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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脉
九华殿西阁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太医号过脉后又问了月信与饮食,向李孜扶手躬身:“恭喜陛下,才人这是喜脉。”
李孜点头,看了眼榻上憔悴却不掩喜悦的萧灵筠,说不出什么感觉,这是预料中的意外,算了一下日子,便是喝了鹿茸羹的那晚。
萧才人有喜的消息传出,前朝后廷顿时炸开了。
朝臣们私下聊嗑。
臣甲:“萧家还是有气运的,几位夫人入宫都大半年了,她第一个怀上,还是独一份。”
臣乙:“听说她还是侍寝最少的那位……”
臣丙:“可是有什么怀胎秘方?”
臣甲:“这个倒不晓得……啊,对,那个马内也是最近才进宫的。”
臣丙:“马内是何人?”
臣乙:“就是那个给难产妇人剖腹取子的高自用的弟子。”
臣甲:“哦,说不准这里头还真有坐胎的秘方……”
九华殿西阁,萧灵筠又是吐得七荤八素吃不了东西的一天。
马施急得不行:“一点吃食都沾不得,吃什么吐什么,肚子里还有一位,这可怎么办?”
“才人,陛下来了。”小黄门在院子里传话。
萧灵筠炸起想要来整理仪容,奈何腿脚发软又跌回榻上。
“不用行礼,好生歇着。”李孜把她扶回榻上,手一递,接过陈瑞送来的小坛子打开,顿时一股酸辣甜香充斥空气里,“来,吃一块酸姜,能止吐。”
萧灵筠听话地衔了一块到嘴里嚼,果然舒服了不少。
李孜笑着吩咐宫人送来稷米粥,挽起袖袍亲自喂她:“孕吐还得有些日子,再忍耐一下,暂时只能吃些稷米粥,苹果,酸姜……哦,可以试试酪浆,睡前再喝些蜂蜜水。”
马施一样一样地记下,眼看她家才人因为孕吐已经好些天没有什么进肚子了,这回总算能喝下一碗米粥,不由笑道:“还是陛下厉害。”
萧灵筠偷偷瞥了眼李孜,嘴角忍不住上翘:“陛下还懂这些……”
“我有经验......”李孜一顿,忙补充,“皇后当年孕吐也是这样过来的,这坛子酸姜是皇后昨日特意腌制的,你要是吃着喜欢,她再给你做些。”
萧灵筠有些许失落,但她很快便把不好的情绪扔到一旁:“怎好再劳烦殿下,这一坛子已经够了,待妾精神头好些,再亲自去椒房殿谢殿下。”
李孜唇角上弯:“消息送萧家了么?”
萧灵筠点头:“过两天萧家会把人送进宫里,那是我阿母的陪嫁侍女,有五个孩子,很有生养经验。”
“甚好,你早些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九华殿东阁,小黄门来报:“回禀充依,陛下刚刚走了......”
陈旦没说话,视线落在香烟缭缭的铜炉上,人与炉相对,在这盛夏的傍晚透出些凄清的凉意。
侍女葡女挥退小黄门,劝道:“陛下才回宫,不急一时,总有充依侍寝的机会。”
陈旦摇头:“我没事的,你放心。发生了那样的事,陛下并未厌弃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再奢望分得陛下的垂怜。”
“充依莫要气馁,才人有了身孕不能侍寝,反而多出机会分给充依。”
陈旦苦笑:“但愿吧。”
这夜,李孜宿在茝若殿,翁玳化身树熊缠在他身上不撒手。
“你这是怎么了?天这么热,你抱着我不热吗?”李孜无奈地拍了拍往他怀上乱拱的脑袋瓜。
翁玳抬头一笑:“我要翻找陛下身上的小孩,你不能偏心只给殿下与萧才人。”
李孜满头黑线:谁人给她普及这样的生理知识?!
“生了小孩要每天日夜照顾孩子,你就没有时间跳舞骑马与我一道外出游玩了。”
翁玳俏脸一皱,左右为难:“那……再缓缓吧,我还想骑马……”
李孜掩唇打了个呵欠:“好,早些歇息,我们明早一道去演练场骑马。”
数日后,合欢殿,侍女颜幸自殿外进来,她瞄了眼乔玉成,低头:“殿下今晚……宿在了九华殿西阁。”
辛予嗤道:“萧才人都怀上了,又不能侍寝,还霸着陛下不放……”
颜幸瞪她:“住嘴,才人不是你可以随意编排的!”
