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怎么还没演完

作者:江挽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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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人



      阮峥醒来时,全身冒冷汗。

      手拢在一个人胸膛里,被紧紧攥着。

      窗外蒙蒙亮,晨曦尚未降临,纱帐笼罩一方世界。洛云桢合衣躺在她身侧,闭着眼睛,眉毛却是皱着的,并未睡熟的模样。她一动就会惊醒。阮峥轻轻偏过头,就着那点微光去看枕边人的侧脸,梦魇过后的疲倦让人头晕目眩。

      洛云桢在她眼里是模糊的,现实和虚幻的分界线却清晰起来。

      这个人像锁妖塔一样。

      梦里无数妖魔鬼怪,化作青烟,透过床帐飞出去。

      阮峥没有抽出手,感受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将额头靠过去,缓缓抵住他肩头,用这个充满安全感的姿态闭上眼睛再次入睡。耳边响起木鱼声,空灵缥缈,抚平躁动的心神,让她陷入了无尽的虚空中。天地空无一物,空白荒芜,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飘出几团蒲公英,生根发芽,纯白小伞交织成云海,重重叠叠将她环绕。

      云海尽头,木鱼声变得清晰,她看见一位佛陀在低头诵经。

      刹那,天光大亮。

      冰雪渐渐化了。

      太阳透过窗柩,有些刺眼。

      阮峥躺在床上,下意识转过头,却发现床上空了一侧,自己的手心里只剩下玉雕小狐狸。侍女陆续进来,捞起床帐,伺候她起床沐浴更衣。她洗了个热水澡,泡去一身汗,侍女替她剪去一截烧焦的发尾。她坐在浴桶里盯着狐狸有些恍惚,洗完去用膳,还握着。一直握着,怎么也没松开手,像握着镇魂的符,松开了魂就会乱飞。

      元深受洛云桢嘱托,亲自监督公主把药膳喝完。

      阮峥喝了两大碗。

      元深见她安安分分,神色如常,让吃什么吃什么,不似昨天吓人模样,才鼓起勇气开口道:“殿下昨天,将公子也吓着了。”

      阮峥埋头喝粥,咬着勺子,“不会有下次了。”

      元深神色凝重道:“再有下次,我们只能天天守着殿下了。”

      阮峥没解释什么,完成任务一样吃完东西,抹了嘴,从桌前起身。元深也立即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她后头。阮峥懒得搭理他,在屋内转了半圈,见兰花叶子有些蔫儿,想给那盆素冠荷鼎浇点水。元深周到地取来水壶,递给她,她浇着花,见元深在后头跟个没事人一样,抬了下手:“闲着没事把镜子撤了。”

      元深:“已经撤了。”

      阮峥转过身,花洒喷了他一袖子水。

      “撤了?”

      元深按住她的花洒,仓促解释道:“是洛公子让撤的。”

      阮峥浇完花,抬眼望去,发现放置铜镜的地方空空如也,一早就撤掉了。只是她没注意看。这会走过去才瞧见,那儿没了镜子,却用帘子勾着,悬挂了一幅画,不知是谁让挂上去的。她放下花洒,踱到正前方打量画上景观。光照得堂堂正正,色泽争艳,画了只勇猛彪悍的巨兽,像是门口贴着辟邪的年画。

      浓墨重彩,栩栩如生,线条极具生命力。

      不像洛云桢的画风,过于张扬了些,与从前婉约清丽的笔法大相径庭。阮峥杵在那欣赏了半天,冷不防想起瑞王爷在云府被打的那天晚上,自己双目失明,故意刁难洛云桢,要他在自己鬼画符的基础上补好一幅画,说想做扇面。洛云桢当时只是笑,说这么大一副,只能做成芭蕉扇。

      这不会就是那张纸吧?

      阮峥舔了舔后槽牙,心说不会吧。

      真画出来了……

      当时她涂得那叫一个惨烈,蘸墨刷纸,搞得跟调版印刷术一样,本着怎么为难人怎么来的原则,根本没想过他能真的补救回来。后来回长安一忙,忘了这事。他居然把原稿带来,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进行改造,画出一只惊天动地的年兽来。这补救堪称鬼斧神工,若不是纸张被她不慎搓烂的痕迹还在,她简直怀疑洛云桢了掉包,故意画了幅新的。

      正面完全看不出来,绕到后面,才能看出好几层叠涂的痕迹。

      证明画作出自两人手笔。

      她摸着下巴叹为观止,将这画从头到尾,细枝末节全不放过,仔细赏鉴一番。年兽画得太有冲击力,龙首狮身鳞爪,半蛰伏态,盯住猎物一击毙命的凶悍眼神,节节肌肉鼓胀,长尾微微一荡,即将从画中纵身跃出。

      “我说这画太凶,殿下夜里瞧见,怕是被吓一跳,兴许挂在外面为好。”元深有些不敢直视年兽的眼睛,侧站在边上,不知阮峥看出了什么门道,“洛公子说,就摆在卧房里,我只好照做,也没多问。”

