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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予未来的希冀(三)
在火焰的热度将二人吞没的前夕,体内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挤压感,好像五脏六腑都在移位,叫林深整个人快吐了一般,头痛欲裂,疼得他下意识地想要蜷起身体。
熊熊的火焰卷了上来。
宛如一双双争先恐后的地狱鬼手,林深甚至能感受到火舌舔上后背,灼开皮肉的剧痛在一瞬间成片炸开,他张开嘴,想要喊,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声音,而是——
他吐了。
——在掉进火海的前一刻,青年拼尽所有,把林深从他的体内生生挤了出去,即便加诸在他身上的是那无法忍受的剧痛和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也依然不弃希望,迸出生命走到尽头前的最后一声嘶吼,在能力爆发的那一霎那,散尽所有,将怀中的女孩瞬了上去!
……
……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林深浮在半空,视野里仿佛胧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他看着青年被火海吞没,可心里,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然后心想,原来如此……
他是活下来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而是随着灼热的气浪,缓缓而上。
……如果在玻璃划伤小腿的前一刻,时间可以停止,他做出了反应,或许青年就可以不用死……
但结局已定,再想这些,也根本没用……
唯一遗憾的是,就算他拼死把那个女孩送上去,又能怎样……
在大火未灭的情况下,不会有人做出像他们这样跟逞匹夫之勇没两样的愚蠢行为。
但没过多久林深就发现,他想错了。
他做什么事大多都是箭在弦上,纯属被逼,真正爱逞匹夫之勇的人,其实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
他浮在半空,看着宋凌云戴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护目镜和口罩,甚至十分聪明的,他还多带了两个进来,口袋里倒插着一瓶矿泉水,灵活地避过倾倒和砸下来的大小建材,最后在三楼的位置找到了那两个受困的女孩。
林深垂着眼帘,看着下方的那片火海,只觉得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厉害。
在死前的一瞬间同时转移两个身处不同位置的人,把她们尽可能移到低一点的楼层,就好像他已经提前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
林深看着宋凌云一手扛一个,以一个高中生的力气属实有些吃力了,在扛人的情况下,动作自然变得迟钝不少,所以对于一些潜在的危险,即便察觉到了,也根本没办法像一个人的时候那样灵活避开……
当林深回过神来时,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解。
仿佛有那么一瞬的断片,他将目光重新拉远。
就在短短的五秒前。
宋凌云看着那根斜斜倾倒的断梁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反应不过迟了一瞬,就躲不掉了。
就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整个人都随着地面晃了一晃,然后睁开了眼。
没有出现任何爆炸或者气浪以及足以影响掉落轨道的障碍物,但事实是,这根横梁就是砸偏了。
就跟……见鬼了似的。
看着碎在身旁的断梁,鬼使神差地,宋凌云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似是诧异,双眼微微睁大了一瞬,薄唇动了动,随即皱起了眉头,不再犹豫,把肩膀两边的人往上扛了扛,加紧脚步,把人送了出去。
火势变得更大了。
林深望着这满目的橙红,然而反观自己,他从未有过这种不大可控的轻飘感,仿佛一阵风就能决定他的去向一般,就这么飘着,一直往上……
他飘到了最顶层,或者应该说,是天台。
和想象中不大一样的是,风似乎并不能直接影响到他,只是不知为何,到了天台后,他还在往上飘,视野逐渐在上行的过程中被拓宽,拉远。
他看到了飘浮在外墙上的那些白影。
只是和先前不大一样的是,这回,他能看得更清楚。
或者应该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那一道道苍白的影子上都勾勒着不同的脸孔,但相同的是,它们每一个都是眼神空洞,目视下方,仿佛浮于高空俯瞰的幽魂,却唯独不知自己是什么,又为了什么。
林深注意到,这些白影已经不再继续消失,似乎随着男人或是青年的死亡,就这么被突兀的定格了。
就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特殊的关联,仿佛只要事件继续发酵,这些浮魂就会持续消失,直至殆尽。
可为什么呢?
