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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一处。正是桃花旺季。
“哎哎哎，你看你看！”一个人惊慌失措喊：“见，见鬼了啊！”
“怎么了？大惊小怪。”另一个不以为然：“怎可能有鬼？”
“你看！你你你......”前者慌乱道：“你看啊！这，这树，树变色了！”
“什么变色了？”后者狐疑回头，骤然吓了一跳：“这，这什么？”
一颗树，血红欲滴，花瓣如血珠将坠未坠。茎干脉络也尽数褐红，宛若从地下吸了血。
“真，真见鬼了？”那原本淡定的人也怕了：“我，我该不会是眼花吧？还是说......它，它原本就是这样？”
“什么啊？咱们昨天才来过，这分明是棵梨花树啊！怎么今天就成了这样？”另一人低声说：“闹鬼，闹鬼啊？”
“这......”那人皱眉，伸手欲碰，却突然动作一滞，喃喃：“老天，真见鬼了不成？”
天上突然飘雪，越下越大，鹅毛般席卷，血红上顷刻覆了白霜。
“下，下雪了？”另一个惊问：“不是......三月了吗？”
摇摇头，那人说：“不会是幻觉吧？”
另一个咂舌：“乱套了，乱套了啊。”
两人面面相觑，快步从花林里出来，只见眼前一片昏白，雪片乱飞，竟是连视线都遮住一层。
毫无停下的趋势，雪愈发凌然，开始一团一团砸落，行人纷纷乱了阵脚，慌张躲避。
路上满是惊呼：“怎么回事？这天气是怎么了？”
“老天爷，咋个突然下这么大雪哟！”
“这天公，是在耍我们迈？”
呼啸而下，视线满是白，覆盖了所有颜色，单一肃杀，莫名心怆。
“哎哟，咱这地方不是从来不下雪吗？”有人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这哪个晓得？”另一人回他：“天公不高兴喽嘛！”
“你不是本地人吧？”前面突然说：“来这儿做什么啊？”
那人回他：“我听别个说，你们勒点儿有奇观，桃花林子里头，开了白花花的嘛！”
“是之前有，现在没了。”有一个插话的。
“哎？没得了？为啥子哎？”那人又问。
插话的摇摇头，喃喃道：“谁知道呢？天公不高兴了吧。”
“天公不高兴？”那人又说：“天公啷个还有不高兴的时候呀？”
插话的摇摇头，叹息：“天公也是人啊。”
雪不见停，只是狂飞几个时辰后，终于弱下去。
行人匆匆忙忙往家里赶，生怕再遇上下大。
纷纷扬扬一场大雪，整整十天十夜，世人议论纷纷，皆不知天意为何。
雪覆百城，千年难遇，留为史书记载。
人言纷纷，有传言说天上落了雪树，也有传言说是上苍换了人选，但信服最多的，说是天公失了心，浩雪祭故亡。
......
......
......
是哪里？在何处？眼前灿黄龙袍，有些癫狂的笑。
梦，是梦吗？
恍惚间却看见远处，半空中靛蓝色妖丹。痛，蓦地令人清醒，知晓了自己跪立的姿态。
不是梦，不是啊。
苏临木讷看着，眼前是皇宫外殿，神官齐刷刷跪了一地。
“苏郎官？”身旁有人低声：“要不......别硬撑了？”
苏临轻微摇摇头，旁边也不再多言。
好安静，安静叫他发慌，叫他无所适从。
高殿一阵急匆匆脚步声，忽地听见有谁大声宣读什么。
“陛下亲旨，天府山水郎苏临，供奉妖丹，助陛下神丹得成，本该高赏，但其罪有前科，私与凡人结缘，屡教不改，念在其末路悔改，杀之悔过，现勾其罪名，但供丹一事，不加赏赐。
......”
