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潜苍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墨北，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余畅晚的存在。这位镇国王府中最得宠最乖张的九夫人，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存在，虽说一人独占了镇国王爷的全部青睐，却天天都会闹出好戏来，人们关注她的言行，品评她的姿态，一刻也不愿放松对她的好奇。

　　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对于余畅晚并不陌生，对于她来说别人怎么想都没关系，也不必说，她不会改。可是她的洒脱得到的是贺居北的抓狂，对于他，是必须说，不断地说，非要妖孽听到耳朵里，牢记在心里，从走偏正途的道路上扳回来。

　　为了别人口中的“自己”，贺居北对她思想熏陶了无数多次，最后都会扯上一个根本问题，“本王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稍微受教一点，给点回应会要你的命吗？”

　　妖孽端着杯茶坐在椅子上，一脸散漫，“王爷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可以为我做这么多。”

　　贺居北擒住她的手腕冷笑，“是该你得意，你知道本王爱你！”

　　妖孽摇头，“是在期待我的回报，王爷，你付出这么多，我从来没回馈过，所以你就一直等着，等着我给你带来的惊喜。”她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放下茶杯，“我什么都不做，你反而不会失望。”

　　贺居北厉声道：“那本王让你做，你会做什么？”

　　“我至少不会接受成为你的王妃。”妖孽翘起唇角，“镇国王府已经有一个王妃了，你还要立一个，不是添乱嘛。你故意四处彰显你的宠爱，为立妃造声势，惹得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王庭内外对我是一片喝倒彩，也不知到底是呵护我，还是给我树敌呢？”

　　贺居北眯了眯眼，“你是觉得本王错了！”

　　妖孽笑眼弯弯，“怎么敢！我只是没有看出你哪里对了。”

　　“你……”

　　他瞪在那里没了下文，妖孽懒得和他大眼瞪小眼，甩开手正要走贺居北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舍不得呀？”

　　她笑起来总是那么肆无忌惮，贺居北盯着她，自己都迷惑了，这个妖孽到底哪里好了，自己千般万般放不下。“晚晚，我要你。”

　　下一刻，妖孽被他抱着坐回椅子上，他火热的唇迫不及待印下来，大手固定着她的脑袋，恣意掠夺着方寸间的美好。吻得越久他越是不能自禁，可当他逼迫自己张开眼时，一双清亮的桃花眼映照出意乱情迷自己。

　　她清澈的目光如同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贺居北狼狈不堪的松开她，挑眉道：“你不愿意不是吗？”

　　“是吗？”身外物，当舍则舍，她也没惦记过愿意不愿意，要怪的还是你自己太执著呀，北方狼！

　　在她叹息中，贺居北急迫地逼问她，“现在还要说阻止本王立妃的事吗？”

　　妖孽开口笑笑，正预备说话，突然霸道的唇堵住了她，“你休想阻止！”

　　经此一役，对于贺居北来说要立妃更成了势在必行。他不断地说服自己，在扑到她之前一定要先名正言顺，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推搪的借口来拒绝自己。再是心痒难耐，仍需等待……

　　但是老实话，从来妖孽也没拒绝过他，也没有不合作过，只是她的那双眼睛，太叫人寒心，也每每在他心灰意懒之际，激起他的征服欲。

　　妖孽没他这么多心眼，或者更该说是心眼没全放到他身上去，即使知道他是想通过荣耀的枷锁来束缚自己，也仅仅是对他的阴谋诡计嗤之以鼻。

　　“你又笑什么？”

　　“王爷，我只是在想，午饭该吃什么呢？”

　　她是故作天真呀，贺居北也不深究了，“吃什么的事你都愿意去操心，你怎么舍不得花点时间来操心本王呢？”

　　“王爷的宏图霸业也需要我来操心吗？”妖孽从他腿上爬起来，理理皱了的衣裳，很是淡然，“若是王爷无法使我免于忧患，我还跟着你做什么。”

　　贺居北在她走掉之前又把她拖回来，若有所思的锁视她，“你说不管了，若是哪天本王知道你管了，有你好看的。”

　　妖孽笑呵呵的点点头，决定不再待在他眼前刺激他的忍耐力，“如果王爷没有别的好训诫，我就先告退了。”

　　贺居北瞪视她，“滚吧。”

　　妖孽视若无睹转身出去，一关上门就开始大笑，哎呀，你北方狼也只能在嘴上逞逞威风了，看你那哀怨的小眼神呀，一点气度都没有。

　　“九夫人，又要出府？”

　　她晃到府门口被人拦住，抬头一看就开始坏笑，“冰山美人，要和我一起去吗？”