林深回想着男人的眼神,和这些东西虽有异曲同工之处,但至少眼里有神,也还像个人。
然而这么一对比,林深便感觉,或许这可能就是一种转变……
一种从人转变成和那些东西一样的存在,男人为了实现某个愿望,用了某种手段,付出了自己甚至更多的代价,而这一切的运转,或许应该有它自己的一套规则。
而男人或是青年一死,这个规则被打断,又可能是,因为那个青年的出现,男人到底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所以导致规则的运转直接停滞甚至破裂。
可这些白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林深如是想着,便朝那片密密麻麻的白影伸出了手——
一时间,似有无数光影闪过,黑白两色交织其中,快如箭矢,细似飞针,犹如失控了一般夸张,眼花缭乱。
并未退却,也并不觉得这很可怖,恰恰相反,越是这样,他便越觉得前方的东西有值得一探的价值。
“……奶娘,我喜欢他,如果爹爹能让我和他在一起,我就是死了也甘愿了……”
“……愿神灵保佑,信女愿折寿十载,换夫君出征胜利,凯旋归来,若是十载不够,大可再另抵数十余载,信女无能,只盼夫君平安,一切顺遂……”
“……杀父之仇,夺地之恨,吾愿以命,抵死报之……”
“……没有什么比信仰更重要的了,神啊,我愿向您付出一切,撕开那些号称科学的伪真理的假面,让那些伪君子全部无所遁形,受万民唾弃……”
“……老天爷,如果你还有眼的话,就睁开看看吧——看看这片干涸的土地吧!如果要用什么来换的话,就拿我的血——换我孩儿们的一口水吧……”
“菩萨……”
“老天爷……”
“上帝……”
“主啊……”
“数万天神呐……”
“……我愿用我自己——”
“……吾愿付出生命——”
“……我可以献出我所拥有的一切——”
“……请饶恕我舍弃身躯的罪过——”
“……信徒在此,愿倾尽一切,奉上所有——”
——只求一愿!!!!!
强烈的愿望可以吸引和造就很多东西,比如灵,又比如物,又或者导致其它意想不到,且不可控制的结果。
就比如,负责维持某种平衡的神诡之殿,纳骨之堂……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他们自愿献出自己,代价之贵重包括但不限于钱财、性命,等等等等……
人们总是习惯于把“所有、一切、全部”这种词简单地挂在嘴上,尤其在忧心之时、紧迫之刻主动许下愿望时,大多人并不知道,那其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而愿意主动献上自己所有来换取一个愿望的,根据愿望的重量收取各种相应的代价来作为平衡,有些是钱财,付了即可,有些愿望涉及性命,代价对等,便不会让他活到寿终正寝之时。
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许下愿望的人,死后都将以骸骨作抵,困于深堂,永不得归。
而这些代价在事情告一段落后则被随意置于无人可窥的殿堂深处,随着时间的流转,最后变成那一摞摞落灰陈旧的垃圾……
垃圾是需要清理的。
而清理这个动作,按照规则,自然也需要对等和平衡。
于是男人的出现便成了一个合适的媒介,他痛失女儿,而后又亲眼看着妻子以死相逼,血洒道旁,其仇其恨,都足以让男人够到那座神隐的深堂了。
男人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望着高摞的骸骨,在一个个森森黑洞的凝视下,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恨红了眼,咬牙切齿,说道。
——我要让那些人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给我女儿陪葬!
林深作为没有躯壳的灵魂,每触碰一个幽魂,对方死亡的痛苦和绝望便会通过无形的链接传递过来,疼得他险些以为自己就要魂飞魄散。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每承受一次,那些被他碰过的白影就会消失一道。
而男人在纳骨堂中所许下愿望的场景,也是他在不断的触碰中,断断续续传递过来的。
林深想看,便忍着疼,一一探了过去。
那个神秘的殿堂给了男人一个办法。
有意思的是,这座堂对于平衡和对等的概念似乎有着近乎病态的执着,不论如何,也绝不会出手打破。
类似许愿之人想要复仇的对象走在空旷的大马路上结果突然被飞来的菜刀一刀子扎死这种超自然的事情,是说什么也不会出现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东西其实要比灵异事件还要来得更安全,也更物理和科学。
但由于过于务实,所以往往也最难解。
