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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开营揖天子,始知灞上为婴孩
日落西山时分,恰逢雨停,清窈也舒坦许多。
将将浅眠了半个时辰,料理一天朝堂事务的戎祎就来了。
“嫚嫚,可觉得好些了?”
也是时候了,再不来她都要着人去请了。
夜幕未垂,今夜才刚开始。
一待对方靠近,择了个适当余地,清窈强撑着翻滚下床,说跪就跪。
踉跄之间,摔了满地。
单薄的身姿轻若鸿毛,抱在怀里都怕揉碎了,戎祎又怎会不心疼,当即上前就将人揽入怀中嗔怪责问:“你这是做什么?!”
抬眼间已是泪水涟涟,红着眼眶,清窈道:“是妾福薄,不值得陛下如此宠爱。”
伸手为其擦去泪水,戎祎不解,蹙眉安慰:“说什么呢,你不值得,阖宫上下还有谁值得?”
幽香的柔夷握上拂面的手,清窈刻意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些,声音娇柔。
“妾深知自己身为异国公主难得朝臣信任,即便后宫亦多有揣测,如今更是传出言论,说妾妖媚惑主,有甚者经盈淑宫走水一事,直接视妾为洪水猛兽。妾本不欲多言,可见了王君不免委屈。”
说着,眼泪汪汪道:“旁人便罢,只要夫君信我。”
桃粉色红肿的眼眶衬得脸色愈发白嫩,一声夫君从水润樱桃般的口中唤出,喊得戎祎顿时心痛不舍,不由抱紧许多:“寡人如何会不信嫚嫚,嫚嫚如此悲戚,是要寡人的命啊~”
这话自然是不可信的,何况帝王之心。
好就好在,帝王之心虽不可信,却百转千回,多是猜忌,最擅长于从不经意的话语中找出蛛丝马迹。
例如异国公主难得朝臣信任自是正常,而后宫亦多有揣测却绝非简单的一概而论?
继穆齐两家结党证据确凿后,此话一出,帝王难免怀疑后宫中人不乏还有与前朝勾结的,这些人中以栽赃王后者为甚,多为齐氏一党。
抓紧机会,清窈登时埋入对方肩头,继续絮语:“妾因身子孱弱久病不能为夫君开枝散叶已是痛苦至极,于是忍下诸多不舍开设采选唯愿我王欢喜,不曾想如此退避,还要惹得夫君因妾而烦忧,实在有背妻道,恨不能羞愤而死。”
边诉边哭得更悲了,蒲柳般的身子在对方胸前微微颤抖着,分寸掌握的恰到好处,既惹人怜惜,亦叫人情动。
哭罢,依依不舍分开,像是做下决定,她狠心道:“既然朝臣后妃皆见不得我们夫妻一体,未免王君难做,就请王君废了妾吧~”
依御医之言,王后油尽灯枯命不久矣,就算有疑,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是以戎祎即便生有三分疑心,此刻也悉数化为绕指柔了:“嫚嫚莫要再说!若连自己的发妻都护不住还做的什么君王,你永远是寡人的王后,放心谁敢再嚼舌根子,不论是谁,不问原由,寡人必废了他!”
得了金口玉言,清窈满意的重新入怀。
如此,便暂不必担心宫中残余的口舌了,至于江始,活人的嘴永远不可能比死人来得牢靠。
“王君,留下来陪陪臣妾吧~”
温软的声音在怀中响起,戎祎自然喜不自胜:“除了嫚嫚这里,寡人还能去哪儿。”
二人小小温存了一番,只因王后身子绵软无力,最终戎祎也只敢抱着她平和睡觉。
寒夜慢慢,廊外静得很,不知不觉深夜将至。
子时,宫城换防,乌鸦惊啼。
恍然梦中苏醒,帷灯翻飞,刀鞘甲胄铿锵往来,御卫紧急来报,宫门失守,王宫大乱。
问起何人作乱,回答的内侍腿都软了,哭喊着说出“齐相”二字。
到底是总管,相较之下宋祥则显得淡定许多:“王君,齐大人心怀怨愤,犯上作乱已成定局,奴认为此刻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还是保重龙体,回避要紧。”
惊慌之余,戎祎连连点头称是,着急忙慌要撤,连件外袍甚至都来不及披上。
至于他的王后,即便清窈就站在他的身侧,亦早被抛诸脑后,不见回首。
对此清窈也毫不在意,齐淮野心勃勃迟早作乱,可提前之根说到底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戎祎没有想通这点直接把她扔给对方以换取更多逃跑时间,已经算是客气的。
不用想,齐淮从崇华门入,定然是直冲圣和宫,好在孙相卿的人马就在景阳门,只要顺利退至洗黛宫,问题不大。
浦阳与沧城两城十万兵马的突然调动,虽未倾巢而出,却也足以让不明就里之人顾虑重重了......譬如千里之外的北境?
在宋祥的带领下,众人一路向洗黛宫退去,隔着几道宫墙,一面火光冲天,嘈杂尖叫此起彼伏;一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内,几人慌不择路。
不知去往博陵的路上,这厮是否也如现下这般抱头鼠窜,一国天子,懦弱无能,缺胆短识。
跟在后头,清窈越看越是鄙夷。
直至对方跟个无头苍蝇似的问起宋祥:“躲在哪里,躲在哪里......要不还是退出宫门吧?”