　　阿月萝白纱蒙脸，声音清冷，“夫人不该出去，王爷为了和夫人共享午膳，特意辞了……”

　　“就是说，你不要陪我了？”

　　明显妖孽不愿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而阿月萝被她这玩世不恭的态度刺激了，早已忍无可忍，这次是非要把话说清楚，“属下陪夫人同行。”

　　“这就对了。”

　　虽然早知道，跟一个妖孽逛街，那绝对不是轻松愉快的事，但是走在街上了，阿月萝才后悔。

　　“月阿”，这是妖孽给她取的名字，“发呆什么呢，快过来。”

　　那边妖孽招手了，阿月萝僵直了身子走过去，“九夫人，你不要……”

　　“要嘛，非要不可，这个大叔才答应了……”闪闪发亮的桃花眼盯着人家，“大叔，你说是不是？”

　　老板苦着脸赔笑，刚才一时大意被她糊弄住，把镇店之宝给贱卖了，心在滴血呀，“姑娘，你……”

　　“别心痛了，包好了给我送镇国王府去。”妖孽耐心不好，转眼间又瞄上了旁边店家，“胡子大哥，你家的买卖好做吗？”

　　“九夫人……”阿月萝拦不住她只得跟过去。

　　听见她说，“……我是镇国王府的，你还不信了？”她回头瞧瞧跟上来的阿月萝，得意地笑，“瞧，这么美的姑娘，在墨北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居然被我拖出来一起逛街，你说别的人家能配上这么奢侈跟班吗？”

　　人家也没说不信，看妖孽这身装束也知道来头不一般，现在又看看阿月萝，更是惊呆了，“这位不是……不是……阿月萝啊……”

　　妖孽嗤笑，“谁说不是了，她就是！”拉着阿月萝往前面走，“我们别理他，这胡子大哥真是没见过世面。”

　　阿月萝没理她，还好意思说是人家没见过世面，明明是这妖孽没有眼力。堂堂墨北两大美人，一个冯韵儿，一个阿月萝，春花秋月各有所长，从小到大，谁人不是众星拱月的存在呀，可偏偏这妖孽一来……

　　“月阿，别呆了，我们回去吧。”

　　妖孽拉着她又回头走，阿月萝不知为何，“夫人，你怎么了？”生怕她怄气了，回去给贺居北找别扭。

　　妖孽停下来，她们站的地方正好人少，她很随意地往地上一坐，“我没事，是你有话要给我说吧？”

　　这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这样没规矩临街而坐的事阿月萝也没做过，“夫人，要说什么我们回府再说吧。”

　　妖孽抬起头，眼巴巴望着她，“回府之后你也不会说了，阿月，别自己憋着了，难受。说出来听听，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想知道。”

　　阿月萝在一瞬间顿悟，这人为何是个妖孽了，瞧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睛，怎么看怎么给人一种真心实意的感觉，当她目光炯炯地望着你，更是让人有一述衷肠的冲动，阿月萝瞪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忍着，忍着，最后没忍住，“九夫人，我真的该叫你夫人吗？镇国王府里的夫人，人人出身高贵，见了王爷哪个不是诚惶诚恐的，可是你……”

　　她一说到紧要处，妖孽立即装无辜，“我也想诚惶诚恐，是王爷不让呀。”

　　“你要狡辩，我是说不过。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抵赖，想想你来墨北这么久，王爷对你的好，那么极尽心力的呵护疼宠，你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王府上下，没一个不都嫉妒你，可你什么时候回报过王爷了，你怎么能辜负王爷对你的这番情意！”

　　看看阿月萝愤慨的模样，完全是在控诉她的无情无义呀，“月阿，你这么激动，看来你对王爷的感情很深嘛。”

　　话都到这里了，如果她还硬说自己是个旁观者也太矫情，“我与王爷认识都快十五年了……”

　　听故事的时候要发问，这是妖孽的习惯，“这么久了？月阿，你看着也不大嘛。”

　　阿月萝勾下腰，与她并肩坐，“小时候，我第一次遇见王爷……”

　　阿月萝每说一句话，白纱便飘起来一次，妖孽扯扯她的面纱，笑问：“那时候你是不是也带着面纱。”

　　“第一次是的，当时我是生了红疹子，带着白面纱遮住脸，不想被别人看见，有次我去河边取水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人在看我，样子很好奇。”

　　“不用说，这就是英明神武的镇国王爷吧。”

　　“是的，王爷那时候很好奇，一直想看看面纱下面我的样子，可是我不允许，后来王爷就天天来，常常守着我。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一直都不让他看到，是不是他会来看我一辈子。”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是喜欢带着面纱。”

