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古家的地下室很深，光是行走石梯，便走了九九八十一阶。地下室位于大厅的正下方，足足有百平米之大，有一展柜被人放置在中心，被人用玻璃罩罩起，四周空无一物。

　　一行人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大厅之中，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于一道，如数道灯光一样，打量着这展柜中的宝物。

　　“这……这就是鼍龙镜？”随着古朴元走进了看，众人不禁唏嘘道，“鼍龙镜，我们真的见到鼍龙镜了！”

　　“杭组长。”刘北祁站在杭谨庭和何凌的中间，侧身压低了声音，问向一旁的人，“你们特赦办有没有得到消息说，这鼍龙镜能照映出人心底最害怕的东西。”

　　“真的假的？”何凌在一旁插话，又从杭谨庭和刘北祁中间穿过，“要不刘先生你先去试试？”

　　刘北祁笑笑：“古家主都没发话，我们做客人的哪个那么不自觉？”

　　刘北祁懂得审时度势，自是不可能第一个上前查看，在场的人也都狡猾至极，面面相觑却也无人上前，余光倒不住地打量着鼍龙镜。

　　朝着身后的保安微微点头，古朴元试衣一番，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便架着瞎子走了过来。瞎子的脸上仍旧戴着一副墨镜，下颌处有血迹，但明显被人用手指抹去。

　　保安对待瞎子的行为有些粗暴，将他狠狠推至鼍龙镜的面前，瞎子一个踉跄，险些撞上了玻璃罩。

　　“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古朴元命令般地提问，语气丝毫不留情面。

　　“我，我说，这位大哥。”瞎子的语气惊恐，茫然的模样叫人觉得楚楚可怜，“我是真的瞎子，你们无缘无故把我抓到这里来到底是做什么啊？我不知道你们要叫我看什么……我，我真的看不见……”

　　一边说着，瞎子摘下了自己的墨镜。他露出一双只有眼白的眸子，眼睛扫过他人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聚焦。

　　这双眼眸和周翊与杭谨庭初见时别无二样，但在瞎子面向两人的时候，身子仍微不可察地愣了愣。

　　“虚剑空！”古朴元一声怒喝，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别以为装瞎子我就查不出来你是谁！我只给你两分钟，两分钟之后再看不告诉我你的答案，你就等着去睨逻幻境里喂野兽吧。”

　　“古家主，这不太好吧？”此话一出，何凌先是出了口，他看了瞎子，又望了眼古朴元，随即又说，“谁都知道你们古家睨逻幻境的厉害，如果我没猜错，这瞎子是你们掳来的吧？如果他真的不是那个虚剑空，你们把一个无辜的人丢进幻境，恐怕是不把特赦办放在眼里吧？”

　　“特赦办？”一旁的古纭插了口，语气满是不屑，“黄辛都没有资格和我们这样说话，你们算什么？”

　　“你叫古纭是吧？”杭谨庭与何凌对视一眼，只身走上前去，他驻足在古纭的面前，丝毫不把身后的古朴元放在眼中，“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所以你第一次这么说，我就原谅你了。但是我和黄辛是平级，你想拿他来压我一筹，先要掂量一下你们自己。”

　　“你不过就是一个守纪派的组长，少在这里吓唬我。”古纭笑笑，“就算是蛮祀宗的马欢过来，都要对我们礼让三份。”

　　“马欢对你礼让，不是因为怕你，而是因为他的背后还有族人和家族利益。”杭谨庭眯起一双眼，眼底带有笑意，“那你问你爸，我敢不敢和你们对着干？”

　　将话题的矛头抛向了古朴元，杭谨庭发现了对方愈发深沉的表情。古朴元的脸色难看，看向古纭的眼神有些惊恐，似乎是怕祸从口出，他对着古纭一声呵斥，少年便瞬间愣在了原地。

　　“闭嘴！”

　　“爸！”古纭不可思议道，“这个人……”

　　“杭先生大人有大量。”忽然，有女声从一旁传来，杭谨庭看向声音的主人，正是古朴元的大女儿古浔，“小纭年纪还小，冲动不懂事。不知道这些话的利害关系，我在这里替他给你道个歉。”

　　“姐！凭什么！我……”

　　古纭的话还没出口，不知被人下了何种禁制，嘴虽能动，但声音无论如何都无法溢出。众人看着他吃瘪的模样暗自偷笑，古家人觉得难堪，却也默认了这种行为。

　　古纭用手指着杭谨庭，怒目圆瞪。而杭谨庭却是对上了周翊的眼，瞧见了对方微微勾起嘴角的模样。

　　杭谨庭摊手，道：“不是我。”

