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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尚官定音(1)
东境,落梅坊。
唯一没有遭受寒气侵袭过甚的,大抵就是这个地方了。因为湘芷月坐镇,落梅坊的气息仿佛有别于三界,独立于八荒六合之外。也因此,落梅坊的一带植物长势依旧很好,丝毫没有收到侵扰,红花绿叶如旧开。
彼时江廷与薛池站在落梅坊的廊桥上,桥下水中栽植了几株荷花,如今雪大风寒,长势参差,有的盛然开放,有些枯叶凋零。
薛池见江廷一言不发,就主动担起了攀谈的责任,道:“这些荷花,长势似乎好转了。”
江廷看着荷花,道:“这不是一般的荷花,是我母亲栽植了窥人命途的。那个人,历劫估计要成了。”
薛池沉默了会,终于耐不住好奇心,关心到底是谁能让湘芷月神君为他栽几株窥伺命途窥探天机的荷花,便问:“既然能让神君为其卜探命途,定也是为关系三界众生的仙神吧。”
不知何种原因,江廷察觉到了薛池的意图,却没有告诉她这个人是谁,只是道:“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未来如何,怎么可能会有定数。”
闻言,薛池便知江廷不会告诉自己这几株参差不齐的荷花是与谁相关了,便道:“我见仙宫有许多荷花池,都是诸如此类的用途吗?”
“并非全部,”江廷说,“这样的荷花不是谁都能栽植的。不过方神宫里似乎有几株。”
“方神殿下?”
“是啊,”江廷语气懒洋洋的,“你想知道方神窥探的是什么人的命途吗?”
薛池噤声片刻,道:“薛池愚昧。”
“宋离人。就是如今给他疗病的药师,你与他在雾失巷有过一面之缘,那之后不久他就病倒了。虽然不知道是何缘由,但方神很关切这个药师,不出意外的话,方神肯定会调查原因的。”江廷话说的有些暧昧不清。
薛池道:“公子是怀疑,宋仙君此前昏迷,与我有关吗?”
江廷收回视线,看向薛池,风流暧昧的话几乎是张口就来:“想什么呢?成期,我就算是怀疑任何人,也不会怀疑你。”
北风忽起,大雪随之而来,两个人也没有闲情逸致看荷花了,运灵动身来到长廊,退身于屋檐之下。
江廷看着漫天大雪,忽然想起有关北冥的传闻。也就是几十年前,北冥冥界一事,那件事情本来应该是他处理的,后来据说是被一个叫做招星的星神不自量力抢了先,引起东境与北冥的一次不体面的打斗,自己还死于途中。
而那个传闻,似乎由来已久,并非空穴来风。据说玄武方神陈忘的心上人,死于松周海封冰的那场大雪之中。这些都是捕风捉影,陈忘的心上人到底是谁,众仙家莫衷一是。而在这个纷乱嘈杂的四方八路传言中,江廷碰巧知道一些内情,知晓那个人,差不多就是当年断章台上处死的钟乐。
看到这场大雪,江廷忽然想起钟乐这个人。
江廷道:“你知道落梅坊的那只灵鹿,是什么来由吗?”
“薛池愚昧。”
江廷:“我母亲说,那是几年前仙逝的钟无忧的残灵。”
薛池奇道:“既然都已仙逝,灰飞烟灭,灵气复归于自然,还会有残灵吗?”
“不知道,”江廷说,“可能仙锁比较特殊吧。钟无忧是一个半仙之体,他的灵锁外又有一层仙灵。”
薛池:“既然是半仙之体,若是在东境修灵,日后为东境所用不是更好,为什么要把它送给玄武方神?”
江廷意味不明道:“因为,他和陈见欢有一段旧情。我母亲为我解惑时,说得佶屈聱牙,我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说,这只梅花鹿日后成灵了,也是要往北冥去的,北冥是他的归宿,这个事实,谁都避不开。”
檐外的大雪被寒风吹斜,不远处的竹林相互碰撞,不断地发出簌簌声。
薛池对北冥冥界一事知之甚少,当时发事时,她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对于这件事情的了解程度,仅仅来自于旁人茶余饭后的闲谈,偶然触及到一两句,她也就听那么一两句,可见一斑。对于陈忘与钟乐的那一段旧情,本身知道的人都少之又少,薛池于此事,就是一无所知了。
薛池道:“公子今日找我来此处,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江廷:“当然不是。以你的能力,日后定然也能察觉出那只梅花鹿的异常之处,知道他们旧情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不语,如今你也知道了,就是告诉你,决计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陈见欢。”
薛池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江廷续道:“还有,如果江如故真的找你的麻烦,你从现在开始就要想怎么为自己脱身了。”
话音刚落,从落梅坊内殿里走出来一位仙侍,仙侍衣着淡雅但质地不凡,见江廷与薛池边行礼,恭敬道:“大殿下,神君请您与薛姑娘进去。”
江廷道:“赐福事宜都准备妥当了?”
仙侍道:“妥当了。”
*
东境,禹岁宫。
风雪依旧很大。
满宫的消息像漫天大雪,呼啸纷飞,唯独禹岁宫,因为方神养病,特意设了禁令,安静地仿若世外竹林,格外幽静。
贺枝身着一件绿枝色裘衣,满身雪迹,走到禹岁宫前停步,抬手施法,一只状似飞萤的灵物上下浮动着穿过结界。结界顿时被划出一道涟漪,而后复归沉寂。又过了会,结界之内又飘浮出几道涟漪。这就算是结界被打开了。
贺枝抬步走了进去。
贺枝见到江夜的时候,宋醉已经独身去另外的殿宇,捯饬一些草药了。
殿内只在入口处焚了一个火盆,迦南焚香,估计是怕味道被侵染了。
之前从北冥送来的无忧花还存放在瓷瓶之中,几十年间一直被仙侍细心打理,看上去枝青花白仿若新生。
贺枝抬手拂袖,抖去身上的陈雪,道:“宋离人没和方神待在一起吗?”
