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公司股权持有人的名字那一栏填上了金程的大名，这次高新技术企业认证办理得格外迅速，当耿乐乐安排好酒宴的时间地点时，认证书已经由新开发区管委会的一个小伙子亲自送上了门，方正少不得让耿乐乐好好招待了人家。跟小伙子聊完天吃完一顿饭回到公司的耿乐乐兴高采烈，拉上方正去吃餐后甜品。

　　“你招金程进公司真是太正确啦，我们Jackie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的。”

　　耿乐乐从小伙子那里挖出了金程两口子拥有的政商背景，非常得意地向方正告知这些她刚刚得到的信息，高兴之余，还伸手去抚摸对面方正的头发和脸，以示鼓励。
　　方正低头往嘴里塞着冰凉凉的杨枝甘露，她认为耿乐乐对她的方式就跟对一条狗没有区别，这不还干脆上手摸了。她已经习惯了耿乐乐的毛手毛脚，对方是个娇娇媚媚的女人，换了是个中年大叔，这种行为就不大能让人忍受。方正知道金程是个官二代之类的，但对金程家的详细背景并不了解，沈卫惟不主动提起，她也就没问过，对于沈卫惟的家庭，她的了解限于HF和张家两姐弟，还有作为父母熟人的沈壑。沈卫惟倒是隔三差五回家去看看沈壑，有次还问她要不要一起，方正不愿意，沈壑和她父母毕竟是老熟人，以方正爸妈对她的了解，沈卫惟能带她回家见沈壑，两个人的关系犹如大白于天下，她还想能每年逢年过节带小夕回回老家呢，还是避免和父母关系闹僵的好。

　　请客的地方定在离新开发区行政中心不远的天河宫，这家外表低调，内里装修富丽堂皇得犹如欧洲宫殿的会所，常年承包了新开发区的各类政商宴请，这是一个让官员认为“安全舒适”的地方，这跟天河宫老板的背景不无关系。会所一楼是公开区域，用来举办各类婚宴寿宴，二楼则全是私密的包间，三楼则是棋牌娱乐。耿乐乐定了一个中型的包间，这次的目的无外乎对这次认证高新企业表示感谢，同时商定下后面申请政府补贴的事情，政策是政策，落实的时候便全取决于审批人的解读，天上不会掉馅饼，政府的无偿支持，没那么容易得到，总要有一定的代价。

　　一桌子人到齐之后，先介绍寒暄了一阵，这位新开发区招商引资办公室的刘主任和金程家是老熟人，算算下来还是看过金程穿开裆裤的，讲起来这事，脸皮子嫩的金程还小小红了把脸，既然是熟人，那么非常好说话了。公司对接的税务局专员从公司注册开办以来就是老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公务员，几年下来他和耿乐乐方正都比较熟悉，税务局的王局长却是第一次见，这位看起来精明强干的局级干部相当年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有官员在场，话题便从非常正式政治的大局出发，商人逐利，沈卫惟她们习惯的是讲盈利率讲市场占有率，而官员关心的是□□势和政绩，这方面正是耿乐乐擅长的。一番对当前国家政治大局和形势的深刻分析之后，话题引到B市新开发区的政商生态上，这时候轮到沈卫惟顺势提到金程公司申请补贴的事情，刘主任嘴上说着好说好说，接着是满口官腔，一边的王局长似乎是个好人，接口说既然有这样的政策，落到实处是体现咱们新开发区对高新企业的全力支持。刘主任打了个哈哈，说那是那是。

　　这样的开局在沈卫惟等人看来不太顺畅，耿乐乐看法却不同，在这种人多口杂的酒宴上，能说定些什么事不大可能。她想着这事不外乎私底下让金程去找刘主任勾兑一下，从政府手里要钱，总该不着痕迹地返还一部分辛苦费给刘主任，这事情才能办得成吧。耿乐乐没想到沈卫惟提出这场宴请的目的却是要走正常的渠道，沈卫惟一直在HF这种大型企业做事，大企业自身给所在城市带来的税收和工作机会，足以让它在政商关系上处于一种不需要为这种小事进行这种幕后行贿行为的有利地位。

　　抱着这样的想法，耿乐乐把席间的氛围往轻松闲谈的方向引导，天河宫的菜肴是城中有口皆碑的，耿乐乐看刘主任对一道辣味十足的晾衣白肉十分青睐，推测刘主任嗜辣，于是投其所好再点了几个同样辣味十足的川菜，果然一盆浮着辣椒的水煮牛肉一上桌，刘主任便喜笑颜开，主动叫来服务员上酒。

　　中国的酒桌文化博大精深，茅台一端上来，刘主任和王局长就开始了极富艺术性的相互劝酒，其他人是当然要陪酒的，耿乐乐给每个人都斟满一盅，只略过了方正，并且对客人解释道说方正酒精过敏，同时是今晚的专属司机。

　　这样的解释是不能令人满意的，耿乐乐深知酒桌的礼节，替方正解释完，又说，

　　“少了一个人喝酒，就是不尽兴。这样吧，我代她喝。”耿乐乐看起来是个娇娇媚媚的小女生，喝起酒来十分豪迈，自斟自饮，先一口气连干了三杯白酒。

　　方正在公司应酬场合一贯是尽量不喝酒，每次她都带上耿乐乐当陪酒，这样的安排是两个人向来的默契，落到沈卫惟的眼里，那又是另一番看法了。金程望了望喝完酒开始脸色绯红，更显得娇媚的耿乐乐，再看看脸开始有点冷的沈卫惟，心想今天可能方正要糟糕。