宋祥没了主意,只好边照顾着戎祎的情绪,边往清窈的方向望去。
注意到对方无措的视线,清窈侧头看了看春晓,后者立即心领神会,悄悄退入夜色下的黑幕。
不多时,天空倏忽炸燃起一束红色信号。
宫门落锁,勤王保驾的人马约莫顷刻能至,只是内乱平息,还需时间。
洗黛宫原先的宫女和内侍们跪了一地,乱糟糟的。
越过这些宫人,苕华扶着清窈上前:“王君莫忧,依臣妾看对方有多少人马我们尚未可知,其他宫门处是否有逆贼势力亦不确定,若他们提前包围,此刻出去怕是自投罗网。妾听闻洗黛宫中有一口枯井,越王亦历尝胆,不如就请王君屈尊先进去躲躲?”
或是夜色太深了,又或是隐藏的好,温温柔柔的声音入耳,戎祎眼睛一亮,立刻叫好,丝毫未曾注意清窈眼底那一闪而过的促狭。
她盈盈笑着:“那就请宋内侍带王君过去吧~”
不知王后目的为何,宋祥一愣,有些犹豫,却并不敢违逆。
须知宫中井口众多,但要论枯井却唯洗黛宫一个,只因这井中不知死过多少人,为避免再出现不明不白的尸体,这才填土封口。
实则宋祥的担忧实在有些多余,这种局面下清窈如何会出杀人的主意。
不过故意戏谑罢了,待孙相卿的人马一到,看见自己的主君竟然躲在腐泥之地,蓬头垢面出来那一刻该是何种脸色与想法?
想想都有趣很~
月黑风高,霜寒露重,也不知今年峣姜还会不会下去年那样的雪?
风云四起时,远有秋色里角声漫天,聚义堂草莽横行;近有庙堂内分崩离析,珠玑前各为其主,何处不是金戈铁马?
后者虽远没有前者那么烽火连天,喧嚣磅礴,但其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对于一国根基的打击未必不如前者。
两个人的队伍尚且要求团结,何况一个国家?君臣一心臣民一体关乎国本国运,党争之下势力割据,一旦开始群雄逐鹿,还有什么江山社稷可言?
狗咬狗,一嘴毛,呵呵......
坐于风口,清窈静听风起,风落。
风约莫是丑时末寅时初静的,留下春晓和宋祥,清窈带着苕华及一地宫人撤了锁,出了洗黛宫的宫门。
宫门外防护的御卫见她出来,也不多话,留下四名继续守卫,其他部众亦浩浩荡荡跟在其身后。
越往圣和宫的方向去,路边躺着的尸体越多,或许是未来得及做最后的清扫,有未气绝的小兵突然持刀奔赴,下一刻便被中宫身后的人马一拥而上,捅成了筛。
残灯冷烛,墨色中,她一席飘渺如羽的丹衣,踏着斑斑血迹,从悠长的宫墙甬道中穿身而过,一步步走向高台,与周遭的浑浊苍茫形成鲜明对比。
“微臣拜见娘娘。”
得见清窈,孙相卿远远就跑过来,一身累赘的铠甲呼哧呼哧,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得意。
“孙大人辛苦了,快快请起~”
边同对方说着话,清窈边拿余光眺目寻找着某人的身影。这么大的场面,我们的齐相大人总不能是远程指挥吧?
果然,尽管遥遥夜幕,她还是从被禁锢的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那位玉树芝兰的身影。
面前响起孙相卿的追问:“娘娘,不知王君可还安好?”
收回目光,清窈:“王君一切安好,正在洗黛宫中,大人快去接吧~”
“好,微臣现在就去~”,自以为从此以后将平步青云的孙相卿,喜悦之心溢于言表:“此番多谢娘娘指点了,来日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尽管吩咐。”
说罢,又冲身后的王永络道:“永络兄弟,后续的关押与清扫就麻烦你处理了。”
后者会心点头,前者便没心没肺的走了。
殊不知再心胸宽广的帝王也容不下一个瞧见自己落魄之相的人,所以即便加封赏赐,暂时悬空的太尉之职也注定落不到他的头上了。
更何况孙相卿的调兵入都事先并没有禀明过戎祎。
戎祎派孙相卿去西滇湾秘密调查的主意其实是清窈点拨的,临去前亦给孙相卿送去了书信,里面除却提及一些西滇湾的事情外,另一桩就是丞相屯兵的线索。
信中所写:若查实,以免打草惊蛇,可以捉拿暗害徐太尉凶手为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浦阳与沧城两军老将帮忙。
都是旧部,又是沙场兄弟,出兵勤王是为名正,替主将报仇则言顺,借出部分兵马自然不成问题。
有出动便有换防与各营调动,阵仗必不会小,清窈真正所谋之事也就成功了一半。
待事成之后,所有好坏皆有孙相卿一力承担,无兵符调动军防,就算救出君王,又能落着什么好,唯孙相卿这个傻缺,还乐呵呵觉得自己忠肝义胆。
不过毕竟是保驾有功,即刻开罪倒也不至于,估摸着无功无过。
倒是浦阳与沧城那些未见兵符就给兵的老将们,恐怕不日就得一个个卸甲回家养老去。
至于是自己给这厮出主意的事,清窈就更不担心了。孙相卿直归直,尚且不会傻到牵连后宫,给自己加上一条结党的罪名,那才是真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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