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

　　南书陌奇怪皇帝怎么问到这个，不过反正不是问她生辰，于是道：“辛巳年正月初九日！”这个时间他是永远不会忘的，虽然那时他不过八岁而已！
　　“辛巳年正月初九……！那她……”肃宗一听，果然是第二年哪，不由微笑起来，“是那个……玉和勋带去的？”
　　“是！那人自称玉和勋，我父亲也认识他！”南书陌沉静而小心地答。
　　肃宗微笑着，但那一直在他脸上的惆怅悲凉之意也还总在他面上徘徊着。
　　“那她看上去是个足月的孩子吗？”梁公公插嘴问道。
　　肃宗立即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个梁有福竟然还怀疑他的女儿可能是那个人的早产儿吗？但话已问出，他的心又悬了起来，却并没有阻止。
　　南书陌一愣，看向玉萦雪，道：“她那时跟正常婴儿一样呀！”想着初次见到玉萦雪的时候，那样粉嘟嘟的玉雪可爱的模样，他就不由微笑，那时她相对于同龄小孩可比现在胖多了！
　　“果真？”肃宗立即紧张而惊喜地问。
　　“当然！”
　　“你那年才几岁！你见过不足月的孩子吗？”梁公公又不禁开口。他自然不愿意皇帝又认个不是自己骨肉的女儿来，即使皇帝不在意，但他这个贴身内侍可都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
　　“草民那年已八岁！我十一师弟碰巧就是七个月就出生的小孩，他比雪儿早四个月出生，可到雪儿来家，还没雪儿长得好呢！”南书陌越来越觉得奇怪。
　　“梁有福！”肃宗又喜又怒，道，“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朕和雪儿滴血认亲呢？”
　　梁公公自已问至此，哪里还敢再多话！何况，这个南书陌看样子也根本不可能说谎，那么，玉萦雪竟真的是皇帝的女儿了！那可真是谢天谢地！总算他一再摇摆的心得到了最好的安置，他总算也没有做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事——虽然他是那么孤注一掷地想那样做！
　　南书陌听到什么滴血认亲之说，看着皇帝，再看看玉萦雪，面色虽依旧不动，心里却更为吃惊。
　　梁公公看着皇帝，又看看南书陌，道：“你们天南庄抚养公主有功，皇上定有重赏！”
　　“雪儿果真是……公主？”南书陌虽心里早已疑惑这样的谈话，可是他一直都在考虑先前所见，怎么回事，她难道还果真是公主了？照这样一场问话看来，她竟可能还是皇帝的亲生女不成？
　　“是呀！雪儿是朕的亲生女，遗落民间多年，幸得你天南庄抚养成人！朕今日赐封天南庄为天下第一庄，永享荣耀！”
　　玉萦雪、南书陌听此明确的宣言，均是震惊不已！
　　梁公公忙道：“公主殿下，您还不拜见皇上吗？”
　　“我……”玉萦雪站起身来，犹豫着。
　　“雪儿，你还不相信吗？你是朕的亲生女，你是皇朝的唯一的一位公主！”肃宗也站起身，拉着玉萦雪的手，“朕要认你，你还不认朕了吗？”
　　玉萦雪还是有些怔怔地，下午那一幕，她也不过被梁公公直呼“公主”，而没有任何解释。这会儿，皇帝解释了这么多，也认定了她就是他的女儿，那么，她竟真的是皇帝的亲生女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离奇怪特的事？自己竟然一下子从江湖上那不可逆转的传言中的最卑贱的出身成了当今皇帝和皇后的女儿，这可真是天上地下之别！不过，她真的有了父亲母亲，不管出身高贵与否，都是让她高兴的呀！
　　“父……亲？你真的是我的……”
　　“应该称父皇！”肃宗微笑道，一把揽她到怀里。一时也是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好半天，才略略拉开，再细细凝视着她，忽然间冲口而出，“你是朕唯一的亲骨肉，朕要将皇位传给你，让你做我皇朝第一个女皇！”

　　一语既出，玉萦雪、南书陌和梁公公都大吃一惊。
　　南书陌和玉萦雪都惊异地瞪大了眼，互相看了看。“唯一的亲骨肉”，那青麟太子又是……
　　“皇上！”梁公公忙叫道，“可太子也是娘娘的……”孩子，如果真这样，太子可就保不住了！
　　肃宗皱眉，默然不语。他一时激动，竟一下子浑然忘记了太子了。是，青麟也是清儿的孩子，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当他是自己亲生骨肉般！如果真要传位给女儿，那青麟的身世就要暴露！皇家体统，他的脸面都无所谓，只是倒对不起清儿了！她生前，他是一直当他是亲生儿子般，希望以此能换取清儿的欢心，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在她不能回心转意时，他就拿青麟做要挟，要她留在世间，留在他身边！这虽然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可现在如果真的传位给雪儿，那以前他对青麟的种种岂不成了假的了吗？他心头猛地一跳，或许清儿不告诉他她有了他的骨肉，正是因为担心这个的吗？
　　“叫秀姑来！”肃宗沉着脸，按压住内心的焦灼不安，也许清儿对他……