林深在白影们传递过来的画面中看到了一座洁白的小镇。
看风格应该是中欧结合式建筑,各有方圆,高矮不一,唯一的共通点,是每栋建筑无一例外,都是清一色的白,道铺红砖,四向延伸,是小镇里除了白色之外,唯一的颜色。
看不出这里的光源从何处而来,整座小镇明亮清楚,整洁干净……除了房子,还是房子。
不知是哪座房子的哪个房间,在那里,林深看见了堆放在架上的陈骨,成箱的金银,满匣的珠宝,以及摆了满地的古董和风格迥异的雕塑。
当然,还有画作。
……或许,除了无数的身外之物和性命,精神和灵魂也能当做交换的代价也说不定。
故而这间房子极大,大得夸张,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分类得整整齐齐,再往深处,便又是一个门。
画面越过门板,到达了对面。
这间房相比刚刚那间就要小上许多,和刚刚的整洁相比,放在这里的东西待遇可就没那么好了。
厚重的脏尘布满了架上的每一处角落,连缝隙都不放过,叫林深忍不住觉得,这里面恐怕连空气都缀着灰尘,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脏字能概括得了的。
只能说是非常脏。
但看着加上蒙灰的骸骨,林深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让他看到这些画面的,就是这些骸骨的主人……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作为一堆需要处理的垃圾,一把火是十分必要的。
但要处理的垃圾实在太多了,所以这场火只能大,不能小。
但作为平衡和对等的维持方,这座深堂是绝不可能自己凭空燎出一把火的,更别提这种只有扔出焚毁却没有代价进来的不对等行为。
所以,它便以男人的愿望为媒介,借着这场火,一石多鸟,来维系各方,以保平衡不被打破。
而彼时的林深因为没有过多深入,所以并不知道,这座存在于历史长河中神出鬼没已久的深堂,所维系的,可不单是这么简单的几样东西。
除了关联的这几者,它之所以要清掉大量垃圾,是因为随着每一场战争的结束,时代变迁,人类的自我意识不断更新加强,科技飞速,观念进步,生活节奏逐渐加快,新兴和传统,自由与束缚,贫穷和富有,以及随处可见那不自知的非黑即白、文化抹杀、恶意诋毁、颠倒是非……渐渐的,人类开始受其反噬,焦虑、不安、敏感等负面情绪开始慢慢滋生,挤压自我,以致怨气丛生,心灵闭塞,千疮百孔……
由此,它便判断,是时候开始准备着手新一轮的洗礼了。
但这些都是后话。
彼时的林深只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男人的愿望是要那些孩子陪葬,而这些飘浮的白影又和男人的愿望相关联的话……
如果交易因为男人的死亡而终止,那这些停止消失的白影又会怎样,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它们会消失吗?还是就这么回到放置它们的那个房间?
然而意料之外的,这两个结果不是。
因为愿望的关联性,所以林深没有考虑到的是,在那片火海里葬身的,除了男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林深看到了事情的全貌,代价便是他觉得自己疼得快要裂开了,于是慢慢收回手,望着还剩将近半栋楼高的空洞的白影,默默地发着呆。
他不知道,那座深堂在等的,除了这起事件的平等落幕,也在等着他这个不知从何而出的特别的人,给它送去一个愿望。
因为他似乎可以做到它不能轻易做到的事……
那么只要平等的关系成立,也许它就可以不用采取那么大动干戈的方法,也能轻松取得非常可观的效果……
只要他主动许愿……
不知道他都有些什么愿望,但青年的愿望,它已如约实现。
至于它是否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现在,大概除了它自己,没人知道。
男人的愿望是要那些孩子给他女儿陪葬。
但这个愿望本身其实就是不平等的。
——因为代价不够。
那些孩子,一共7人,7条性命,绝不是他一人性命,一身骸骨能换得来的东西。
而且男人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绝症,活不长了……
所以只能算半条命。
他大概到死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半条性命、所有身家、一身骸骨,最终换到的,竟然只有其中一个孩子半身的烧伤。
重伤的女孩本该活着,意识到自己一个都没带走的男人显然不甘心自己拼尽所有结果却只换来一个女孩半身的烧伤,所以在最后的那场对峙里,他说什么也要咬牙再拉两个垫背……!
