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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赏令
诗人抵达苏木托,是在那支蒙拉一世在位第十四年的2月20日。
乌拉尔那边传来新神子上任的消息,已是两年前的10月份,也即旧神子举办第五场大礼日并祈雨失败,被拖上绞刑架的那个时间点。
去年,新神子停办了大礼日,理由是完美的祭品尚未找到,擅自供奉会激怒神。
对人鱼的针对也随着雅各布被绞死消散得无声无息。
诗人得知这样的变化,心情轻松了很多。
如此一来,就算人鱼的踪迹被发现,双方也不至于立即兵刃相向,彼此之间尚有交流和解的可能,他相信塞壬的智慧,那位人鱼首领的善意和理性能够带领族群渡过难关。
他在最后的日记中写到。
【 谁能看见他而不爱上他?
他的美貌,使一切武器都垂下 】
诗人找到四年前寄存泥板的那户热情人家,再次拜托他们寄存新的泥板,并将一则关于他去世和他在海边留下山洞的消息送至他的家乡。
他放下一袋子乳白纯色、品相完美的珍珠作为报酬。
最后的日记里也有提及珍珠的由来。
【 塞壬那天在海滩上向我求助。
他离开后,我发现,他纯洁的泪水变成了世上品相最完美无暇的珍珠 】
处理好所有身后事,诗人再无牵挂了。
他裹紧身上几层薄薄的衣袍,步子歪歪扭扭地爬上了苏木托城外一座布满小灌木的山丘,找到了一处宁静之地。
他睡在那里,永远沉眠。
…
同一时间,苏木托王宫内。
那支蒙拉面对着脾气暴怒的娜塔莎,后者气愤地拍着桌子骂骂咧咧,拒绝了那支蒙拉渴望的身体亲热。
“查拉里那头老狐狸!他竟还不同意我的合作,净向着新神子!”
“对,还有那个约书亚,长得一表人才,结果居然是只还没长大就学会了龇牙的狼崽子!”
城主无语地安抚她:“他们不见得能把你怎么样,你着什么急呢?”
娜塔莎咬着贝齿一字一句地说:“什么?他们还没把我怎么样?他们已经限制了我的交际圈,现在我连伸手进贵妇圈子里都要费一番工夫;他们还天天把军队拉去操练或者务农,不给我钻空子的权力;那个约书亚,现在在圣都风头正劲,男男女女都对他的拜访和问候垂涎三尺,哪还听我的话。”
谈及军队,那支蒙拉终于不散漫了,他还指望着有一天凭借娜塔莎的军队控制力突袭圣都,夺取王位。
“好吧,这个新神子的确棘手,”城主说道,“我们必须让这个家伙忙起来,让他再没有办法阻止你的手脚。”
这是个好提议,但着手点在哪里呢?轻易还找不到。
娜塔莎紧锁眉关,她深刻感受到了约书亚处事的滴水不漏,年纪才二十几接近三十的一个年轻人,老成持重得令政敌下不了嘴,这有些过于恐怖了。
“祭品。”
那支蒙拉突然说。
姜还是老的辣,娜塔莎隐约碰触到了关键。
“我要在祭品寻找上给他添添油,推他一把?”
娜塔莎想起了约书亚对祭品要求的三个预言,顿时如鲠在喉,约书亚敢在这个民怨沸腾的关头端坐在火山口上,的确有他的一套。
也正是凭借着苛刻的预言,他裁剪掉了娜塔莎的大部分重要性,现在人鱼不再是必需品,娜塔莎“人鱼征讨大祭司”的名号已经形同虚设。
这直接导致娜塔莎和那支蒙拉的势力落入下风。
她当年制造手段,又紧接着乘雅各布的势而起,被约书亚用高明的政治和交际手段反手就轻易地打压下去,这一次没有势可借了,难以翻身。
也只能用些对对方而言不痛不痒的方法。
“好了,我明天早上就以‘帮助’乌拉尔神国教的名义颁布悬赏令,推他一推,这样你满意了没有?你该为我找点乐子了吧。”
娜塔莎勉强笑了一下,她发现那支蒙拉搭在她衣服上的大手已经开始不规矩了。
她没有别的办法,在前途受阻的时候,她比以往更需要那支蒙拉的支持。
毕竟,她是个贪婪的女人,一旦尝到了权势的甜美,她就只会想着如何能尝到更多。
…
黎明半掩着脸颊从天边的灰影中浮现。
苏木托,城门门洞里竖起来了一板巨额悬赏令。
与此同时,大量的流言在城中满天飞。
人们对神子所言的九天神祭品预言啧啧称奇,自以为见闻广博的人坐在集市摊子上细数他们认为满足条件的事物。
“羽毛披着锦缎的翠鸟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商人酷爱谈天论地,参与进这场讨论,“它的肉分量很少,而且味道苦涩,远远称不上珍馐。”
“山间轻灵跳跃的小鹿怎么样呢?”
“不怎么样!它算不得绝世美丽!”
很多人吵起来。
“到底什么才算绝世?这不可能有共同标准!”
