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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局
就在此刻!
殿门被猛地撞开,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踉跄扑入,嘶声如裂帛:“殿下——!”
话音未落,又一道身影连滚带爬扑进殿内,正是长公主心腹,声音惊惶欲绝:“殿下!大事不……”
“慌什么!”栎忱长公主凤眸如电,厉喝截断,“天塌不下来!一个、一个说!”
两人被这威势所慑,勉强压下混乱。显然也能分得清轻重缓急,国事肯定更为重要。“玉城急报!十万大军遵令已集结通山谷!正……正欲朝辛周宣战!”
尊令?难怪除去所斩逆贼不见一兵一卒,原是被悉数调往边境!
知晓蒲枭恩手中紧握兵权,所以长公主对此并非毫无准备,却也想不通他这么做的意义。
不待众人反应,心腹紧随其后,声音带着刻不容缓的急迫:“殿下!太子殿下他……去了行苑!二皇子亲率三千精兵,正猛攻行苑!!”
“什么?!”
栎忱长公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不好好待在东宫,瞎跑什么!这“二皇子亲率精兵”又是什么?蒲枭恩……此刻不正站在眼前吗?!
蒲枭恩自然也听到了这声嘶力竭的急报。他唇角骤然咧开一个残忍而餍足的弧度,恶意满溢,慢悠悠问着:“想知道真相吗?可是公主殿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尽情欣赏着栎忱眼中瞬间爆发的惊怒恐惧。
“蒲枭恩!”栎忱心急如焚,胞弟命悬一线!更令她遍体生寒的是,南阳小殿下尚扶凌若在她的行苑出事,必将引发滔天巨浪。她不顾仪态,厉声喝问,一步踏前,“你究竟做了什么?!行苑那边又是谁?!”
人怎么可能分饰两角,真相就是,他们谁都不是蒲枭恩!
“不开心吗?为什么?!”他答非所问,状若疯魔,眼中燃烧着扭曲的狂热,“从今往后,无人能压你一头,无人敢惹你烦忧,你为什么不开心!!!”
看到眼前人的反应,栎忱目眦欲裂。“蒲枭恩!是你疯了还是本宫疯了!根基未稳竟敢挑衅辛周!阿羽去行宫跟你有没有关系?你到底意欲何为?!”
可从始至终,对这位血浓于水的弟弟,终归有不可割舍的亲情在。她对他的人性还有一丝期盼在,不愿见他误入歧途,遂几乎就要扑上去揪住他衣襟质问。
所幸,被一旁的亲卫拦下了,以此告诫公主殿下,此人……危险性极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悠然带笑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哟,好大的阵仗。老朋友,别来无恙啊?”
声音缓缓,带着几分戏谑。便见桦伍日慢悠悠从殿角阴影中踱出。
众人惊疑望去。桦伍日依旧是一身闲适黑袍,脸上挂着那副仿佛永远在看戏的狡黠笑容。他这话,目光却精准的钉在了殿中困兽身上。
“桦伍日?”蒲枭恩眼眸微眯,随即一丝真假难辨的慕意,“……你倒是自在。”
“还好。”桦伍日一声轻笑,眼底却无笑意,“当年……还真是小瞧你了,李任泽。”
被道破身份,“蒲枭恩”或者说李任泽,身体几不可察的一震。百年了……这个名字,连同那刻骨铭心的孤寂,早已被阴湿掩埋。
好累,真的好累。这一生,何其漫长,又何其荒谬。
桦伍日面色看不出喜忧,“百年不见,你这手借尸还魂,玩得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李任泽轻笑一声,“还是别了,身魂分离滋味……真不好受。所幸,在他手中学到这一招。当年他能掩盖真正的目的,如今来看,我亦成功……让棋局更加眼花缭乱了。”
长公主被迫清理着他们的对话,一股割裂感袭来。也就是说,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不是她的亲弟弟!
那么,这个李任泽是谁!!!
若说百年前蒲阳王朝最大的冤案,莫过于……丞相府被构陷投敌叛国、满门倾覆的血案!
当年蒲阳王为了彻底清除王室内部与忏家势力的勾结,特令屋案司负责此案。牵连最深的……是忱安王,最终却由整个丞相府背负了所有罪名,成了替罪羔羊,落得家破人亡。
只是,当年因为凡因公主之死,丞相的两个儿子皆已……
不对!大公子确已死,这二公子是……失踪!!!
李任泽本是被丞相父亲舍弃,注定要为他那位天之骄子的兄长做替死鬼的弃子。后来遇见了个奇怪冷漠的女子,打开牢门将他放走。
紧接着,王宫大乱,他那位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兄长,终究没能逃过报应,身死名裂。而李任泽对丞相已经彻底死心。他划花了脸,隐姓埋名守在凡因公主的陵寝旁,在那里遇上了前来调查的南戚。
再后来,便是丞相府彻底倾覆。
这事,怨不得李任泽。要怨,该去怨那位不管不顾的南戚,怨他身为天尊的不作为才是!