但实际上男人所付的代价,能换的不止是那半身烧伤,还能再多一条命。
他以为青年和女孩死定了,但却未曾想,青年也是人,也有要守护的东西。
男人将青年和他的徒弟一起拉下火海,追根究底便是纳骨堂欠下青年一条性命,所以它帮青年实现了愿望,助了他一臂之力。
——一个重伤女孩的命,和他徒弟的命。
纳骨堂的天平精度极高,它不肯,也绝不会多收或多付一星半点。
所以,当青年拼尽全力许下愿望,它原本就欠,便没再收取任何代价,挪用青年的能力,将人瞬到了大楼三层的一处相对安全的位置。
做完这些,接下来如何,就看她们自己的命了。
……由此可见,它为了维系平衡,其实早早就将一切都计算好了。
青年的愿望得以实现,覆在外墙的垃圾也能够多清一些……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达不到绝对的平衡也没有关系。
因为平衡这种东西,一时不稳的话,后面还可以补。
所以外墙上的东西消不干净,才是它所预料之中的结果,也是它想要获得下一样东西的筹码。
已经放出来的东西不能回收,这是铁的规则,不可改变,不管过程如何对等,但天平歪斜的事实已成定局,说白了,那破堂子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因为它很清楚,如果平衡被打破,剩下的大火将不足以销毁这么多数量的东西,所以为了平衡,必然会招来其它一定规模的灾害来处理掉这些垃圾……
比如雷暴,又比如飓风,等等等等……
但它更想看的是,除了即将到来的灾害,还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
林深在那片白影前停留着,他看着那片白影重新开始消失,但几层楼的高度都没消完就又卡住了。
“……”
没有过多的时间供他思考什么,因为飘得高,所以很快林深就发现远处的天空开始堆积涌动,滚滚的浓云中,裹着一道道刺眼的白光劈窜流闪。
——是闪电。
但眼下的季节出现这种规模的闪电显然是不正常的。
而当他意识到那大片的浓云正在靠拢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这里时,林深就猜到这些白影很可能一旦出来就不能回去了。
那滚滚而来的雷电,就是来击碎它们的!
俯看下方那一个个顶着热浪,豁出性命,拼死救火的战士,以及就在隔着一段距离的道路旁,正在联系救护车的那个少年。
……少年的名字叫宋凌云。
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
凌云壮志,极不怕死……
但总不能真的让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收回目光,林深默了片刻,重新探出了手。
——他将自己整个人都没了进去。
雷暴裹在滚滚的浓云中碾过夜空,来势汹汹,发出的隆隆声响足以让地上渺小的人们注意到这不合时宜的异象将至。
可即便如此,下面负责救援的队伍也仍在坚守,半步不退!
直到一道闪电劈下,仿佛在眼前拉出了一道可怖的裂口,白光刺目,叫人一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救援队伍所在的方向紧接着传来几声大吼,说后退!后退——!
应该是劈中人了……
忍住拔腿过去的冲动,宋凌云低下头,看向地上歪七扭八躺了一片的大小孩子。
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张明明稍微温和一点就会很可爱,但却偏偏配上这么一副爱搭不理、漠然无感的冷脾气的面庞上。
虽然这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他觉得这和他的脾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挺相投。
可能会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宋凌云便回到了林深的身旁,弯身坐下。
这场灾难,赤色的火光成了这一带唯一的亮色,冲天的大火刺眼,映在宋凌云的脸上,在危险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临的情况下,他就坐在离危险不过百米距离的地方,微眯着眼。
大概真的是不正常,对着这样的场景,正常普遍都会感到焦虑,会惊恐,会大声呼喊逃难,期间伴随着肾上腺素的飞速上升和胸如擂鼓的紧张感。
但这些感觉,除了在刚刚的火海里尝到了那么一点,现在在这坐着,他便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望着那片熊熊的亮色发呆。
……没有恐惧,没有焦虑,没有担忧,反而觉得此刻能感受到的,只有平静……
就像,死了一样。
直到下一道闪电落下——
连反应都来不及,眨眼的功夫都没到,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宋凌云只想了一件事。
……要真在这死了也挺好的。
……反正,像他这样的,读不读书,是死是活都没人管,也没人能管,就算不死,未来在社会上恐怕也只能成个祸害……
留恋什么的,也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就是有点对不起一个人。
……说好了在这帮忙看着,但冷不丁被雷劈了,应该也不能怪他……
毕竟天灾,也算是不可抗力的范畴,螳臂当车,根本卵用都没有。
宋凌云浑身都疼。
毕竟没被雷劈过,疼归疼,过了半晌,也就慢慢睁开了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死?
冷静下来,很快看到了面前的一片大坑,宋凌云微愣了愣,才知道自己身上的疼是被击飞的碎石头给刮的。
伤口有深有浅,还有一条从肩膀上过,险些划在大动脉上,离鬼门关也就差了那么一步。
“……”
宋凌云疼得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回头看去。
“——!?”不见了?
