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走出墓园时，守墓人还在门口等她。老人什么也没问，只是递给她一杯热茶。刘姿道谢，热气氤氲中，她仿佛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穿着浅蓝色衬衫，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但她没有追上去，只是紧了紧衣领，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某种无声的陪伴。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星星突然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说——
　　晚安，我的爱。
　　刘姿回到酒店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站在淋浴下，让热水冲刷着身上沾染的夜露和草屑。雾气朦胧的镜面上，隐约映出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那抹绿色在晨曦中显得格外鲜活。
　　吹干头发后，她取出那枚银质口琴，轻轻放在枕边。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金属表面跳跃出细碎的光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手机里存的《小星星变奏曲》琴谱——那是文靖当年手写给她的，边角已经泛黄。
　　口琴接触唇瓣的瞬间，一股金属的冰凉感让她微微颤抖。她试着吹出第一个音，却只发出刺耳的杂音。第二次尝试，旋律终于断断续续地流淌出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生涩。
　　"错了三个音。"她自言自语，却忍不住笑了。恍惚间，似乎听见文靖在耳边说："错音不是错误，是另一种可能。"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小雨发来的消息："醒了没？婚纱店约的十点，别忘了吃早餐。"后面跟着一个笑脸表情。
　　刘姿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她放下口琴，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她从墨尔本带来的礼物，一对刻着鲸鱼尾巴图案的袖扣。
　　咖啡厅里，小雨正对着摄像机检查昨晚拍的素材。见刘姿走来，她慌忙关掉屏幕："睡得好吗？"
　　"嗯。"刘姿在她对面坐下，将礼盒推过去，"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小雨打开盒子，突然红了眼眶："这是..."
　　"文靖设计的图案。"刘姿轻声说，"我在他笔记本里找到的草图。"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袖扣上，鲸鱼的尾巴微微闪光，像是在向她们打招呼。小雨突然抓住刘姿的手："今天...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婚纱店试衣间里，小雨换上了那件简约的鱼尾婚纱。刘姿站在她身后，细心地帮她调整头纱。镜子里，两个女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一个纯白如雪，一个黑衣素裹。
　　"好看吗？"小雨转了个圈，裙摆如浪花般散开。
　　刘姿点点头，突然从包里取出那枚银质口琴："借你当道具。"
　　小雨惊讶地接过，犹豫地看向镜子："可是...这不太合适..."
　　"很合适。"刘姿帮她将口琴别在腰间的装饰带上，"他会高兴的。"
　　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阳光正好照在那枚口琴上，反射出一道银色的光，像是某个看不见的人在微笑。刘姿站在一旁，看着小雨幸福的模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翡翠戒指。
　　"刘老师。"拍摄结束后，小雨突然说，"明天...能请你当我的证婚人吗？"
　　刘姿怔了怔，随即微笑："荣幸之至。"
　　走出婚纱店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小雨坚持要送刘姿回酒店，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路过那家他们常去的唱片店时，橱窗里正在播放德彪西的《月光》。
　　小雨突然停下脚步："其实...我和陈昊商量好了，婚礼上要放文老师改编的《小星星变奏曲》。"
　　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刘姿望着橱窗里自己的倒影，轻声说："他一定会喜欢的。"
　　回到酒店房间，刘姿取出那台老式录音机——这是文靖生前最爱用的，说是磁带的声音更有温度。她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文靖弹奏的《月光》，错了好几个音，却美得让人心碎。
　　雨声渐大，与琴声交织在一起。刘姿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在梦与醒的交界处，她仿佛看见文靖坐在钢琴前，转身对她微笑：
　　"看，我们终究还是听到了同一场雨。"
　　婚礼那天，阳光正好。教堂的彩绘玻璃将光线过滤成斑斓的色彩，洒在铺满白色花瓣的走道上。刘姿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站在证婚人的位置，翡翠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泽。
　　当《小星星变奏曲》的旋律响起时，小雨挽着陈昊的手臂缓步走来。她手中的捧花不是常见的玫瑰或百合，而是一束明艳的向日葵，花心还点缀着几朵小小的蓝色勿忘我。
　　刘姿的呼吸微微一滞——那是文靖最常送她的搭配。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当牧师宣布新人可以交换戒指时，小雨却突然转向刘姿，在满座宾客惊讶的目光中，将那束向日葵捧花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文老师交代我的最后一件事。"小雨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前排的人都听见，"他说...等他走后第三年的第一个婚礼，要把新娘捧花送给你。"
　　教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刘姿的指尖微微发抖，接过花束时发现里面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熟悉的字迹让她眼眶发热——"给永远是我的新娘的刘姿"。
　　陈昊走过来，轻轻按住妻子的肩膀，对刘姿点点头："他录了视频，说要在这一天放给你看。"
　　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投影仪在白色墙壁上投映出文靖的脸。他穿着那件浅蓝色衬衫，背景是他们常去的那片海。视频里的他比医院录制时更加消瘦，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嗨，又见面了。"他对着镜头微笑，"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现在你应该在小雨和陈昊的婚礼上。"
　　画面外传来海浪的声音，文靖的视线微微移向远方："刘姿，你知道吗？鲸鱼在深海中能听到数百公里外的同类。科学家说，那是因为海水传递声音的方式很特别..."他转回镜头，笑容温柔，"所以我相信，就算我不在了，你弹错的音符，你开心的笑声，还有你说爱我的每句话...我都能听见。"
　　刘姿紧紧攥着那束向日葵，花瓣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手指。
　　"今天是个好日子。"视频里的文靖继续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从此刻开始，允许自己幸福。"他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温柔，"不是忘记，不是背叛，只是...像我们约定过的那样，好好活下去。"
　　视频结束的瞬间，教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刘姿低头看着手中的花束，发现每一朵向日葵的花心都藏着一颗小小的纸星星。她拆开一颗，里面写着："今天你笑起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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