那神官还在说什么，苏临一概听不清了。
“苏郎官，苏郎官！”又一道低声，匆匆忙忙提醒他：“快谢恩！”
谢恩？对，谢恩啊。
苏临轻微晃了晃身子，木讷张口：“多谢......陛下隆恩。”
上面的神官退下，龙袍缓缓走出，扬声：“诸位爱卿，孤于世间寻神丹久矣，终于几日前得成，今叫诸位于此，便是目睹孤，再登一步。”
“陛下威武！名垂千古！”下面整整齐齐喊。
“苏爱卿！”龙袍抬眼，问：“可在？”
苏临无神张嘴，“臣在。”
“哼，”冷笑，龙袍笑说：“爱卿运气极好，供神丹有功，只是有重罪前科，孤不能赏你，可有异议？”
苏临动了动嘴唇：“臣无议。”
龙袍又继续说：“孤让你继续担任山水郎一职，辅佐孤成大业，该不会有异议？”
苏临木讷说：“臣不敢。”
龙袍又问：“你可是衷心之言？”
苏临张嘴：“臣绝无二心。”
龙袍笑一声，又说：“孤叫你杀了一恶妖，爱卿可有愧？”
苏临无神冒声：“臣无愧。”
龙袍大笑，半响说：“杀其偷得一命，爱卿可谓是幸运至极，叫孤羡慕。”
苏临撑住身体，答：“陛下隆恩，留臣苟延。”
龙袍嗤笑，又追道：“爱卿言重，汝命幸在那恶妖，孤按条处置罢了。”
苏临蓦地颤抖，又瞬间压下去，只说：“臣只当，陛下隆恩。”
“很好，”半响，龙袍又笑道：“孤有如此忠臣，该奖。苏爱卿，且上前来，观孤炼化这神丹。”
苏临慌神，只说：“臣不敢当。”
龙袍抬眸，只重复说：“苏爱卿，且上前来。”
苏临遏住情绪，强撑说：“谢陛下隆恩。”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最前处，视线蓦开，唯见那妖丹悬在空中。
他突然又跪立，喉头猛颤。
龙袍又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
看不清任何人的动作，只知那妖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逐渐漫散。
他跪着，看着。如万蚁噬心，皮囊裂纹，强撑连合，若是吹去一片，整个人就会化灰溃烂。
消失，肉眼可见。苏临愈发遏制不了，但绝不能有任何动作。
活，他必须活，必须，也必须往前走。
终于，不知绷了多久，那妖丹最后全部散了。
空气万斤，他瞬间受不住，猛地弯下身子，俯首在地，若磕头恭贺。
他不得不捏诺着，十指死白抠在地上出声：“恭贺，陛下。”
“嗒”，地上晕开洇湿，突然一滴泪落。
苏临蓦地阖眸遏住，强硬剜去情绪，也仅一滴而已。
身后响了磕头声，连同“恭贺陛下！”的高喊，扎进苏临耳中。
忽地烟尘飞扬，风鼓震鸣，殿上威慑爆开。苏临依旧埋着头，刮骨凌刀，无感罢了。
最终一切平息。
结束了，都结束了。苏临终于又睁开眼。
他再也不会是之前，永远不能是之前。
“众爱卿，平身。”龙袍缓缓一句。
齐刷刷又响起来：“多谢陛下隆恩！”
苏临跟着抬头，神色已完全覆去，寡淡异常。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通通不知。
直到所有神官散去，苏临才站起身来往外去。又是那样态，儒雅，风度，不疾不徐走着。
“苏，苏郎官......”突然有谁过来，局促道：“那个，前几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我，我们......”
苏临看过去，突然笑，还是那般勾起嘴角，平和说着：“无事。”
“啊，啊？”那些人面面相觑，又说：“我们是诚心要道歉的，苏郎官，真的抱歉了！”
苏临依旧笑，说：“我知了，无事。”
“苏郎官？”月老突然闯过来，又对着那一群人吼：“干嘛的？道歉完了，还不走啊？”
那些人慌忙散了，月老却欲言又止。
“月管事，”苏临笑看着他，问：“你找我？”
月老盯着他，突然道：“你，还......还好吗？”
苏临睫毛一颤，还是笑问：“月管事，这是何意？”
月老沉默良久，摇头说：“没，没什么。你，你保重啊。”
“无事？”苏临依旧笑，说：“那告辞了。”
月老叹气着退开，一脸忧心忡忡。
苏临转身，和当初一样，迈着风雅的步子，穿过天府人群。
房间还是走时候的样子，棋盘仍在，报晓棠过了开时。毛笔墨水，白宣纸。
苏临呆怔站着，突然阔步进屋，动作太仓皇，险些一个踉跄。
棋盘，棋子，不能有。
报晓棠，不能有。
毛笔墨水，白宣纸，也不能，都不能有。
苏临慌慌张张收干净，忽然瞥见桌面上放了东西。
骰子。白面赌骰。
呼吸一滞，他瞬间立在那儿，又片刻的茫然失措。
苏临伸手去拾起来，来不及细看，只飞快放进抽屉里，然后在房间里坐下来。
他坐在那儿，不做任何事，桌面空荡荡，也看着，盯了出神。
只是好安静，静得叫他难耐。
苏临蓦地又合眼，低喃一句：“一百......年吗？”
......
乾礼513年3月，天府山水郎苏临供奉妖丹，助陛下得神丹。陛下于天府举行炼化之典，声势浩大，至此功力大增，再登一步。
同年四月，天府山水郎苏临上书，请求陛下放其前往人间游历，得陛下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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