工，但所剩余的房源并不多了。我们家一向民主，没人有异议的决定才是最终决议，以免将来大家互相推诿指责。为了避免一趟趟地跑来平城，我们第二天就到售楼处交了订金，约定一周后来办理购房和贷款合同。那是一套只有40多平米实用面积，公摊了10多平米的筒子楼公寓。之所以称之为筒子楼，是因为一层有近20户住户。就这样的房子都贵得离谱，我们还得欠银行一屁股账。而且以我微薄的工资收入，我根本无法获得独自贷款的资格，所以只好以我和爸爸的名义购买公寓外加贷款。三姨父直言，他知道我们一家向来生活节俭，当他听到爸妈要给我买公寓时都吓了一跳。虽然是贷款买房，他还是为爸妈的魄力和对我的关爱深受震动。房子本身已经很小，我在最初却还在犹豫是否买同样面积但是户型为两室一厅的那套公寓，哪怕它是东西朝向，夏天下午卧室会晒。这样的话，将来还有一间卧室或是可以出租，或是爸妈来看我的时候可以住。但是真的太局促了，40多平米的房子要隔出两个卧室、一个客厅、一个阳台、一个卫浴和一个厨房，那么有个卧室真的就是放张床而已。那布局真的像极了香港的中场小康之家，可是我们毕竟是在平城啊。权宜之下，妈妈建议还是买一室一厅的户型。因为她最初的打算就是给我一个小窝，在结婚前不用搬来搬去，结婚后如果跟老公吵架还能有个自己的地方透气。至于他们，本就习惯崖城生活而不喜欢来平城，没想过到我这个小公寓来挤。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回忆完了整个买房过程觉得有点累，干脆闭目养神。乔希依然在她的卧室里时不时高声大笑，综艺节目果然是解压消遣的良药啊。地震过后，一切又回复到以前。听说乔希在准备“一村一大”的考试，打算以这种方式回到崖城，今后再战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的考试。我知道驻村大学生今后报考体制内的职位会有加分，但总觉得不太可靠。我还是更喜欢能直接通过职位考试，一击即中。但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顺利通过笔试，如果第一关都不能闯过，那还得继续在平城现在的公司里熬啊熬，熬成老干妈。
　　但通过各方面的消息，我知道很多受灾严重的地区，人员死伤和财产损失都很严重。那些撕心裂肺的场面看得多，反而让人有些麻木。可乔希说，那是因为我们都为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如果在现场肯定很受刺激和震动。我相信她说的，但我们还是没能前往灾区。只有当我看到崖城家里厨房的瓷砖前面掉落了几平米时，立刻又感受到当天地动山摇的晃动，还有从8楼跑到地面的脚软腿软。那些生死离别终究没有发生在我眼前，自己转头一看糟心的工作和感情，又不得不赶紧投身于红尘中的修炼。
　　又是周末，同往常一样三姨又从洛市赶到平城与三姨父和表弟共度周末。其实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已经不是之前的那套，因为股市浮沉中三姨父不得已从大屋搬到小屋。虽说是小屋，但这套三室一厅的高档小区公寓地处平城繁华地段，已经是普通人可望不可及的归宿。我很少去三姨家，虽然那里我的公司步行不过十分钟，远近于公司到回家的公车站的距离。这周，三姨又打来电话叫我过去吃饭，说实话我真不太想去。从小以来，我都特别害怕和姨妈及三姨单独相处，按理同为女生又都是我的亲姨，相处应该特别有爱才对。但我总觉得自己连手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她们生活的环境跟我家里完全是两个世界。经历不同见识不同，自然聊天很难到一块儿。比如她的一件衣服我掏出自己的月薪都不够买，所以我断然不会考虑经常逛商场买此类衣服。比如她看着我穿得自我感觉舒服的衣服直皱眉头，那款式和质地都是瞧不上眼的。再说工作，姨妈在垄断国企高收入高福利，三姨在国家政策银行既稳定也好福利，别说和工厂破产下岗的妈妈比，就是同看似在国企实则在私企的底层打工人我比，那也是瞬间胜出。而且她们都和妈妈一样非常喜欢用自己的理念来要求我，比如切肉丝的大小粗细诸如此类。在妈妈面前我还能争论一番，坚持自己的方法，可是在财大气粗的姨妈和三姨面前我只能忍气吞声，一切照办。不照办还能哪样呢？连妈妈在她们面前都只能点头称是，我就更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时候的四姨也经三姨的人脉从旧城调到平城，彻底离开她瞧不起的安市，完成了她的理想，实现了人生的飞跃。第二任四姨父一个老实的科研人员，来自北方离异后孩子随前期生活。在四姨的眼里，他挺窝囊而且收入也不算高，因此她没少在我们面前抱怨。但我觉得半路夫妻搭伙过日子差不多就得了，当初没人逼着四姨上赶要嫁。但四姨总是埋怨，要不是为了有个好借口调到平城，坚决不会嫁给她。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四姨，作为遗腹女从小跟外婆一起长大，几乎占尽所有母爱。第一次婚姻说断就断，决定后发现怀孕毅然决然拿掉孩子。想来平城就用各种办法，曲线救国先到旧城，经过几年还真的让她如愿以偿。