　　梁公公一愣，皇上这是……不是已经证实了玉萦雪是公主，是他的亲骨肉了吗？为什么突然又要秀姑来，难道还有所怀疑吗？刚才皇帝突然那样说要玉萦雪继承皇位，是不是因此更要确定亲生骨肉就真的要传位了？难道皇上竟还是十分在意血统！那太子可就保不住……那他梁有福就真的要因为玉萦雪这件事对不起皇后娘娘了呀！
　　“还不快去！”
　　梁公公急忙出宫吩咐人去找秀姑来。秀姑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头，十七年前，因皇后失踪一事，而被皇帝打入冷宫。
　　南书陌震惊而疑心不已！
　　肃宗似乎也并不在意刚才这句话在南书陌心里所产生的疑惑，更没想到这句话是多么不体面地暴露自己这个皇帝和皇朝的多么大的一个秘密！他的神情里似乎只专注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秀姑进了十几年来都不曾进过的蝶清宫，心里也是悲戚荒凉的很！物是人非，小姐现在究竟人在何处，皇帝突然第一次要在这里召见她，又是为何？
　　秀姑恭敬地向皇帝行礼。玉萦雪在旁边打量着她。
　　“啊！小姐！”秀姑一抬头，看到玉萦雪，立即惊叫起来。随即不顾一切地膝行奔过去，抱住玉萦雪的腿就大哭大叫起来。
　　玉萦雪吃了一惊，这个容颜如此憔悴的中年宫女是什么人，怎么会对自己如此激动，忙俯身去扶她。
　　“秀姑！”肃宗开口道，“放开公主！”
　　秀姑听到皇帝的声音，浑身震了震，抬头泪眼婆娑地呆呆地看着玉萦雪，“公主？”哦！原来是公主，可……揉揉眼睛，又看看玉萦雪，终于摇摇头，不是她家小姐，怎么可能是她家小姐呢？她家小姐应该是不会回来的，所以皇帝才一直不原谅她，将她一直囚禁在冷宫里！但皇帝又因为一直期望她家小姐还会回来，怕还要她服侍，所以对她的待遇也还算宽厚，并没有什么苛酷之处。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姐，纵然一生不再自由，她也甘心接受！
　　“公主？”秀姑再吃了一惊，这么像她家小姐的公主？
　　肃宗走到秀姑面前，目光阴冷地盯着她，道：“你早就知道皇后临走时怀了朕的女儿，是不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朕！这十几年来，朕也多次找过你，你竟敢一点消息也不透露？”
　　秀姑目光呆滞，依旧看着玉萦雪，惊奇不已，“她——是小姐的女儿？真的是……”
　　“她当然是清儿生的！是朕的女儿！”
　　秀姑又是喜，又是悲，不知该如何表达。一时激动难抑，晕了过去。
　　梁公公忙一戳她胁下，将她弄醒。
　　肃宗早已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内心的疑问了，立即又将刚才的问话问了秀姑一遍。
　　秀姑定了定神，摇头，拭泪道：“是！奴婢是知道小姐当时怀了，怀了……”再看了看玉萦雪，道，“是怀了公主，但这件事小姐当时都不敢告诉皇上，奴婢又怎么敢——”
　　“朕——”肃宗怔了半日，果然是……看着秀姑，不相信地道，“她为何不敢？”她连自己的眷顾都不放在心上，甚至连皇权夫权也全都没有放在心上，有什么事是她不敢的呢？
　　“当时小姐得知已经怀了身孕后，也想着要告诉皇上的，但小姐又担心会因此对太子不利，所以就一直犹豫着……”
　　“朕岂是那样的人！朕就是待青麟，也如亲生骨肉一般，难道她看不到？”肃宗不由伤感地道。
　　“皇上，可是您在小姐眼前，却总是拿太子要挟她，这叫小姐怎么相信您呢？其实，她那时本也对大将军绝望，本也想着要和皇上和好，希望等恰当的时机再告诉您。可是，没有等到，她就……其实，为了太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小姐当时真的也想努力对皇上好的，也想相信皇上的情意的，但她也还是有所担心，也担心纵然皇上肯留下太子，但皇族的其他人……所以一直犹豫不决……这么多年来，奴婢也看到了皇上的真心，只是还是害怕你因此去打扰小姐的生活，也怕万一小姐的担心会成为现实，所以一直隐忍不言……”
　　肃宗沉默了。是，当年，也许他们之间是有过多的误会，所以他就此失去了很多的机会！可是，那么几个月，他能留住她吗？如果他当时知道清儿竟有与他和好的意思，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留住她的，那么她就不会跟那个人走！可是，她真的不会跟那个人走吗？真的会吗？不管怎么样，想想那种可能性，他还是觉得热血沸腾的！尤其是想到清儿竟也有意与自己和好，而且当初她真的也做了一些努力，只可惜造化弄人！他没有能及时领悟，没有把握！不然他总该多一些欢喜啊！其实不必呀，只要她有这颗心，他会对她更好的才是！所以……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吗？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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