　　话音刚落，一道灵力落在古纭眼前，它散开时化作了金色的字体，赫然在空中写着：聒噪，三小时后自动解开。

　　古浔道歉时真诚，杭谨庭也便不再为难。古朴元让保安将自己的小儿子带走，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中，此刻只剩下九人。

　　古朴元同样弯腰以示歉意，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来回打量在杭谨庭和瞎子之间，犹豫片刻后才缓缓走向了瞎子。他将手稳稳搭在对方的肩膀，语气虽然柔和，却没有半分的亲近之意：“杭组长……津门的掌门既然愿意保你，那我也只能卖他一个面子。我知道你就是虚剑空，不要搞什么小花样，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瞎子愣在了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何凌拉到了身后。他挡在了瞎子的面前，眺望着不远处的鼍龙镜，挑起了一支眉。

　　何凌：“古家主，不如我帮你看看？”

　　“鼍龙镜是我古家的镇家之宝，唐宋时期流失在民间，如今才巡回，有窥察内心恐惧的本领。”古朴元道，“何先生既然自告奋勇，那你先来吧。”

　　何凌点点头，走上前去的步伐不快，他自认为没有害怕的东西，从小到大这三十多年以来，只有儿时害怕过父母的一顿毒打。男人站定在鼍龙镜前，看着自己的倒影逐渐浮现在镜面的中心，何凌能看见自己脸的轮廓，像他的父亲，又似自己的母亲。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忽然有一瞬，何凌意识到自己的面容正在发生变化，他的脸正不受自己控制般地开始分裂，左边变成了他的母亲，右边是他父亲的模样。何凌惊恐地望着鼍龙镜中的画面，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脸竟开始狂笑不止。他伸出手来想要制止这一切的发生，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周遭已然是空无一人。

　　“何凌！何凌！”

　　忽然，背后被人覆上一掌，一股灵力倏地传入，贯通全身，何凌猛然间回神，看见杭谨庭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而对方的表情甚是担忧。

　　“清心凝神！”杭谨庭再次向着他拍出一掌，一股霸道的灵力将他内心的恐惧所驱除，何凌闭上眼睛，照着杭谨庭所说的那般缓缓调节起自己身体中的灵力。

　　鼍龙镜的力量强大，让他不得不集中所有的精力，何凌不再分心于眼前镜面中的画面，他用灵力封闭住自己的五感，在所有人的打量之下盘腿而坐。

　　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了何凌与杭谨庭的身上，周翊和策宇寰则是盯着古朴元。见到何凌的异样，古朴元并无任何惊讶的神情，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看见对方痛苦的模样似乎甚是满意。古朴元将手藏在了背后，伸出一根手指来操控着什么，他的行为被周翊收入眼底，与策宇寰相视一眼，他贸然走上前去。

　　“哟？古家主……这是在干什么啊？”微笑着走上前去，周翊牵制住古朴元的动作迅速，指尖的灵力还未被斩断，古朴元的手就这样被拉到了身前。

　　“周先生……”古朴元尴尬道，“我，我只是想帮何先生缓解一下。你们有所不知，这鼍龙镜能感受到我们古家人的血脉，只有我们才能操控它。”

　　“那照你所说，这鼍龙镜从古时候开始，就是你们古家人的所有物？”周翊询问。

　　“千真万确。”古朴元说，“我古家的祖先在魏晋年间得到的这面镜子，然后丢失在唐宋时期，是我古家的东西没错。”

　　笑了笑，周翊在古朴元的注视下向前走去，他驻足在镜面之前，久久凝视着那光滑的平面没有移开目光。他看见了自己的脸，也瞧见了周遭的场景正在发生变化，地下室变成了开阔的湖面，头顶有群星正在闪烁，最亮的那颗仍挂在北面，那是九曲里的勾陈一。

　　这镜子倒是知道他心中害怕的是什么。

　　闭上眼睛笑了笑，周翊并不在意。九曲里的风正在呼啸，他却似乎是在享受。男人回忆着初见鼍龙镜时的场景，这才想起，他在当年是撒了谎的。

　　鼍龙镜本就属于景王，对这一身血脉并不起作用。当年这位帝王为了探测他的君臣之心，将周翊引来大殿赏镜，少年将军若是告知了实情——他在鼍龙镜中所见空无一物，必然会引起景王的忌惮。

　　他要的从来都是君臣之心，而不是父子之情。

　　“古家主拿一面假镜子来糊弄我们，这就是古家的待客之道？”周翊没有睁眼，耳边却是传来阵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镜子里的九曲正在分崩离析，男人始终面对着前方，他知道古朴元就站在那里。

　　猛然间睁眼，策宇寰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鼍龙镜旁，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只青黑色的长虫，在半空中扭动着身体。

　　“心蛊，长藤虫。”策宇寰说，“这么不入流的手段，想必不是古家主所为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