南戚接令调查莫家一事,意外查出忏家试图突破巫咒秘卷,可他不仅不做惩戒,甚至没继续追查下去。正是这份放纵,才让忱安王得以顺水推舟,将勾结忏家、私炼邪术的滔天罪名,通过死无对证的大公子扣在丞相府头上!才导致秘卷中的傀儡制法被破……才导致,他有机会蛰伏百年做这么多。
忱安王心比天高,设计构陷于他并不算难事。但仅仅一个忱安王的死,如何能消解他心头之恨?凡因公主为何含恨而终?丞相府满门忠烈为何无人倾听申辩、蒙受不白之冤?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这腐朽肮脏、视人命如草芥的王室!
所以,百年来,他悄无声息的做了很多,是为了……消磨王朝的气运。
第一步,自然是削去国之基石,首要目标便是忱安王!
当年凡因一事,明明都已分清与她有交集的,一直是李任泽。可他哥哥却还是通过忱安王的势力,暗中将婚约定下,才……导致悲剧发生。
而这位摄政王之所以那么得势,得益于这个人确实有足够的本事。只要他一倒台,这王宫之势,基本上也就削去一大半了。
再者,百年间,他一直暗中布局,与辛周之势岌岌可危。此刻再拿蒲阳剩余军队做挑衅,被洗脑的军将只当辛周挑衅在先,自然会拼尽全力“保家卫国”。
当年如何设计忱安王于通山谷埋骨,他不介意再使一次,再附白骨。
在忱安王死后,老皇帝随之驾崩,继位的先帝不过弱冠。王室无奈,只得去南阳请回了具有蒲阳王室血统的蒲都栎阳。得益于先帝生性多疑,只需稍微添油加醋,这位天资卓绝的南阳弟子,就……再也没回去。
却不知,仙尊早已看中了栎阳之姿,要收他做亲传,却被这个该死的疑心帝王家吞吃,心中的芥蒂早已埋下。
这便是最后一步,断绝蒲阳与南阳仙门这最强有力的后盾!
然而,还差最后一把火,一把足以将蒲阳彻底推入深渊、与南阳反目成仇的烈火!这不,天赐良机,南阳那位身份尊贵的小殿下尚扶凌,亲自送上门来了!
“我替你断了太子这个只会惹是生非的累赘,”李任泽看着脸色煞白的栎忱,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邀功”,“公主殿下,难道不该……好好感谢我么?”
“你……你什么意思?!李任泽!你对太子做了什么?!”栎忱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
“没什么,”李任泽轻描淡写,“我不过是不经意透露,他最敬爱的长姐在行宫里,秘密藏了一位……世间罕见的绝色美人罢了。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好奇心重,又最是……怜香惜玉,你说,他能忍得住不去‘探望’吗?”
轰——!
栎忱只觉得天旋地转。太子是什么德行,她这个一母同胞的长姐再清楚不过!骄奢淫逸,贪恋美色,行事毫无顾忌!李任泽此计何其毒辣!若是太子真的色令智昏,冒犯甚至伤害了南阳小殿下……以南阳的护短和强势,以太子的身份……这将是足以引发国战的滔天大祸!
“你!既然敢全盘拖出,拿什么笃定南阳不辩真理!”
“公主殿下别太天真了。如若是太子死于小殿下手中,哪怕知晓是太子有错在先。长公主能宽宏大量,真正做到毫不介怀?”李任泽此刻显然已经破罐子破摔,直接将剑松落,“人心,从来没那么大的格局。”
所述之意尽显。一种无力感袭来,此刻之势分明化作一场阳谋,欲有所得,必有所舍!
“李任泽!!!”
“殿下!万万不可冲动啊!”一位老臣声音沉痛急迫,“眼前这逆贼已是瓮中之鳖!辛周方面,可速遣周将军率精锐驰援拦截!至于行苑……恐是死局!此刻王宫才是根本!陛下安危系于您一身!若您有任何闪失,蒲阳江山才是真的倾覆啊!”
“是啊!太子……太子殿下他……请殿下以社稷为重!!”另一名臣子悲声附和。
“请殿下以社稷为重!”周围将领们亦是神情焦灼,眼中充满了对主心骨的恳求。
“社稷为重……”这四个字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栎忱心头。她身体剧烈一晃,目光扫四下。权力、责任、蒲阳的江山社稷……还有她不容有失的野心……巨大的撕裂感在她胸腔内疯狂对撞。
最终,那属于上位者的极致权衡,彻底冻结了所有属于亲情与私心。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凤眸里只剩下淬了寒冰的狠绝与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传令!周闵率本宫亲卫精锐即刻驰援边境,务必拦截辛周大军!其余人……”她的声音陡然一沉,“严守王宫!护佑陛下安危!行苑……”喉骨微微震动,吐出两个冰冷决绝的字,“暂弃!”
她放弃了太子,也抛弃了尚扶凌。江山与权柄,在这一刻,碾碎了一切温情与牵绊。
呵。看到决断,一声轻笑传来,李任泽已经完全颓废得不成人样,“这才是公主殿下该有的权利,凡因,你在该有多好,看看这荒诞的世界,确实……不值得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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