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段千一的屋子看起来很简洁，桌子上只有最近负责的零散案件资料，窗台温暖的光线下摆着几棵舒适的盆栽。

　　看样子他不常在这屋子里待。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站起身，想替他整理一下纸页，却担心越整越乱，又收回了手。

　　其实古亦然来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这些问题，最近心里总是很不安，就是想见见他。

　　耳边安静下来，却能听见类似于钟声滴滴答答极有规律的节拍声，但比钟声响亮。

　　古亦然本不注意，可这声音在耳边没停过，并且越来越急促，像是烧开了水还要等人亲手关闭电源。

　　这间屋子很大，中间被一个宽厚的书柜一分为二，前后两部分的通口只有两个身位宽。

　　古亦然听得焦急，不自觉将视线扫到后面的通口。白天没有开灯，里面被书柜阻挡了窗户照射进的大部分阳光，比她所处的地方暗很多。

　　她挪开步子绕过书柜，从通口进到后半边屋内。

　　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桌子上摆着几杯没喝完的茶水。

　　桌前方立着个白板，上面被人用黑色的马克笔涂满字迹，ABCD的符号和乱七八糟的交叉线，像毫无头绪的复杂电路图，让人摸不着头脑。

　　响声是从板后传来的，古亦然移开白板，一个方形的物体被半透明的白布遮盖。侧边闪烁的红灯频率与声响完全一致。

　　由于是半透明的布，因此那红灯就算被盖着也十分明显。

　　她将那布掀开，侧立着的黑色盒子暴露出来，高度几乎赶上白板。

　　古亦然围着它转了几圈，不清楚这盒子有什么作用，连见都没见过。

　　可这灯一直闪，大概是段千一通了电源出门忘记关。

　　她没多想，带着几分好奇和不经意按下了红灯。

　　本以为它会自动熄灭，谁知按下后黑盒子的边缘四周忽然发出白光。

　　古亦然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如同AI的物体，周身的光亮越来越强，前后两面缓缓脱落，犹如下落的多媒体屏幕般褪下前方的黑色盖子，露出一个完整清晰的白色屏幕。

　　“这是……”

　　她语无伦次地盯着屏幕上一行行整齐的字体和照片，看上去是些人物资料和案件照片。

　　这些东西很眼熟。

　　且是再熟悉不过。

　　屏幕以中间为分界，左侧文字右侧照片分得很清楚。

　　从上至下罗列着出事当天见过古母的人，以及案发现场灌木林中的照片。

　　像是伤疤被撕裂，她能明显感受到心脏在加速跳跃。

　　原来段千一他们也还没放弃？她睁大双眼，果然母亲的死还是和人为有关吗？

　　只是接下来，当目光移至底部，在当日与古母接触的所有嫌疑人中，竟多了张熟悉的照片。

　　上面的面孔朦朦胧胧，古亦然却险些一个趔趄轰然倒地。

　　泪水倾泻而下，心脏像被什么死死堵住，让她绝望地喘不过气。

　　是他……为什么会有他！

　　古亦然镇定地走向屏幕，身体僵硬，近乎要将泪眼贴在上面。

　　纤细的手指不断磨搓着屏幕上司皑的脸，上面被人画上代表嫌疑的红圈。恍若出现了幻觉。

　　这家伙当天也见过母亲，可为什么见面的时候要瞒着她。

　　她一张张挨着找，在右侧最里面的物证照片上，被红光圈出的是一个当时没有展示给他们看的东西。

　　那是一个掌心大小的本子，因为破损而缺少了许多纸页，上面沾满污物，却能看到绿色的封面，上面还有记的笔记。

　　工整的算式，零星用红笔写出的答案，尽管并不清晰，她却一眼就能认得。

　　自己瞎了该有多好。

　　她不可能记错，这本子司皑用了三年，他错的每一道数独题他都会记在这个本子上，他的笔记，她绝不会记错！

　　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成这样的。

　　回忆在脑里飞速闪过。记得他当时说在清怀参加数独考试，是了，考点在清怀。

　　况且二人当时的确在斩阴谷重逢，可那时距离母亲去世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

　　他为什么在清怀待那么久，或是还有别的原因。

　　为什么，古母死前见过他么？为什么他这么急匆匆地要和自己分手，为什么不清不楚就突然出国？段千一为什么也要瞒着她。

　　古亦然感觉脑袋下一刻就要炸掉。尽管还未敲定结论，眼泪却仍止不住地往下掉，似乎所有最坏的结果都已经发生。再没第二种可能。

　　她用手扼着自己的喉咙，背叛的感觉竟涌上心头。

　　斩阴谷中司皑凶狠的面目再度浮现，古亦然甚至觉得他正在吞噬她的皮肉。

　　如果此时面前同时出现司皑和一把刀，她不知道是该先杀了他还是先杀了自己。

　　段千一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太阳几乎全部落山了。

　　“亦然，你怎么在我屋子里？我还以为你在一楼。这么暗为什么不开灯？等急了吧。”他边说着边开了灯，“我听说你来了，但是得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才能来找你。亦然？怎么了？”

　　她呆滞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没有理会他的到来。

　　当他将注意力转移到屋后闪光的屏幕上，看见连文件也被人翻阅过，再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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