      阮峥曲下膝,手指点在画纸右下角,没有说话。

      那里写着行小字。

      不太起眼,但字迹清晰端正,像摘抄经文。

      ——邪祟驱散,永保安宁。

      ……

      她在府里闲不住,出去逛,逛到了洛云桢做事的府衙。阮峥没提前打招呼,扑了个空。洛云桢不在,跟司丞出去办事去了。办公地点怪寒掺的,不像个官府衙门,说是破庙都抬举这幢老瓦房了,院子里就一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安安静静,里头一个当值的也没有。元深乍一踏进门,以为摸错了地方,转过头对阮峥摇头:“殿下,应该不是这。”

      阮峥眯眼瞧了瞧牌匾,寻思着一般人家挂个“招财进宝”,也不会挂“明镜高悬”。这地方应该是没走错的。

      皇帝老儿手腕硬,将洛云桢放到了清水衙门。

      这边差事没油水可捞,一堆老油条混子,常年升不上去,有关系的不愿意来,没关系的冷板凳一坐坐几十年,日子盼不到头,做事情费力不讨好,又容易得罪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今儿个配合大理寺查一桩贪腐的案子,没人愿意接受,烫手山芋转到新人手上。洛云桢自然成了被拿捏的对象。

      除了两个当值,其他人都回家休沐去了。

      连个看门的也没有。

      阮峥长驱直入,畅通无阻走到最里头,没被拦下来。

      两个当值的青衣小吏会过日子,大白天的架起小火炉,在外面煮酒吃菜,喝酒划拳脸红脖子粗,牛皮吹上天。其中一人歪了乌纱帽,筷子敲在酒盏上,敞着怀,靴子蹬在小凳上,不知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乐得东倒西歪,“那小子倒真沉得住气……”

      阮峥远远闻到羊肉汤的味道,步子一路踱到他们跟前。

      酒鬼们浑然不觉,你一言我一语的,扯闲话吃花生米。

      “他可来历不小,有靠山呢,”另一人嗤笑,“你就不怕吗?”

      “怕谁?”

      “自然是那一位。”

      “噢?”这人玩着帽带,故意反问,“那一位是那一位?”

      “少在那装蒜,长安都传开了,我不信你没听说过。”

      “听说过又怎么样?”

      “那你不小心点,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出息,”歪帽子的人收回腿,不屑道,“他拿鸡毛当令箭,你还当阎王爷供起来。”

      “你出息,你给人家穿小鞋。”同伴笑了。

      “穿小鞋算什么,我这是在挫他的锐气。你看他第一天来的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御史大人大驾光临了呢,这么大架子,上来就要宗籍要这要那。那么多东西,我在这十年都没看全,他倒好,没来几天全要了去,他看得完吗?”

      “我瞧他倒是务实,想扎根办事的。”

      “办个屁,到点就走,样子都不装,像是能坐冷板凳的人?”

      “人家都说了这几天有事。”

      “晚上赶时间,能有什么正经事,”歪帽子的人挤眉弄眼,暧昧一笑,“他倒有上进心,处处琢磨门道。那位金枝玉叶腻了,不稀罕了,随便给他扔到咱们这犄角旮旯里来,也不见自暴自弃,靠着那张脸挂牌,说不定年后就能找着下家。咱们哪有人家的资质啊”

      “你可别浑说,吃口菜。”同伴塞他一嘴羊腿。

      “我还没说完呢……”

      一阵喷嚏声传来。

      不是这两人发出的,他们对视一眼,同时转过头,就看见两位陌生人杵在院子里,正在围观他们吃羊肉汤。一主一仆,女子身形高挑,后头的少年掩住鼻子,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制止两位青衣小吏不知死活的对话。

      阮峥看了元深一眼。

      元深搓了搓鼻子,低下头去假装风太大,喷嚏不是故意的。

      小火炉煮汤冒泡。

      好一会,小吏们才反应过来,盯着阮峥,意识到她的存在过于诡异,有些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问: “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你干什么呢?”

      阮峥扫过院内景象,回道:“走进来的。”

      歪帽子的人站起身来,袖子拖倒了一堆羊骨头,酒壶摇摇晃晃,怒瞪她:“放肆,官府重地,岂是你一个刁民想进就能进的?”

      “官府重地,二位不是煮汤呢。”阮峥背着手,抬了抬下巴。

      这人被话噎住,有些不忿。边上那人有几分眼力见,见她这般气定神闲,像是有身份的,不敢高声呵斥,却也猜不出她的来历,只得按住同伴,谨慎问了一句,“阁下从哪来?来此作甚?怎么没有通传?”

      “找人。”阮峥左看看右看看,随口道。

      “找什么人?”

      “御史大夫宋覃。”

      二人听她直呼顶头上司名讳,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有些吓得不轻,佯装镇定道,“阁下莫不是在开玩笑,御史大人怎么会在这?”一人不满她的做派,心想堂堂官吏,怎么被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镇住,不由拔高音量,呵斥道:“大胆刁民,御史大人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还不退下,想挨板子不成?”

      “好吧,”阮峥无所谓,转过脚步,“他不在算了。”

      元深心里送了一口气,跟在公主后头,准备离开是非之地。

      两人走出几步远。

      青衣小吏面面相觑,似乎回过神,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站住!”歪帽子那位将帽子扶正,拾掇起威严,伸手指着阮峥,“听见没有,你给我站住!”

      阮峥停住脚步,“怎么了?”

      “官府重地,岂容你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那我该走还是不走呢?”阮峥转过头来,笑了,耐心问,“您说明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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