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2：侧写师

　　办公五内一阵沉默，初爻看向小六：“别问那么多。”
　　小六点点头。
　　苏子柒想到了什么：“初爻，你们这一趟是扑了个空，叶招娣已经死了，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郝旭要把叶招娣塞给你们吗？”
　　闻言，初爻微微拧眉：“能因为什么，他不想把自己扯进案子里，再加上林瑾儿的遗体确实是叶招娣任职期间内被收进医院的，所以他才……”
　　说到一半，初爻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对，郝旭半路出家当院长，哪怕他来医院工作的时间在大换血之后，他也跟叶招娣共事过，一看就有问题的私有医院被杨氏集团控股，能当院长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提拔郝旭的没准就是杨氏集团呢，”苏子柒说，“叶招娣作为老职工没和其他人一样被遣散，反而还被委以重任，已经足够说明医院里的水有多浑了。至于这个郝旭，他绝对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傻缺。”
　　初爻与苏子柒对视一眼，脑子里有了主意，于是倾身弯腰随手一点鼠标唤醒电脑桌面，将叶招娣的个人资料再次打开。
　　上面详细记录着叶招娣的个人信息和工作情况，以及她家人的死因，除去丈夫和女儿都死于心脏方面疾病外，还有另一条格外扎眼。
　　曾与郝旭一同发表多项学术论文，共同斩获多个奖项。
　　这个郝旭——
　　初爻眼神一凝。
　　他立刻退出当前界面，点进游览器进行人工搜索。
　　郝旭，粤东医科大学妇产科学99届医学硕士，粤东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现任院长，妇科专家，从事妇产科临床工作25年，粤东市高层次人才，临床经验丰富，擅长妇科内分泌、妇科常见病诊治、月经不调、异位妊娠、不孕不育、妇科恶性肿瘤……
　　而就在郝旭刚进入医院工作的时候，叶招娣正是妇产科的科室主任。
　　“郝旭在附属医院工作了二十五年，”初爻直起腰，眸光一暗，“一九九九年的时候他硕士毕业来到医院工作，这个时候叶招娣已经在医院工作二十年了，叶招娣跟他的关系不一般，两人还共同发表了多项学术论文。后来医院大换血，只有他们被留下来。”
　　小六插嘴道：“郝旭才工作二十五年就接替叶招娣当上院长了，也很奇怪啊。”
　　所以，郝旭恐怕真知道些什么。
　　.
　　翌日，新城区，附属医院。
　　初爻再次登门拜访郝旭。
　　“你说什么？”院长办公室内，郝旭一脸菜色。
　　初爻道：“能带我们去停尸间和标本房看看吗。”
　　小六乖顺地站在一边。
　　郝旭的眼神三番五次落在小六身上，时不时瞥初爻一眼，心里知道这帮警察难缠，但是没想过他们竟然把调查目标放在了停尸间上面。
　　于是郝旭尴尬地笑笑：“这个，恐怕……”
　　初爻拿出局里的批条：“手续已经走过了。”
　　郝旭心说准备得还挺齐全，又道：“停尸间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我们干刑警的，见过的尸体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初爻目光落在他身后墙壁上贴满了的照片处，“哪怕当初你还没当上院长，医院的档案里也会有遗体收容记录，林瑾儿的遗体既然送来了你们医院，不论是被做成标本还是切片，又或是供解剖课用，也不可能留不下一丝痕迹。”
　　郝旭连连点头：“那是自然的。我们系统里都有留证，不信我一会儿给你找出来。”
　　说罢，郝旭便打开电脑，一通操作后将八年前的存档翻给初爻看：“喏。”
　　初爻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系统内的档案上。
　　档案显示林瑾儿的遗体于八年前收容，死因是手术过程中失血过多意外身亡，送来附属医院的时候家属在同意书上签过字，后来她的尸体经过长达一年的处理后一直存放在停尸间，需要供研究或教学使用时随时都可以拉出来。
　　小六看初爻一眼，对郝旭道：“当初林瑾儿的遗体上明显有多处不合理缝合线，死因却是隆鼻手术过程中失血过多意外身亡，你们医院收容遗体的时候难道就完全没有留意过吗？”
　　郝旭尴尬地说：“那时候同意收容她遗体的是叶教授，我不知道啊。”
　　“你想没想过，万一林瑾儿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造成，”初爻声音冷冷的，“在案件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时候医院就贸然收容这具死因不明不白的遗体，产生的一系列后果你们担得起吗。”
　　“我……”郝旭欲言又止，随后索性一咬牙，“好吧好吧，我带你们去看就是了。”
　　.