江夜坐在一个书桌前,案几上堆放着一些帛书,他手持一卷,头也没回,对贺枝道:“他去调药了。”
“原来如此,”贺枝道,“方神之前问的北冥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
“说。”
贺枝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道,“昭合一事,北冥确有人动手脚,苦于如今证据不足,难以定罪。不过大帝与南司官已经下令,拨了几个细作过去,想来将北冥罪仙绳之以法、重建北冥,指日可待。”
“重建北冥?”江夜执书的手一顿,道,“这一次东境和南华的野心都很大。薛成期都查过了?”
此前江誉天有意将薛池推上北冥镇主的位置,依照这几日唐迟与江誉天纷纷严肃且秘而不宣的态度来看,估计是达成一致了。那么,既然是北冥的镇主,算是三界瞩目的事情,断不能步如今这位冬神的后尘,酿成大错,她的底细,还是要清明不染的。
贺枝一一禀报:“查过了。她还是白羊形态时,全家都举迁到了天虞山。她和她父母,还有她的先辈,原本都是生长在南山南一带的。”
“南山南,”江夜又咂摸一遍,“她如今年方几何?”
贺枝:“也就三四百来岁。”
“这么算,薛成期一家迁徙北冥时,跟我血引火陨的时间差不多。”江夜说。他想,即使有这些时间为证,那薛池和宋醉又能有什么关联?难不成百年前仙宫的那一次浩劫,东境与南华的交界地带也造其侵害吗?
贺枝有些不明就里:“什么?”
江夜道:“没什么。火陨天劫后,南山南是有什么异动吗?”
贺枝摩挲着下巴玄思片刻,恍然醒神,道:“这么一说,好像天劫过后,南山南发生过一次火灾,火势很小,都没有什么神官到场就被大雨灭了,那之后南山南的凶兽就少了许多。原本觉得就是平常的山林气候变化,现在想想,可能确实是受到了影响吧。”想了想,又觉得这种几百年前的小事没必要提及,便道,“对了,方神殿下,北冥还有一事,有关北冥的无忧树。替守无忧树的仙官称,近日无忧树频频掉落树叶,夜间风吹叶打声也愈发大,猜测,或许是无忧树松动了。”
江夜放下帛书,站起身往窗边走去,道:“无忧树与松周海相辅相生,无忧树松动,不就代表,松周海也要化为桑田了。”
无忧树与松周海,是北冥闻名遐迩的神木与沧海,北冥的瑶台也建于其上,如果这两者出了什么问题,也就预示着北冥将要历经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是变革。
贺枝也顺着江夜的目光看过去,道:“会是一场恶斗吗?”
江夜语气轻松:“不一定,如果处理得当,说不定一个人都不会多死。”
江夜于窗边站定,负手望向漫天飞雪。雪景被高檐遮挡去了不少,大雪弥漫在朱漆金瓦之中,可惜这时节的花早就凋谢完了。该是冬季盛开的花临春时就悉数凋零,如今春季的花又受不了什么严寒,脆弱地撒手人寰了。
庭院有些萧条,除了江夜用仙气供着的藕花池四季常开,别处就没一点春色了。
江夜道:“仙宫有什么消息吗?”
贺枝道:“江图良和薛成期一道去天虞山散灵了,宋怀人回了南华,天虞山不能无人看管,这也是大帝与南司官商讨的结果。对了,据说他们临行前,还去落梅坊受了湘芷月神君的赐福。”
江夜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下,道:“这哪里是赐福,这是想请人赐婚。想不到江图良也有收心的一天。”
贺枝拧紧眉头,疑道:“赐婚?方神是怎么看出来的?”
隔着庭院与霜雪,江夜看见相望的殿宇里一个忙碌的身影。一滴露珠自浓绿色的叶子上滑落,打掉了往下枝叶上的一些薄雪。
江夜道:“落梅坊不是谁都能进的,就连江图良都没有这个权力。两个人的关系本来也就没给出具体的说法,又一起去见了湘芷月,一道受福,就是摆明了要让人多想。江图良也想让旁人对两人的关系浮想联翩,无非就是他确有这个念头,苦于无从开口。”
贺枝摩挲着下巴,作思考状,道:“这样啊,想不到江图良还略有心计。”说着说着,他八卦之魂燃起,“方神殿下,你觉得江图良能成功吗?”
江夜瞥了贺枝一眼,道:“不能。”
“为什么?”
江夜继续看着远处宋醉的身影,道:“因为薛成期之于江图良,根本没有任何儿女私情。一丝一毫都没有。”
贺枝忽然哀叹起来:“这样?那江图良岂非是要受情伤了?啧啧……”
他还没“啧”完,就被江夜打断了:“他能受什么情伤,他就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要真论情深,他还不如陈见欢。你知道陈见欢给那只梅花鹿赐名谓何吗?”
贺枝摇头:“不知道。”
“一字不改,就叫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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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另外,五一快乐!
又另——
江廷:这不是一般的荷花,这是王维诗里的荷花,你听过王维的……咳咳,打住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