“林深……”试探性地低喊了一声,宋凌云手撑着地,慢慢起身,踉踉跄跄。
“林深——”他又喊。
“林……”下一刻,声音忽的一顿。
一抹轻飘飘的凉意落在脸上,宋凌云抬手摸去,那抹冰凉经过温热的指尖,在脸颊上化作一道淡淡的水痕,凉丝丝的。
他抬头望去。
——下雪了。
今年长白市的冬天并不很冷,而放在以前,也是个本就不多雪的地方。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可就过去的经验,今天的温度绝对达不到下雪的温度线,天气预报里报的也是晴。
忽然想到了什么,宋凌云神色微沉,踩着不稳的步子朝废楼的方向赶去。
他想验证一件事……
如果,他那一眼没有看错的话……
因为风向的问题,灭火的救援队都集中在大楼的另一侧,宋凌云绕路,顶着渐寒的风雪和大火的炙热,来到了大楼背侧。
细细的雪花开始密集,缓缓落下,宛如从天上拉下一柔缥缈的银纱。
林深就站在雪中,身后是犹如群魔乱舞的大火,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这落雪的宁静和仰头看雪落下的人。
“林深……”突然觉得喉咙一阵干燥,宋凌云动了动唇,出声唤道。
不远处的人慢慢回头。
宋凌云看着他回头,不知为何,一股隐隐的陌生感绕上心头,仿佛在警告他,别过去。
咽了咽喉咙,宋凌云顶着莫名的压力,又唤了他一声。
“疼……”
说完,人就倒了。
宋凌云怔了一瞬,顾不上那许多,踉跄着奔上前,从地上把人抱起,带离了这片马上就要被大火波及到的危险区域。
扛着人到了一家就没开过业的店面门口,店门边上,一堆红砖就这么随便堆着,显得破败而凌乱。
肩上,林深睁开了眼。
然后拍了拍宋凌云的腰,让他停下。
宋凌云停步放人,让他靠着边上的水泥墙。
宋凌云看着他:“你什么情况……?”
林深抬眸,淡淡的眼眸不过一瞥,就又将眼帘垂了下去。
“没什么……”
明显是不想说,强逼没意思,宋凌云自知也没这个资格,只能作罢。
“那总能告诉我你去哪了吧?”
“……”林深默了片刻,干裂的唇微启,“去救人,你不是知道……?”
宋凌云:“……”你这说谎面不改色的本领可以啊。
基本上放弃了继续深究,宋凌云索性就地一坐,就坐在林深面前,因为地面坡度的问题,原本更高的个头在此刻反而矮了一截,他微仰着头,看着那张从刚才开始注意力就一直不集中的脸,问道。
“哪里疼?”
闻言,注意力随着目光短暂回归,落在那张就算脏了也依旧帅气的面庞上,林深慢慢地眨着眼,看着看着,然后皱起了眉。
也不着急,宋凌云心里有数,又重复了一遍,问道:“哪里疼?”
果不其然,对方默了片刻,别开了眼,说:“没哪里……”
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握了一下。
林深脸色微变,冻得发红的耳根下明显能看出一瞬用力的咬合,然后愣是一声不吭地忍住了。
宋凌云伸手,准备给他来第二下。
“……手疼。”林深皱着眉,目光落在身侧散乱的红砖上,还未完全变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稚嫩,却有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
宋凌云露出了得逞的一笑,起身坐到他边上,放轻动作,握着他的手臂开始慢慢地揉。
“疼就要说。”宋凌云说话不要脸,“这又没别人。”
林深忍着疼,看了他一眼,抿紧了唇,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想骂人给忍的。
“本来说好在外面不进去。”像是为了缓解这僵硬的氛围,宋凌云又开了口,打算解释一下自己后来为什么进了火场,他道,“但你是不知道,你的身子没了魂的时候有多可怕。”
当林深还在火场里跟犯人对峙的时候,宋凌云本不打算进去掺一脚,毕竟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所以还是不添乱的好。
但很快他的想法就变了。
因为躺着边上的林深突然睁眼了!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经意的回头间,自己会睁眼的身子成功把宋凌云骇了一跳。
林深的眼睛就这么睁着不动,两眼空洞,乍一看属实恐怖极了。
以为回魂了,宋凌云伸手摇了摇他,结果没反应。
想了想,很快把手移到颈侧。
“……”
他闹不懂这到底是没回来还是回来就断气了,宋凌云别的不懂,但因为经常在外面打架,急救的经验倒是掌握了不少。
所以没多纠结,一番迅速的利弊衡量后,果断换位到身侧,将地上人收着的下巴稍稍抬高,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开始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然而努力了许久,地上的人依然毫无反应,那双睁大的眼睛还是睁着,不知该不该有的呼吸也一点都无。
湿汗迷了眼睛,不顾手上沾着的唾液和灰尘,抬起手背就往脸上抹,看着地上直挺挺的人,宋凌云有些急了。
他跑了几条巷找到了一家开着门但里面没人的小超市,进去拿了两瓶瓶装水,一副护目镜,再多拿了两副厚点的口罩,也懒得管上面印的到底是鲜花还是蝴蝶。
留了半瓶水在外面,另外一瓶倒插在兜里,做好一切准备,站在门口定了定神,然后冲了进去!