　　说完，郝旭将抽屉打开，翻出钥匙，带着初爻和小六离开行政楼，往住院部负一层的停尸间走去。
　　医院里似乎没多少患者，至少他们一路过去有些冷清，偶尔有几个小护士推着换药的车经过。
　　几人走的是楼梯，从一楼往下走，迎面而来的冷风从黑黝黝的楼道往外吹。
　　郝旭在楼道内分隔一楼与负一楼的铁门处站定，手中的钥匙哗啦直响，锈迹斑斑的铁门被吱呀打开，发出叫人牙酸的声音。
　　郝旭费力将生锈的门拉开抵着墙，领着身后的两人走了进去，脚步在水泥地上被空旷的走廊震出的回声：“其实遗体收进停尸间之后分为要摘|取脏器的和要做病理标本的，确认要摘的都是当天确认当天完事，做病理标本和切片的也一样。如果单纯是用于解剖教学的遗体会一直保存在停尸间，后续如果需要拿出来他用，还得重新走一遍流程，不然跟系统里的档案不一致。”
　　初爻打量着这里的环境，微微颔首：“那就是说，系统内显示林瑾儿的遗体一开始被保存的目的是用作教学，那么她体内的脏器直到现在是一样也不会少？除非这八年中又用于其他用途。”
　　郝旭道：“哪怕是改作他用，系统里的档案也会随之更改。”
　　负一楼的走廊很长，没有铺地砖，整个负一楼都是水泥的颜色，墙边只有几盏分隔距离很大的小灯开着，据说是怕灯光的温度影响到停尸间和标本房的温控系统，导致里面的大体发生腐败。
　　小六紧紧跟在初爻身后，郝旭带着他们在走廊尽头的停尸间站定。
　　停尸间厚重的大门旁有一个指纹锁，郝旭道：“指纹锁只有获副主任医师及以上职称的职工才能打开。”
　　说完，他把拇指按在指纹锁上，大门嘀地一声，缓缓朝两侧挪动，随着可视空间的逐步扩大，里面的冷气也从底下汹涌地灌了出来。
　　郝旭抬脚往里走：“这里面就是历年来停放的被捐献遗体。”
　　“只有遗体？”初爻问，“医院里死去的病人不会被放到这里来？”
　　“对，我们有两套停尸间，住院部负一楼的这间是专用于存放大体的，”郝旭说，“医院里因各种原因死去而家属不愿意捐献的遗体都会暂时停在九楼妇产科旁边的临时停尸间。”
　　初爻了然，在昏暗的停尸间内一步步往里走。
　　靠墙的两侧都是一层一层的铁皮柜，每一层都放着已经处理好的尸体，上面写有日期和姓名。
　　冷气给得很足，光线并不好，初爻想到什么，忽然在一处标有林瑾儿名字的铁皮柜前停下脚步：“我虽然不是医生，但大体存放和启用的时间应该是有讲究的吧？”
　　“是啊，”郝旭不解，“怎么了？”
　　初爻沉思一会儿，道：“保存遗体的时间点最好是在死者去世八小时内，而且要进行零下三十度的急速冷冻。但是林瑾儿尸体被收容入院的时候已经死亡多日了，真的能保存完好吗？”
　　郝旭一时间被问住了：“这个……我也不知道啊，这事儿不是我办的。”
　　一旁的小六也出声道：“郝院长，你知不知道不要紧，我们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
　　郝旭目光落在小六身上：“尽管问，没事的。”
　　小六：“遗体成为大体老师后最佳使用期限是多久？”
　　“我想想，”郝旭说，“遗体捐献流程走完之后医院会对合格遗体进行处理，除了器官捐献和病理标本外，其他用于解剖或是手术训练的完整遗体理论上可以存放十几年，但最佳使用寿命通常是三到五年，这个也受到使用频率的影响。”
　　末了，他道：“标本被送去研究机构或是学校，用福尔马林浸泡再到投入使用至少得花个一年多的时间。完整遗体被处理之后也是一样的道理，真正被用到的时候实际上已经过去一两年了，再加上最佳使用寿命的三五年，遗体最多会在我们医院停放六年左右。”
　　“六年后会怎么处理？”小六问。
　　“处理后用于展览之类的。”郝旭说。
　　初爻看他一眼：“林瑾儿的遗体被收进停尸间的时间点距离她死亡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即使保存得再好，在被反复使用后也不可能到现在还被保存在医院吧？”
　　郝旭答不上来了。
　　初爻看着那个用来装林瑾儿遗体的铁皮柜：“遗体被使用了多少次，具体用于做了什么，医院会有记录吗。”
　　“这个是当然的。”郝旭说。
　　“既然如此，”初爻道，“林瑾儿的遗体我们带回市局重新解剖，没意见吧？”
　　这倒不像是一个疑问句，郝旭顿感压力山大：“这……”
　　初爻：“郝院长，你不是说林瑾儿的事情跟你无关吗，我们警察办案需要用到林瑾儿的遗体，你这么心虚是什么意思？”
　　“我我我，我哪儿心虚了，”郝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带走就带走。”
　　初爻嘴角勾了勾。
　　下一秒，郝旭话锋一转：“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也看见了，我是近两年才当上院长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叶招娣在背地里干了什么事，可不能牵连到我身上。”
　　“哦？”初爻沉声说，“看来你是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也不是……”
　　初爻垂眸看着他：“你这样子，我不是很放心。这样吧，遗体我们必须带回去，为保万无一失，你等一下把这八年来林瑾儿遗体的使用情况打印出来给我们，还有——”
　　郝旭：“还有？”
　　初爻淡然道：“你也必须跟我们走一趟。”
　　“啊，不是吧。”郝旭有些欲哭无泪。
　　“我来医院的时候在行政楼下看过你的履历了，”初爻双手环胸，“郝院长，二十年前你研究生毕业来到医院工作，当时你好像是妇产科的主治医师，叶招娣是主任，你们两个……都在医院被收购后的大换血中留了下来。”
　　郝旭瞳孔微缩：“你怎么——”
　　初爻：“警察不打没有准备的仗，我们也不全是傻子。不然你也不会让我去问叶招娣。”
　　郝旭见初爻这么快就查到了，索性也懒得装下去：“警官，你就直说吧。”
　　“叶招娣死了，”初爻目光落在他身上，“两个月前的事。我说难怪呢，死人毕竟不会说话，你还真是擅长祸水东引。”
　　郝旭微微一愣：“死了？”
　　初爻：“嗯。”
　　郝旭嘴巴张了张，久久没有说话。
　　离开停尸间后，初爻给队里的人打了通电话，让他们派车来拉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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