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刘姿的手指在收银台上微微一顿："您记得？"
　　"当然！"老人兴奋地拍手，"那位先生左手写字，却能用右手弹很复杂的曲子。他买了我们店里最贵的一架钢琴，说是送给未婚妻的礼物。"
　　小雨悄悄握住了刘姿的手。老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补充道："那架钢琴的音板是阿拉斯加云杉木做的，特别适合弹肖邦..."
　　走出琴行时，阳光正好。刘姿望着街对面新开的花店，突然说："我想去看看。"
　　花店老板娘是个活泼的年轻女孩，正忙着修剪一束蓝色绣球花。刘姿的目光却被角落里的一小盆植物吸引——绿色的叶片间点缀着白色小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这是迷迭香，"老板娘注意到她的视线，"花语是'纪念'。"
　　刘姿买下了那盆迷迭香，还有三支向日葵。小雨帮她捧着花盆，若有所思地问："接下来去哪儿？"
　　"养老院。"刘姿说，"去看看赵奶奶。"
　　307房的赵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记性时好时坏。但当她看见刘姿手中的向日葵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小文呢？那个爱给我带糖的孩子？"
　　刘姿蹲下身，轻轻握住老人枯瘦的手："他出差了，让我给您带这个。"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石榴糖——和文靖以前带的一模一样。
　　赵奶奶开心地拆开糖纸，突然神秘地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那孩子每次来，都会在花园那棵老槐树下埋东西。"
　　刘姿和小雨对视一眼，悄悄溜到养老院的后花园。那棵老槐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树根盘错节地突出地面。她们在树根缝隙里发现了一个生锈的小铁盒，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文靖站在树下，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照片背面写着："1991年，和外公一起种下这棵树。"
　　回程的路上，刘姿一直沉默着。直到路过音乐学院时，她突然让小雨停车。
　　"我想进去看看。"她说。
　　熟悉的琴房走廊，熟悉的松香味。刘姿站在那间他们初遇的琴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正在练琴，弹的正是《月光》，而且完美地复刻了刘姿当年弹错的那几个音。
　　"要进去吗？"小雨问。
　　刘姿摇摇头，从包里取出新买的口琴，轻轻放在琴房门口的地上。然后她拉着小雨悄悄离开，就像完成了一场无人知晓的交接仪式。
　　傍晚时分，她们回到酒店。刘姿将迷迭香放在窗台上，向日葵插进花瓶，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她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为《归航》——这是她准备拍摄的新纪录片，关于爱，关于失去，以及如何在记忆的海洋中找到归途。
　　小雨的摄像机静静地记录着这一幕：夕阳下的女子坐在书桌前，翡翠戒指在键盘上闪烁，窗台上的向日葵和迷迭香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偶尔停下来，抚摸一下那枚银质口琴。
　　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夜空中时，刘姿抬头望向窗外，嘴角浮现出一丝久违的、释然的微笑。
　　刘姿在电脑前工作到深夜，当文档显示已写了五千字时，她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窗台上的迷迭香上。月光下，白色的小花仿佛撒了一层银粉。她轻轻触摸叶片，清香立刻萦绕在指尖。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迷迭香要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记得每天浇一点水。"
　　刘姿笑了笑，回复道："知道了，妈。"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事无巨细地叮嘱她照顾每一盆植物。
　　她合上电脑，从行李箱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那是文靖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一直没舍得拆开。信封上写着："当你的纪录片开拍时"。
　　刘姿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拆开封口。里面是一张支票和一张便签。支票上的数字让她瞪大了眼睛——足够支撑一整部独立纪录片的拍摄。便签上只有简短的一行字：
　　"去拍你想拍的世界，我会在每个镜头里看着你。"
　　她的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她泪流满面的脸。
　　第二天清晨，刘姿带着那盆迷迭香来到机场。小雨红着眼眶送她，两人在安检口紧紧拥抱。
　　"婚礼录像我会第一时间发给你。"小雨在她耳边说，"还有...陈昊说他认识几个不错的纪录片投资人。"
　　刘姿笑着摇头，拍了拍随身背包："我有更好的投资人。"
　　飞机起飞时，她透过舷窗看着这座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渐渐变小。阳光穿透云层，在机翼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她取出那枚银质口琴，轻轻放在唇边，吹出一个简单的音符。
　　空姐走过来，友善地提醒："女士，飞行期间请勿使用乐器哦。"
　　刘姿歉意地收起口琴，却听见后排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那个阿姨吹的是《小星星》吗？"
　　她回过头，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好奇地望着她。女孩的母亲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她最近在学钢琴..."
　　"是《小星星》。"刘姿对小女孩眨眨眼，"不过我吹错音了。"
　　小女孩咯咯笑起来："我的钢琴老师也说，错音是另一种音乐！"
　　刘姿怔了怔，突然想起文靖常说的话。她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迅速画了一只简笔鲸鱼，递给小女孩："送给你。这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教我的。"
　　飞机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照亮了刘姿手中的迷迭香。她轻轻触摸翡翠戒指，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新的文档里写下：
　　"《归航》拍摄手记第一天：在3万英尺的高空，我遇见了第一个故事..."
　　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与窗外的阳光交融在一起。机舱广播里，机长宣布即将到达巡航高度，前方的气流将会非常平稳。
　　刘姿望向窗外无垠的蓝天，仿佛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在云层间对她微笑。她轻轻摸了摸迷迭香的叶子，清香萦绕间，似乎听见了那句熟悉的话：
　　"看，我们终究还是飞向了同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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