……不进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林深碰到危险,他进去,万一有救也说不定呢。
但他没在火场里找到林深,反而在三楼楼梯口附近的位置看到了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孩。
好在她们昏迷的地方还没遭到大火席卷,但再不救的话估计离那个世界也不远了。
于是买来的口罩就派上了用场,给两个女孩一人一个打湿戴好,宋凌云一手捞一个,连扛带拖的把人带出去。
可就在走到半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高处被烧透的断梁突然砸下,他身上负重不轻,躲避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烧火棍似的断梁在眼前不断变大变粗,宋凌云放弃得倒也果断,紧紧闭上了眼。
巨响在地上炸开,炸得连地面都跟着晃了几晃,并没有想象中被压烂的疼痛,宋凌云睁开眼,看向身侧砸成了几大段的断梁,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鄙夷。
——这垃圾玩意,妥妥的豆腐渣工程啊!
这么一想,为了延长大火在废楼里的燃烧时间,炸楼的人估计费了比建楼的那些家伙还要多不知道多少的心思。
说个不合时宜的笑话——炸楼更比建楼难。
虽然这个笑话并不好笑,细思起来甚至透着一股荒诞和黑色幽默的味道。
也不知道这场大火过后,那些该被追究的人能不能得到应有的惩处……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毕竟超出了他们力所能及的范畴,就算心里清楚也不能做什么,所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救人。
宋凌云莫名其妙地逃过了一劫,把人往上扛了扛,正要往前,忽然,余光扫到了一抹淡蓝的荧光。
是和周遭炙热的橙红背道而驰的颜色。
宋凌云顿了脚步,回过头,往上望去。
他慢慢睁大了眼。
那是一个人……不,应该说,那是一个有着人的轮廓的某种……超自然的东西。
应该叫灵魂吗?
宋凌云不知道。
看不清那东西的细节,只能辨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姑且就称作灵魂吧,只是那个灵魂,宋凌云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冷冷淡淡,面对世间冷暖仿佛不管再怎么样也都是那副漠视一切的态度,不是冷血,只是觉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超凡脱俗?
“林深……”薄唇微动,宋凌云望着那抹轻飘飘的荧蓝,忍不住皱起了眉。
不再犹豫,收回目光,宋凌云加紧脚步,很快冲出了火海。
如果那就是所谓的灵魂的话……
那他……
宋凌云不太愿意往下想了,反正不管怎样也要等到大火完全灭掉再说,在这之前,所有的可能都是放屁!
帮人揉着手臂,宋凌云心想,还好他等了。
“有受伤吗?”他问道。
林深全程偏着脸,默了片刻,答:“不知道。”
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皱起眉头,紧跟着改口,说道:“没有受伤。”
宋凌云揉按的动作换到了肩膀,觉得有趣,随口道:“你放心,不会扒你衣服,如果不想去大医院的话,我认识一个诊所的医生,他医术不错,经验老道,治人也不疼,可以带你去,你救了我,他不敢收你钱。”
“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救过你……”偏着脸,林深嘴比心硬,脸色差极,打死不认。
“那我请你看病总行了?”宋凌云脑回路清奇,别人都是请吃饭,他倒好,请人看病。
“不用。”林深抽回收,眉头皱得更深,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动作牵到了哪根筋,疼得发紧,低声道,“放着不管,自己会好。”
宋凌云:“……”可算是碰到个比他还要倔的了。
配合地松开手不再惹他,宋凌云说:“我刚联系了救护车,说是十分钟内赶到。”如果不出意外,现在那群小家伙们应该已经快到医院了。
“你哪来的手机?”林深终于转过脑袋,看向他,问道。
宋凌云摊了摊手:“借的。”
林深表情怀疑。
“没骗你,真是借的。”他说,“就在送人头那小姑娘身上的外套里。”
“……”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林深没再多问,又把头转了回去。
宋凌云浑身都疼,动一动都挺要命,此刻却觉得好笑,忍着疼把头往前探,嘴角带笑,调侃道:“要是我偷的,你还打算帮我还回去不成?”