“小小一个才人,在我们昭仪跟前算什么!” 辛予忿然,“即便她生下皇子,也不可能越过我们昭仪,况且她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
“闭嘴。”乔玉成冷冷地看来,两名近侍立即噤声。
夕阳西下,乔玉成独自一人默默用餐。饭食一点滋味也没有,她扒拉了几口便放下。再回过神来,人已在合欢殿的小苑里踱步。乔玉成自省,她何时开始也养成了饭后散步的习惯?上了榻,她翻身,转身,又翻身,转身……突然发现这睡榻其实很宽敞。
又一日过去,用罢夕食,乔玉成饭后散步,头一回走出合欢殿,也不知道为何就绕到了椒房殿后苑。仅一墙之隔,墙内的欢声笑语直跳入耳。
小孩咯咯大笑,幼犬汪汪嚷吠。
小孩童音糯糯:“父父,飞——飞——”
熟悉的嗓音响起:“亲一亲我。”
吧唧一声响,又吧唧一声响。
“父父,飞——”
“好叻,坐稳扶好,鲲鹏飞。”那人的声音伴随着小孩咔咔大笑。
突然有女声传来:“快来用食吧,太阳要下山了。”
小孩拒绝:“不,父父,飞,飞。”
女声严厉而不失温柔:“阿父忙一天,饿了,没力气抱你飞。来,小黑乖,先用食。”
那人说:“我们赶紧吃饭,吃完饭带上黑奴去寻宝。”
小孩拍掌:“好,父父,奴奴,小黑,吃……”
脚步声渐渐远去,乔玉成仍立在原地。
颜幸低声轻唤:“昭仪……我们回去吧?”
乔玉成抬眸,眼中迷茫:“颜幸,我……记得阿母也曾抱怨过阿父沉默寡言,后来有了阿兄与我,阿母与阿父才多了话说,但也不过寥寥几句……”
“大将军忙于朝政,确实无暇分身家事……”
乔玉成摇头:“阿母与乔寿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乔家令管家,自然有很多家务事要请示夫人。”
乔玉成再次沉默,缓缓转身原路返回。
又一日过去,乔玉成揪玩着手腕的龙凤镯子,仰望合欢树上的斜阳,突然说:“明日请那位马太医过来走一趟吧。”
“昭仪终于想通了?”辛予大喜,“奴婢马上使人去请马太医,大家都说萧才人就是服了他开的坐胎药才怀上的。”
“昭仪……”颜幸踌躇,“最近宫里在传,栗太子含冤而死,怨气郁接不散,先帝无子……陛下嗣先帝后再无所出……直到最近陛下与朝臣商议给栗太子追封,后廷便马上传出喜讯……我们是不是也祭拜一下,毕竟太子才是生父…..”
“定了封号太常自会安排祭祀,我们届时随陛下一同祭拜便好。”
却说未央殿里朝臣们为栗太子追封一事争辩不休。
大司农陈忝出列:“臣以为已故皇太子毕竟是陛下生父,或可追封为皇考。”
长乐少府司马长胜驳斥:“陛下嗣先帝继承大位,再不是故太子支脉,如何能追封为皇考?”
御座上的李孜垂眸不语,他想,废帝李郃还关在宗庙,他的其中一个罪名便是追封老子做嗣子皇帝。他掀起眼眸,看向宗正卿李向德。
李向德忙出列:“诸位,陛下只是让我们拟定皇太子谥号,并非追封皇太子位分。”
殿中顿时一静,太常卿苏昌出列:“太常为故皇太子拟了四个谥号,分别是‘愍’,‘幽’,‘戾’,‘隐’。使民悲伤是为愍;使民折伤是为愍;早孤陨位是为幽,违礼乱常是为幽;不悔前过是为戾;不思顺受是为戾;违拂不成是为隐,不明误国是为隐。还请陛下圣裁。”
乔孟立在殿中,不发一言。李孜抿唇,都不是好字,只能从一堆矮个子里挑选最高的了。
史载:六月,元康帝追封祖母栗皇后为思后,生父故皇太子为戾太子,生母王良娣为戾后,建园迁葬。同月,帝视察先帝平陵建造。后世史书评价元康帝此举,意在避免世人误会他过于厚待亲生父母的身后事,而对把大位传承给他的宗父的帝陵不闻不问。
烈日当空,马车辚辚,车厢里被晃得轻度头晕的李孜分开车窗垂帘对一旁骑马的宋龟年说:“让他们再慢些,连我都晃得受不了,皇太后怎能忍受!”
“臣遵命。”宋龟年打马急奔去前头找领队的右中郎将乔丰,溅起一阵沙尘,来不及关窗的李孜吃了一脸土。
前行的队伍忽然突兀停下,李孜正在抹脸上灰尘的手一顿,眯眼瞄向奔回来的宋龟年,只听他大喊:“前头有刁民拦路,保护好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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