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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2
赵征终究没有再等。
周国公的死如同燎原之火,将反对的声浪越烧越旺。
他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之前的等待,已经让魏自清之死和周国公殉节这两记闷棍接连砸下,他不能再给对手更多的时间来编织针对他的罗网。
宁远军的铁骑终于开进了京城。
没有遭遇想象中的激烈巷战,残余的抵抗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迅速瓦解。
然而,就在他踏入这座象征最高权力的城池后不久,皇城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当赵征带人赶到时,昔日金碧辉煌的宫殿已陷入一片火海。
火势被扑灭后,在焦黑的废墟中,找到了两具穿着龙袍与凤袍、已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骸。
赵征站在余温尚存的灰烬前,依着礼数,命人“妥善”收敛帝后“遗体”,并做出了悲痛与哀悼的姿态。
萧懿安也站在人群外围,远远望着那两具覆着明黄绸缎、已被烧得蜷缩焦黑的尸身,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她总觉得有哪里透着古怪,却一时抓不住关键。
这场火,当真是赵征放的吗?
理智告诉她,为了扫清障碍,永绝后患,入主京城,赵征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可是……不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不远处面色沉凝、甚至带着几分阴鸷的赵征。
若真是他精心策划,此刻他即便不流露出志得意满,也至少该是成竹在胸的沉稳,而非现在这种……仿佛也被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带着隐怒的神情。
这是一种直觉,她说不出具体缘由,但就是觉得不像他亲手所为。
那么,是赵允祯自己放的火?他自知无路可逃,选择与社稷宗庙同焚,宁死也不将完整的江山交到他这个“逆贼”手中?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萧懿安自己否定了。
赵允祯贪生怕死,贪享安乐,绝非有如此刚烈决绝心性之人。他若有半分这样的血性,宁国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排除了这两种可能,一个更加符合赵允祯性格的推测,逐渐在萧懿安脑中清晰起来——
赵允祯自知反抗无望,在魏自清和周国公接连以死明志、将赵征逼入舆论困境之后,索性利用了这局面,自己点燃了这把火。
他不是慷慨赴死,而是完成了最后一次算计。
他要用自己的“死”,坐实赵征“逼死忠良、弑君篡位”的罪名。他将自己化作最后一块投向赵征的巨石,要将这“乱臣贼子”的污名,死死地钉在赵征身上,让他即便坐上龙椅,也永远无法名正言顺,永远要背负着这弑君的阴影和天下人的质疑!
萧懿安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两具焦尸上。
等等。
不对……
那两具尸体,乍看之下,身形、那残留的衣物碎片,确实与帝后吻合。但细看之下,破绽便显露出来——
那具“凤尸”的手,虽然已被烧得蜷缩变形,但指骨似乎过于粗大了些,不似韩皇后那般保养得宜、纤细柔美。
而且,“龙尸”腰间佩戴的玉佩……样式虽对,但那玉质,似乎并非赵允祯平日寸步不离的那块极品羊脂白玉,色泽要黯淡许多。
更重要的是,一种直觉告诉她,赵允祯那样贪生怕死、眷恋权位的人,就算要自焚嫁祸,也绝无可能与皇后如此“恩爱”地相拥赴死。
这场景,太过“完美”,反而显得刻意。
“王爷!”萧懿安不再犹豫,快步走到赵征身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肯定,“那两具尸体……有问题,恐怕是李代桃僵!”
赵征闻言,眸中精光一闪,立刻挥手示意亲信上前查验。
经验丰富的仵作和将领仔细检查后,果然回报:虽面部、体表损毁严重,难以辨认,但诸多细节,如骨骼、残留的配饰乃至一些未被完全焚毁的衣料内衬,都与帝后平日所用存在细微差别。
“好一个金蝉脱壳!”赵征立刻下令,“封锁所有宫门!给本王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大批士兵涌入皇宫,四处搜查,然而回报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皇宫占地极广,殿宇楼阁、密室暗道无数,短时间内想要找出刻意隐藏的人,谈何容易。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萧懿安上前一步,对赵征道:“王爷,或许……我知道一个地方。”
赵征问:“何处?”
“地道。”
*
幽暗的地道内,空气混浊,只有韩厚诚手中一盏微弱的气死风灯提供着有限的光亮。
三人已经在这错综复杂的地道中跋涉了不知多久。
韩厚诚走在最前,神情警惕,时不时停下辨认方向。
赵允祯跟在他身后,衣袍早已沾满尘土,发髻散乱,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惊惶,早已没了往日的帝王威仪。
落在最后的韩雪娇最为狼狈,华美的宫装被岩壁勾破了几处,珠钗歪斜,她喘着粗气,脚步越来越沉。
终于,她忍不住停下,扶着潮湿的墙壁,带着哭腔抱怨道:“这……这到底还要走多久啊?七拐八绕的,都快闷死人了!”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迁怒于前面的赵允祯,声音尖利起来:“都怨你!说什么人多眼杂,连个伺候的婢女都不让本宫带!现在好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本宫这脚都快走断了!”