林深不说话,隐隐发白的唇角抿了又抿,憋了半晌,冷冷迸出一个字:“……滚。”
宋凌云托着下巴耍无赖,看着那张淡漠的侧颜,挑眉:“不滚。”
林深懒得理他。
宋凌云见他不理,也坐着不说话。
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周遭的空气一片沉静,但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样子看着像吵架,却又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同步和默契。
仿佛互相了解了多年的对家,碰在一块,不论吵架或是冷战,都不用考虑那许多,在这短短不过几小时的时间里,似乎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种相处方式,哪怕是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也很难做到。
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没有顾忌,也根本不用担心对方生气或是膈应,反正是陌生人,也不是朋友,相处不长,或许过了今天,就不会再见。
这样反倒让他们都觉得更轻松。
歇了好半晌,林深撑着手边的一摞砖,慢慢站了起来。
宋凌云回过神,忽然间意识到,头上滚滚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了,他看向林深的背影,问道:“怎么了?”
林深头也不回,却还是答了,道:“去接个人。”
“带我一起呗?”宋凌云话虽这么说,身体却没动,他在等他回答,如果对方不愿意,他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结果林深不冷不热地回了他一句“随你”。
嘴角划开一丝弧度,宋凌云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说:“那走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林深说的接人,接的,竟会是一具尸体。
正如宋凌云所说,道旁的几个孩子都不在了,应该是被救护车接走了,雪还在下,二人站在进出几次的火场前,宋凌云跟着林深在这里站着,不明所以却也不开口烦他,脏旧的运动鞋磨着地上的小石子,两手插兜,无聊的不能再无聊。
空旷的视线里,一只口罩突然跟着一只瘦白的手闯了进来,宋凌云微愣,抬头便看见已经戴好口罩的林深,看着递到面前的口罩,他轻叹一口气,接过来一声不响地戴上。
“不进去,就在门口。”林深解释得简单明了,说完却低下了眼帘,“我想试试,看还能不能救……”
宋凌云大概猜到他说的是谁了。
但当他们从一楼的楼梯口把那具焦黑的尸体搬出来时,不得不说,就算是当时的宋凌云,生理的本能也由不得他控制,很快,脸色就刷白了几分。
——太残忍了!
他本来想开口阻止的。
甚至隔着口罩都挡不住那股皮肉的焦味直冲鼻腔。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林深就已经在那具焦尸旁跪下身,对着一具根本毫无生还可能的尸体做起了心肺复苏。
宋凌云想告诉他,这是行不通的,就算做也是无用功罢了。
但林深的神情过于认真,认真到宋凌云几乎以为,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有什么办法……
于是在尸体的另一侧屈膝跪下,配合着林深,听他调配,服从指挥。
不远处的巷口,低低的啜泣声响起,不知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哭声逐渐变大,最后变成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大声嚎啕。
宋凌云手上忙碌着,抬眼望去,看到了一个紧抱着怀里外套和自己双臂的小姑娘。
皱了皱眉,宋凌云往林深那靠了靠,用身体挡住了这幕刺激人的画面。
宋凌云这么一靠,二人的距离瞬间贴近,但意外的,林深却没说什么,也不赶人,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专心地……对着一具早已气绝多时的焦尸做着最后的抢救。
“林深……”宋凌云想提醒他,别再费劲了。
但话到嘴边,却像卡了壳一般,让他有些说不出口。
“林……”这回,连名字都没叫全,身后的小道上传来一道汽车的急刹,宋凌云回头看去。
一辆黑色的厢式面包车,停稳后,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脸上戴着墨镜,神情肃杀。
很快,几个男人站在他们面前,看着宋凌云说:“他是我们的员工,请把他交还给我们。”
林深像是没听见,不管不顾,魔怔了似的,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
宋凌云看不下去,一把抓了他的手,把人扣紧,带到了一旁。
林深也不挣扎,就这么安静的看着这些人把那具烧焦的尸首装进裹尸袋,拉上拉链,上车离开了。
连带着街角那个抱着外套哭泣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就好像,他们从未出在这里出现过……
看着消失在街角的面包车,宋凌云忽然想到自己打的那个急救电话。
他在想,或许就是那个电话,那些人才找到了这里。
这么一想,恐怕那个牺牲的青年,其存在和身份很可能根本就不是可以公之于众的……
不想跟这件祸事再扯上更多的关系,宋凌云抓着林深,顺着一条没有监控的小道,地头蛇一般熟门熟路地把他带进了之前说的那家诊所,身上的伤该缝的缝,该治的治。
事实上宋凌云的情况也没比林深好多少。
身上的伤口有深有浅,大半夜的愣是给诊所的老哥哥折腾出几身大汗。
地下诊所的规矩是拿钱办事,不问过程,而对于之前欠宋凌云几个人情的家伙来说就更是如此,即便这些伤口的来源明显到不能再明显,他也绝对不会出去多扯一句嘴。
打了镇静剂,林深就这么在处置室的硬板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宋凌云其实挺意外,自从尸体在眼前被人带走,之后林深整个人就好像进入了某个静默阶段,乖巧得不似常人,可细细琢磨起来,又说不出到底像什么。
直到他看见墙上挂着的那副猛虎下山图,突然通了一窍,拳头一锤掌心,说道:“灵兽!”