　　阿月萝没反驳，妖孽当她是默认了。

　　“只是我痴心妄想了，王爷年纪轻轻就能驾驭四方，引得不少英雄好汉的折服，如此尊贵不凡的人，墨北多少女儿想要嫁他，他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人，后来他娶了王妃，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夫人，而我一直等着他再来看我，他却再也不来了。”

　　听人说到失落处，妖孽胡搅蛮缠缓和气氛，“后来呢？你是怎么进王府的，月阿，凭你的条件，不比冯韵儿差，她都是八夫人了，你怎么不是，我一直觉得，我这个九夫人的位置该换你做。”

　　阿月萝看看她，不置可否，“我一直不懂，为什么王爷突然就不理我了，后来，我才知道了，王爷是觉得我的眼睛很像他以前遇见过的小女孩，所以才来看看我，可我终究不是……”

　　那时候阿爹看她对王爷日思夜想，又知道王爷以前常常来看她，以为王爷也看上她了，就把她送到了王府，可是后来才知道……

　　王爷对她的哥哥说，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小孩子，因为她老是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第一次瞧见的时候，觉得那么倔强的眼神，和那个小孩子好像，但是有一次偷偷跟着她，看见她把面纱取下来了，美是很美，可惜不是那个孩子。他从没想过，她爹会把女儿送来，她是王爷兄弟的妹妹，也就是王爷的妹妹，王爷不会动她的，永远不会……

　　妖孽认认真真地问她，“那你怎么不离开，走不掉吗？”

　　“是的，我走不掉。”

　　“可是又不能成为他的妻子？”

　　阿月萝早就定下心意，“能陪王爷共赴沙场，已经是我莫大的荣耀了。”

　　妖孽摇头叹息，为她不值，“你这样子，没救了，是不是在学那个君如画呀？”

　　阿月萝轻轻一笑，“君如画是开国统帅，统领天下兵马，我学不来她。”

　　话到此刻，二人已经熟络，妖孽起身站好，回头又来拉她，“你谦虚什么，她也是和你一样守着心爱的男人打天下……”

　　阿月萝深深地看她一眼，迟迟没有伸手，“可他们最后还是没在一起。”

　　妖孽恨铁不成钢，揪她起来开始数落她，“他们没在一起，管你什么事？你在一起不就对了，不能说别人终身遗憾了，你也非要跟着学，再怎么崇拜人家，也没这个道理。”

　　回到王府的时候，一和阿月萝分开，妖孽觉得有些舍不得，这么开开心心看人笑话，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难得轻松一回呀！

　　她伸着懒腰往畅晚园走，没走几步就听到贺居北的声音，似乎是在教训人，不过音调多悦耳的。妖孽眨了眨眼，停下脚步要听个仔细。

　　“小坏蛋，今天又干坏事了，是不是？”

　　“没有。”这是个小男孩的声音，软软的，多良善多单纯。原来是在教训调皮的小孩子，说不定是他自己的狼崽子。

　　妖孽一步步走近，贺居北正背对着自己，她直面的是一个金眸闪烁的小孩子。

　　人家小狼崽子看着都很委屈了，北方狼还不松口地教训道：“不老实，园子里的幽兰草不是你踩坏的？”

　　“不是……”

　　看出孩子害怕了，贺居北敛去了严厉，缓缓笑叹，“这么大点儿就会撒谎了，长大以后那还得了，说不定会跟晚晚一样，成了个妖孽，惹是生非，不安好心。”

　　孩子迷糊着抬起头，不懂他在说什么。

　　贺居北伸出手，让他过来，抱住他，“释儿，你可不能跟着她学。没一天听话的，叫她不干什么她专干什么，只会闯祸，又是倔脾气，不气死人不罢休……”

　　忽然背后的笑声打断他的话，他回头盯上一双狡黠的桃花眼。她调侃，“背后说人坏话呢？”

　　贺居北悠然自得，没有诧异，“就知道你在偷听。”

　　“是我打扰王爷雅兴了？”耸耸肩，向他走过去。

　　贺居北指着来人，教育释儿，“小时候别学坏，否则长大了一定跟她一样，妖孽一个！”

　　释儿鼓着可爱的眼睛，对妖孽很好奇，妖孽懒洋洋地勾唇，“释儿，你爹骗你呢，他说我这么多坏话，都不敢当着面说，这是赤裸裸的诬陷呀。”

　　两个大人你一句我一句，把小孩子累得，左瞧一眼，右瞧一眼的，还没弄清楚状况，“啥？”