赵允祯本就心烦意乱,被她这么一嚷,更是火冒三丈,猛地回头低吼道:“闭嘴!你还以为自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吗?再嚷嚷,信不信朕……我把你丢在这里!”
韩雪娇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彻底炸了毛,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体统了,尖声道:“你敢丢下本宫?!赵允祯,你胆子肥了你!”
韩厚诚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地道:“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吵什么?!是嫌追兵找不到我们吗?”
他这一开口,立刻将韩雪娇的怒火全部吸引了过来。
她猛地转向韩厚诚,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子上:“你到底是他的弟弟还是本宫的弟弟?!啊?竟然帮着他说话!” 积压的恐惧、疲惫和怨气找到了宣泄口,她一边骂,一边竟真的对着韩厚诚又踢又打,“带的什么路!在这鬼地方绕了这么久还出不去!是想累死我吗?!”
韩厚诚被她打得连连后退,又不敢真的还手,脸上尽是屈辱和无奈。
赵允祯看着这彻底失序的场面,尤其是韩雪娇那泼妇般的行径,只觉得皇家颜面荡然无存,上前一把扯开她,怒斥道:“够了!你看看你,成何体统!”
韩雪娇被他拽得一个踉跄,站稳后反而冷笑一声:“体统?你不是说本宫不是皇后了吗?那还要什么体统?本宫打本宫的弟弟,天经地义!”
这时,“嗒…嗒…嗒…”,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自身后那漆黑的地道深处传来。
韩雪娇所有哭闹咒骂瞬间戛然而止,捂住自己的嘴。
赵允祯也是脸色煞白,扭头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随即又惊怒交加地狠狠瞪向韩雪娇,用手指着她,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都是你!是你刚才的大呼小叫把追兵引来了!
韩雪娇看懂了他的眼神,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带着哭腔用气声问道:“这……这下怎么办?”
还是韩厚诚反应最快,他挡在韩雪娇和赵允祯身前,同时“噗”的一声,迅速吹熄了手中唯一的光源——那盏气死风灯。
地道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只剩下三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越来越近、仿佛敲在心脏上的脚步声。
洞口方向骤然传来一道凌厉的破空之声。
韩厚诚反应极快,听声辨位,手中短剑在身前一格——
“锵!”
一支小巧却力道十足的袖箭被击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点昏黄的烛火在通道那头亮起,跳跃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映照出几张面孔。
为首之人,玄衣冷面,正是萧起。他身侧是手持蜡烛、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笑意的杜子兰,后面还跟着几名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会义堂高手。
“是你们!”韩厚诚心头一沉,知道今日难以善了。
没有任何废话,韩厚诚持剑护在赵允祯和韩雪娇身前。
地道狭窄,双方都难以施展大开大合的攻击。萧起一步踏前,手中短刃如同毒蛇出洞,直取韩厚诚要害。
韩厚诚勉力招架,剑刃相交,迸射出点点火星。萧起身后的其他人并未一拥而上,而是默契地封住了所有退路,偶尔出手干扰,让韩厚诚疲于应付。
实力本就有差距,又在如此不利的地形下以一敌多,韩厚诚很快便左支右绌。
“嗤啦——”
刀锋划过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韩厚诚闷哼一声,肩头已被萧起的短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衣袍。
“弟弟!”韩雪娇见状,吓得失声尖叫。
赵允祯眼见韩厚诚受伤,心知大势已去,下意识就想拉着韩雪娇趁机往地道深处逃窜。
可韩雪娇此刻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非但不走,反而挣脱了赵允祯的手,扑上去:“你们居然敢伤害本宫的弟弟!本宫跟你们拼了!”
赵允祯见韩雪娇非但不逃,反而要扑上去拼命,心中暗骂一声蠢妇,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想独自往地道深处黑暗处逃窜!
“拦住他!”杜子兰立刻喝道。
离得最近的韩厚诚虽已受伤,但见赵允祯要跑,还是强提一口气,挥剑试图阻拦追兵。
“赵允祯你敢自己跑?!”韩雪娇回头见状,又急又怒。
赵允祯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哪里肯回头帮忙。
韩雪娇看他这副贪生怕死、毫不顾念情分的模样,心彻底凉了,也豁出去了。她猛地跑去拉住赵允祯,给韩厚诚让出一条道:“厚诚!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你快走!!”
她这是要用自己和赵允祯做饵,换弟弟一条生路。
赵允祯一听,魂飞魄散,这女人是要卖了他来保她韩家的人!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萧起等人已经迅捷地绕过韩雪娇的阻拦,逼至近前。
韩厚诚回头,复杂地看了一眼决绝地挡在前方、试图用身体阻挡追兵的姐姐,牙关紧咬。他知道,这是姐姐用命为他换来的机会,
“姐……”他喉头哽咽,却不敢再有丝毫犹豫,趁着韩雪娇死死拖住追兵、制造出的短暂混乱,猛地转身,捂着肩头的伤口,踉跄着、却速度极快地融入了地道深处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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