　　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看美女喝酒的，耿乐乐饮酒的豪迈让刘主任几个客人都十分满意，然而开了这个头，自然没有就这样结束的道理。这顿饭的氛围由政治直接滑落到没有任何营养的拼酒，刘主任和耿乐乐喝得兴高采烈，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开始管不住地往耿乐乐身上打转，方正默然地夹着菜吃饭，便心想着也许这件事根本不用金程和沈卫惟出马，让耿乐乐去刘主任那里施展下魅力就行了。

　　王局长没有刘主任那么失态，但也是个爱喝酒的，他对辖区内的企业比较感兴趣，和金程两口子边喝酒边聊起了技术行业的收入，盈利和发展空间，他的思维还是关注在工作上，怎样吸引有盈利丰厚，能给税务局带来税收的企业进驻新开发区是他所感兴趣的，这边却是沈卫惟给金程挡酒了，只是她做得更不露痕迹，在其他人要和金程开始喝的时候，她会三言两语把关注点引向自己，自然跟着那杯酒也就变成由她接下了。

　　整个酒席上最清醒的方正默默地接过耿乐乐倒酒的工作，遇到她能聊得上的话题就跟着参与一下，一顿饭下来，一桌子人消灭了好几瓶茅台，清醒的方正想着这些酒都进了哪些人的肚子里，耿乐乐喝了不少，今天得把她送回家安顿好才行，刘主任喝得太愉快，她看到这个老头借着敬酒的机会偷偷地在耿乐乐手上摸了一把，剩下的人似乎都是礼节性地在喝了几杯，还有——

　　每次都把白酒当水喝的沈卫惟，一定喝了不少。

　　这一场宴请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刘主任几个客人由天河宫的专车送回家，这是这家会所对政府官员的体贴待遇。方正四个人把几个客人一直送上车，目送着车走了，都是松了口气。

　　“唉，Jackie，我今晚好像喝太多了，你摸摸，脸都在发烫。”
　　耿乐乐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醉，声音越发嗲气，直接拉起方正的双手往自己脸上贴。

　　她和方正平日里这样的互动金程见得多了，可是今天有沈卫惟在场呀，金程看着都替方正着急，偏偏方正好像完全没点自觉，双手捧着耿乐乐的脸揉了揉，说，

　　“是呀，那我送你回家吧。”
　　“好啊。Jackie你最好啦。我走不动，你背我吧。”
　　“背你没问题，但是你今天穿的裙子太短了。”
　　“那好吧，那你要扶着我。”

　　金程看着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一样靠在方正身上撒娇的耿乐乐，还有一边已经用冷得可以杀人的眼神盯着这两个人一段时间的沈卫惟，连忙大声地咳嗽。

　　他这一咳嗽，把三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方正疑惑地看着明显是在故意咳嗽的金程，忽然意识到金程正在边咳嗽边往沈卫惟的方向示意，她这才发现沈卫惟一张神情降到冰点以下的脸，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沈卫惟生气了，还是非常非常生气那种。

　　为什么，是她有什么事情没做对？方正有点摸不着头脑，也不能现在就把沈卫惟直接拉到一边问，她决定这时候还是别去招惹沈卫惟，转身对金程说，

　　“我送乐乐回家。你刚才喝了点，能开车吗？要不要给你们叫个代驾？”
　　金程统共也没喝几杯酒，点点头，说
　　“应该没问题。”
　　“最近B市在严抓酒后驾驶，方正，不如你送完乐乐再送我们回家吧。”
　　“好！”

　　方正知道这时候沈卫惟无论说什么，她最好的应对方式都是顺着她的意思。

　　于是四个人来到停车场，上车的时候方正给耿乐乐开车门系安全带，全部都落到坐在后排的沈卫惟眼里，她心里本就像被揉了沙子一样不舒服，方正刚刚这些体贴的行为让这些沙子都变成了小针，刺得她的心发疼。

　　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的方正，竟然把车开到耿乐乐家楼下停车场之后，跟金程打了个招呼，便把两个人留在车里，然后把半醉的耿乐乐送上楼去，过了好一阵子才下楼回到车上。方正扶耿乐乐上楼回家的时候，金程已经被方正这种完全舍生忘死的行为惊呆了，而沈卫惟一直沉默，熟悉沈卫惟性格的金程知道这是要沈卫惟要的前发火的前奏，方正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回到车上，开车先把金程送回家，金程下车的时候实在觉得他如果不说点什么，很可能明天就见不到方正了，于是不顾沈卫惟还坐在车里看着，直接凑到坐在前排驾驶座上的方正耳边，说，

　　“你小心点，惟惟姐生气了会动手。”

　　车内空间狭小，金程的话自然也落到了沈卫惟耳朵里，

　　“金程！”

　　金程听到沈卫惟叫他名字，吓得赶紧开门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几步跑回了家。

　　“他提醒得太晚了，已经被你打过一耳光了。”方正开玩笑说道，她这句玩笑话让沈卫惟临近爆发的情绪有所缓解，沈卫惟想起上次对方正动手的事情，心里还存留有一些愧疚感。

《真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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