　　孩子还小，才六七岁的样子，妖孽抱起他也不觉得累，“小狼崽儿，还是你乖，看你爹，这么大人了还没个正经。”

　　贺居北挑眉，“你……”

　　“看吧，看吧，除了瞪眼加威胁，完全做不出其他表情了。”妖孽边埋怨着，边在释儿脸蛋儿亲了一口，口感不错，滑滑嫩嫩的。

　　贺居北笑叹一声，也指指自己的面颊，“晚晚，你要公平些。”

　　“偏不。”她又亲了释儿一下，老脸皮厚的北方狼哪能和细皮嫩肉的小狼崽比。

　　“你不？”闲适的金眸转为凛然，“你敢不？”

　　“又要发火了，王爷的脾气真是不得了呀！”拍拍释儿，妖孽蹲下身子把他放下，“小狼崽儿，快跑吧，你爹喜欢乱发脾气，跑远些，别被波及了。”

　　一起身腰肢便被扣住，贺居北充满怨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到底要对本王视而不见到几时？”

　　妖孽一派慵懒姿态，靠着他，“人都是这样的，天天看着没啥感觉，哪一天不在眼前晃了……才知道……”

　　贺居北听她意味深长的说出最末三个字，淡淡冷笑，“你知道什么了？”

　　“没有啊。”

　　“你一定又干什么好事了。”莫怪他一惊一乍，关键是妖孽前科累累。

　　妖孽翘起嘴角，很是纳闷，“我干什么了？”

　　她这不是坏笑，但贺居北总觉得诡异，“你别说你没有。”

　　“有什么？”

　　扳正她面对自己，敏锐的狼眼扑捉到蛛丝马迹，她此时的笑容轻柔，居然没有讥色，“就是这个笑，鬼鬼祟祟的，绝对没好事，你老实交代，休想蒙混过去。”

　　她大笑，桃花眼中眸光绚烂，熠熠生辉，“王爷，我……”

　　贺居北脸上绷紧，“要撒谎，想都别想！”

　　他是真的在生气了，心里揣测着什么她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如果他不是这么想的，也不会甩出这样森严的脸，自从他废了她的武功，就再没有过这样的恐怖神色了，不是不动气，而是隐忍了一次又一次的怒气，舍不得对她动手，宁愿自己憋到内伤，也不来强迫她……

　　面对这叫人不寒而栗的脸庞，妖孽装着样子想要颤抖一下，可是怎么也装不像。为什么别人看着心惊胆战的人，她就是不怕呢？！

　　她在像是在犹犹豫豫，贺居北却懒得和她虚与委蛇，粗鲁地把她打横抱起，索性今天来个了断，“你别和本王玩花样，懂吗，你玩不起。”

　　当他坚定的跨出第一步时，妖孽抱住了他的脸，难道严肃一次，“嘘，我想仔仔细细瞧瞧你。”

　　贺居北凝住不动了，心里哭笑不得，她总是有本事让人措手不及。对上她那么专注的眼睛，尽管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提醒他，千万不能上当，不能心软，可是他却是不敢动。这是她难得的靠近，要真心实意，她现在就是。

　　她的手指在他脸上勾勒，狭长的眼睛透着邪魅，金色的眸子目光犀利，狂霸与邪魅之气的面容让人看了有些炫目，偶尔抿嘴，带点坏坏邪邪地笑，他长相不赖，可以说是极好。

　　妖孽越靠越近，几乎与他鼻息相对，贺居北被她盯得蠢蠢欲动，“你在做什么？”

　　她却瞧得入神了，“别动……”怎么突然眼神这么温柔，就像是……

　　“你……”眼泪掉下来了。

　　意识到自己落泪，妖孽失笑，“看来还是不能和王爷比瞪眼睛呀。”

　　贺居北抱紧她，让她蜷缩在怀里，执意不去深究她的眼泪，“好了，别胡思乱想了。”

　　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回畅晚园，把她放回床上，给她盖上被子，明明是要走了，却满眼依依不舍。妖孽抽出被他握紧的手，柔声道：“王爷，别只看着我，好好感受一下你身边的人吧，有人不会让你失望的。”

　　妖孽的重点是说的“有人”，但是贺居北却揪住了另一处，“你是说，你要让本王失望了？”

　　妖孽虚软爬起来，贴近他颈窝，对着他的心问，“我来了这么久，没一件事让王爷满意了，难道你真的没失望过吗？”

　　“没有失望，本王还相信……”他会纵容她，更纵容她，那是因为……“本王永远相信，我是值得你倾心相待的人。”

　　“嗯？”

　　“你现在还不知道，有一天你会很爱我。”

　　这是第一次，妖孽觉得他很强悍，“王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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