最后一名老人说:“我想,能让所有人公认的美,就是绝世的美吧。”
“所有人……”
人们寻思以后,觉得也有道理。
“那小鹿能够勉强算是吧……”
“别逗了,你忘记了第一条是昂贵的财宝吗?鹿能有多贵?”
席地而坐的人越聚越多,他们拉住街道上来往的工人、商人、农民坐下来一同谈论,渐渐这个圈子变得热火朝天。
氛围差不多时,密集人圈里的一名男仆悄悄站起来,溜了出去。
他是引起这个讨论圈的煽动者,接下来他还要去到城内其他人流密集的地方,再做几遍同样的事情。
与此同时,还有一波波那支蒙拉王宫里的武士走进各大客栈和饭馆,将写有巨额赏赐的泥板悬挂在墙上,由识字的官员宣读,朗读声传开,吸引了多人驻步。
【悬赏令】
【乌拉尔城邦因为多年不能满足九天神的祭品需求,久经大旱。我城城邦主、卓绝善战的那支蒙拉一世,不会忘记他是乌拉尔国王、坚毅英勇的赫图蒙拉二世的好兄弟,在这个危机四伏的艰难时刻,必须要施以帮助之手,特此颁布祭品悬赏令,凡有贡献者将获那支蒙拉重赏!】
【符合祭品预言的要求有三:】
【第一,昂贵的财宝】
【第二,稀世的珍馐】
【第三,外貌和心灵同时是绝世美丽】
【赏金声明】
【提供祭品的线索,每一条赏金十两】
【提供祭品的具体获得方式,每一条赏金百两】
【进献符合要求的祭品,赏金千两】
巨额的赏金一出,听到的民众顿时一片喧闹,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
谁不想要这笔巨款?
仅仅只需要提供一条线索,就足够家里十几口人多年宽裕生活。
要是能抓住祭品再上供,就有钱财搬迁去圣都上城区居住,做乌拉尔国最富庶的那一批人。
从泥地里翻身入庙宇,也不过如此。
可惜他们很多人平时的见闻就不多,遇到这种好机会,也抓不住。
很快,有人想到了博文广志的沙漠旅人,苏木托是乌拉尔最靠近西方群青海的一座城,会路过这里的旅者不多,但凡路过,那必然是沙漠里最能走的顶尖旅者。
平时旅者到来的频率,大概是三个月一次到七、八个月一次不等。
于是自诩包里有点小钱的商人便开始琢磨起借宿旅者的事情了,再不济,他们可以跑商到乌拉尔的其他城,宴请那些地方知识渊博的人。
在七嘴八舌的人潮里,一位种田的农民父亲卖完了担子上的甘蔗,搓着两只沾满泥巴的大手站了一会儿,摇摇头回家了。
农民父亲见识少,他自知和这种赏赐不搭干系。
回到郊外家中,他的妻子早已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呼唤他去洗干净手,让屋前屋后到处玩闹的孩子们都坐好。
最顽皮的小男孩伊凡拉着妈妈想听故事。
肚子里没有故事的妻子愁眉苦脸:“小伊凡,你不是才听过好多故事吗?怎么又要听了?”
这次居然是老实巴交的父亲解的围,他对孩子们形容了一下今天入城卖甘蔗听到的天价悬赏,九天之神对祭品的要求苛刻至此,让妻子和孩子们都惊呆了。
妻子在议论那么大一笔钱,得到的一家会有多么幸福。
孩子们当个普通故事听了就算了,继续在饭桌上闹腾。
某一刻,小伊凡却忽然随口说了一句话:“其实也没多难啊,这些条件,连我都能说出一个满足的来。”
“小伊凡,说大话的人在地狱里会被罚不能喝水。”妻子咯咯笑,当然不相信小儿子的话。
其他人也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样子。
“噢,妈妈,”小伊凡瘪嘴,“是前天来我们这里的姜黄胡茬子叔叔,写在泥板上的故事!要下地狱也是他下地狱,我可没说谎。”
父亲不乐意了,批评小伊凡:“你怎么这样说我们尊贵的客人呢?旅者是要被尊敬的!”
在旁的妻子眼睛扑闪了一下,却如饿虎扑食般紧紧揪住了小伊凡嘴里的话。
“我亲爱的小伊凡,你刚才说的话是那位胡茬叔叔说的对吗?”
小伊凡强调:“他没说!是我在他的泥板上看到的!”
“你怎么能乱动别人寄存在我们家里的泥板!”父亲更生气了,把手里的馕饼都摔在桌子上,“你还偷看!偷看的罪名和不尊敬客人的罪名,会让你下地狱七层!”
伊凡被爸爸的话吓到了,小手指颤抖起来,憋了几秒后大哭:“不——爸爸,我不知道我不可以看,我做错了——尼、尼尔学徒刚教我学字,我找不到能用来读书学习的东西!”
父亲听到儿子的哭喊,心软了,虽然怒火未消,但也不再责怪他。
他作为一家之主下了结论:“你不准再提及泥板里的故事了,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吧。吃饭。”
一家子都埋头啃汤饼,度过了沉默的晚餐。
却没有人注意到,饭桌旁,有一个人的目光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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