外婆利用外公去世前所受的不公，为她在国字头银行里谋得工作，尽管她待遇和福利都比妈妈好很多，还一直不满意，对别人也是各种看不顺眼。偏偏她运气好野心大，现在该银行的平城某支行工作，工资又是一个飞跃，可她特别节俭，有时候甚至超过我们家，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三姨连打了两次电话让我去吃饭，还无意中提到今天是三姨父的农历生日，我担心再推辞会被妈妈事后批评便答应过去。家里人都不知道王大力的存在，所以我当然就一个人在周末又坐上公交车，重复上班的路线外加多出的十分钟步行路程，前往三姨家。在路上，我已经打定主意先去三姨家附近的蛋糕店买个生日蛋糕再过去。奈何三姨家地段优越，所以周围的商铺租金不低，一个普通的生日蛋糕也要一百多块。我想到自己一千出头的工资咬咬牙，就当半个星期工作白干了，掏钱买了蛋糕。三姨和三姨父见到蛋糕，喜出望外却一个劲说：“你人来就好了，还买什么蛋糕？快来吃饭，就等你了。”我心想，不买蛋糕买别的什么好呢？我的工资并不高，买个蛋糕意思一下吧，也真的不便宜啊。我自己过生日时，都没舍得给自己买蛋糕。上一次吃我的生日蛋糕还是在财大读书时谢老师买给我的那一个，想想仍然觉得很感动。三姨一个人做了一桌子的菜，累得满头大汗却不亦乐乎。三姨父是高干子弟，肯定是不会做家务的。表弟还在读书，免于帮忙家务。四姨无论到哪个姐姐家里，都是来了坐着，吃了就走，我还真没见过她帮忙做什么，真是好福气的小妹。吃饭时，我只夹自己面前的菜默默吃饭，三姨主动给我夹了两次菜。四姨伸长筷子只管夹自己喜欢的菜，直到三姨体贴地给她端到面前。要是我妈看到我这样，我肯定又得挨骂。但是其他人如果也如此，妈妈从来都是看到当没看到，只有事后在我面前喋喋不休直言看不惯。
　　饭后切蛋糕时，我看得出三姨父还是很开心。毕竟这家里好像只有我这个生日礼物，啥也没有。四姨一如既往地空手上门吃饭，同在姨妈和我家一样，都是自家姐妹，妹妹吃姐姐的白食天经地义啊。我吃了很小一块蛋糕后，提出有事要回家，三姨见挽留不住就让我带些蛋糕回去，我坚决不肯。在三姨家如坐针毡的我，走出那个小区后觉得全身毛孔终于舒展开来。为了节省车费，我走了半个小时到联大找王大力一起去吃了碗花溪牛肉粉再回家继续复习考试。晚上妈妈打来电话说：“刚才你三姨给我打电话，说你过去吃饭了。”我嗯了一声，她又继续说：“听说你还给你三姨父买了生日蛋糕，你三姨特别高兴。她说连你四姨都没想到这层，你三姨父也挺感动的。你做得好！”我默默听着，直到她最后开心地挂掉电话。看看，我给妈妈、大伯、三姨父都买过生日蛋糕，但印象中家里的亲人好像从没给我买过。还记得第一次在爷爷的生日晚餐上见到大伯买的那个生日蛋糕，最后跟表姐不欢而散的争论。还有妈妈好友给我买的那个生日蛋糕，最后被妈妈全部分给别人，差点一块都没给我留下。再到我在妈妈身居要职的大舅所在的副食品公司商店里要了一块奶油蛋糕，被妈妈和爸爸一直念叨。生日蛋糕带给我的都是不开心的回忆和体验，直到谢老师买给我的那一个，虽然我没有吃到多少，但心里的开心是以前那些蛋糕加起来都达不到的。
　　这天上班又看到曹大哥从工厂来拜访客户，我依然同上次一样准备给他泡茶，这才发现他身旁还站了一个大姐。曹大哥见到我满面笑容说：“清凌啊，这是我老婆，你彭大姐。”我赶紧叫着嫂子，给他们泡了两杯茶。曹大哥临走之前悄悄对我说：“今晚我请你吃饭，你叫上你男朋友吧，听说都是我们那里的人啊。”
　　“那怎么行，不能让你破费，你带嫂子好好品尝平城美食。”我条件反射地拒绝了。
　　曹大哥装着生气的样子说：“我不是只请你们，我还请了一个老朋友的女儿，她也在平城工作。我想着大家一起吃个饭，以后你们可以互相照应啊。”
　　听曹大哥这么说了，我便不好再推辞说：“那好吧，先谢谢你。只是我真的不知道下午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可能会晚一些。”
　　“没事，”曹大哥乐呵呵地又说，“再玩我们都等你。”
　　果然不出我所料，今天的事情特别多，直到快七点我都没忙完，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偏曹大哥约的吃饭的地方离公司还有点远，估计是为了方便他朋友的女儿。我去只能先走到联大门口与大力汇合，再乘公交车前往。因为现在是下班高峰时间，车里拥挤没有座位，一路还不停塞车。大力一路上都在抱怨吃个晚饭这么费劲，还不如他在寝室吃两个馒头云云。我工作了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说什么，还亏得曹大哥体恤要请我吃饭，介绍同龄朋友认识，怎么就得罪了他王大力？要是不愿意等我，那就不要答应一起去吃饭啊？还不是听说曹大哥是他们那里的人，又不用自己掏钱吃大餐，自己答应要去。我干脆不理他，他自讨没趣只能自己叨叨。站在公交车里，一只手抓住扶手还不太站得稳，腾出一只手来接曹大哥的电话好吃力。我告诉他已经在路上，猜他们已经等得望穿秋水。可是有什么办法？我早就说过，下班时间我不确定。没准曹大哥已经后悔请我吃饭，现在他们也饿得眼冒金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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