边上,职业素养满分的老医生不吭一声,默默进去给里面无端被人叫成灵兽的孩子换药去了。
在诊所躺了三天,林深醒了,第一句话就是一声“骗子”。
弄得老医生一头雾水,表情复杂地看向边上的宋凌云。
宋凌云不明所以,一脸无辜。
“什么骗子?”不懂就问,宋凌云自诩问心无愧,没什么好怵的。
“没什么……”像是冷静下来了,缓缓换出几下呼吸,林深掀开眼帘,看着他,一脸淡漠,说,“我得回去了。”
宋凌云:“?”
彼时没有用强的喜好,宋凌云看的也开,爽快道:“行啊。”
“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满意了就放你走。”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林深皱了皱眉,说:“你问?”
“火灾那天,也就是三天前的晚上,你说你要去接个人。”宋凌云说,“那些乌云的消失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尸体不会自己跑,是谁告诉你,让你去接的?”
林深盯着他,“这是几个问题。”
宋凌云说话不算,蛮不要脸:“那就都答。”
林深:“……”
低下头,薄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线,看得出他在勉强,但情绪攒得多了就会反弹,宋凌云现在突然就不想放过他了。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半晌。
连见多识广的医生都有些待不下去了,收拾好盘子端了就走,对于他们所说的内容没有半点好奇,走时还不忘细心的带上门,很快外面就传来电视的声音。
林深抬起头,望着他道:“我不想说。”
宋凌云眯着眼看他,半步不退:“我建议你说。”
林深:“……”
“……随你吧。”林深放弃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大不了我不走了。”
“那也挺好。”宋凌云回身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笑了笑,“不然养伤可无聊了。”
“……”
“你爸妈呢?”
“没见过,据说生下我没两年就都没了,村里算命的说我命太硬,父母没挺住,让我克了。”
林深看着他,一言不发。
“兄弟姐妹呢?”
“没有。”
“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
“怎么活?”
宋凌云抬了抬肩:“总有办法活。”
“不孤单吗?”
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宋凌云顿了顿,挑起了唇。
“……不孤单。”他说。
“早习惯了。”
“你呢?”宋凌云反问,“你总不是一个人吧?”
“……不是。”
“那还好。”宋凌云道,“不然就太孤单了。”
“……”刚刚谁说的不孤单?
“你不一样。”像是看出了林深在想什么,宋凌云说,“要是一个人,你肯定会比我要难捱得多。”
他朝林深伸出手,露齿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要不要交个朋友?”
林深脸色微变,没搭理,别开头,冷声:“我不交朋友……”
“爱交不交。”站起身,用力搓上那颗倔强的脑袋,头发意外的柔软,宋凌云铆足了劲,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泄愤的味道,说他,“反正我爱交,你也管不着我。”
“……”有道理,但是很歪。
在诊所又待了两天,两天后,宋凌云进去时,小病房里已然空了,只剩下点滴架上挂到一半的点滴和悬在半空中那根染血的针头。
宋凌云倚着门,无奈地扯出一个笑,掺着点没来由的苦味。
……还是让他逃了。
人是逃了,但桌上压着零钱的小纸条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打开纸张,字如其人,清秀干净,笔画间也不见拒人千里之外的锋芒有半点收敛,上面写道:
走了,桌上是报酬。
至于其它,困着我没意思,我不能多说,你也别查了,对你不好。
宋凌云一如既往的敏锐,抓住了某个关键词。
——至于其它?
细思片刻,忽然就明白了。
这是回答了啊。
答案就是报酬!
“尸体又不会跑,你怎么知道要过去接?”
因为这是他的报酬。
——是林深用其它什么东西去换来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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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凌云:你小时候就……
林深:什么?
宋凌云:没。
林深:……
宋凌云转身走开,笑了笑,低声:……冰冰冷冷,很可爱。
林深:……
什么毛病。。。?
PS.妈耶,审完才发现这章居然比昨天的还粗!怪不得我老想打瞌睡【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祈予未来的希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