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苍生

　　五日之约终于到了，阮千岁比谁都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柳渡生没有叫醒阮千岁便先一步去了焱罗殿，她就知道柳渡生会这般自顾自地做下决定。

　　阮千岁长叹一口气，算了，阮千岁不怪他了，毕竟阮千岁也是这种自顾自做下决定的人。

　　岺颢要比柳渡生晚一点去焱罗殿，这便是阮千岁的好机会。

　　神族殿堂的门口，阮千岁披着一袭黑斗走向了岺颢的面前，而岺颢也正好不偏不倚地想要去找柳渡生。

　　阮千岁看了看四周的神族士兵，她最讨厌这些人了，要不是为了柳渡生，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踏足神族半步。

　　她将岺颢带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把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都告诉了岺颢，而岺颢也是第一个得知阮千岁真正使命的人。

　　“什么？！这不可能！”岺颢的反应不像演的，但阮千岁已经预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了。

　　果然，和阮千岁想得一样。

　　“好了，该向你坦白的我已经坦白完了，快要没有时间了，我只求你拦住柳渡生。”

　　岺颢眉头紧皱，就连他都接受不了阮千岁这个命中注定的使命，他又怎么拦得住柳渡生？

　　但是他看着阮千岁坚定不移的眼神，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岺筱。

　　她明明是那么怕死的一个人，甚至就连自己的性命都在祈祷着自己不要死，但是依旧挣脱不出命中注定的事情。

　　魔魂出生便是为了魔子的死去，可笑的是魔魂自打出生以来一直都特别惜命。

　　这难道就是她的宿命吗。

　　“你若是能拦住他，便尽力而为吧，我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能会打击到他，但这本来就是我的使命，这是我的宿命，如果我不去做，这件事便永远都不会有个头。”

　　“忘诀不死不灭，唯有我，才能真正杀了他。”

　　岺颢看着阮千岁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已经想象得到阮千岁的一意孤行将会给柳渡生带来多大的创伤了，当年他亲眼目睹永宁死在他的面前，他耗费了多久才走出来。

　　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了吗。

　　阮千岁梳理了一下自己沉重的情绪，长叹一口气，从自己的体内掏出了一个类似仙丹的东西，阮千岁的表情开始狰狞，流下许多汗水。

　　岺颢看见虎躯一震，他甚至都不敢接过这颗灵丹。

　　这是她和柳渡生的孩子。

　　“还有他，我来不及给他想名字了，思来想去，我儿子的名字起得可不能这么随便，我的儿子，要做全天底下最幸福最幸福的那个···”

　　“待我死后，一定要让柳渡生给我的儿子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一定···”

　　说到这里，阮千岁的泪水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她还没有做到一个称职的母亲，还没有好好地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仓皇的离去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难免会不难受吧。

　　阮千岁擦去了脸颊的泪水，将孩子交给岺颢过后，便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她今日还有正事要办，一切事情，就待事情之后再说吧。

　　······

　　柳渡生来到焱罗殿，却发现忘诀并不在这里，而是在焱罗殿的后院，而他正在漫不经心地看着后院的风景。

　　就在此时，岺颢也匆忙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柳渡生，再一次想到了那个还未睁开双眼好好看一看这世间的孩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

　　但是他不能说，现在的他只能将阮千岁的秘密存在心里，眼睁睁看着阮千岁走向死亡的道路。

　　“就你们两个人？”

　　“对付你，我们两个人便已足够。”柳渡生气势雄厚地回答着忘诀的话。

　　忘诀听到柳渡生说的话嗤笑一声，到头来原来他们还没有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自量力。

　　他们甚至就连他和阮千岁的一根手指利害。

　　“没想到那堆老东西依旧那么自私啊，不过没关系，让妹妹呢好好地体验一下我的感受，倒也不错。”

　　“我劝你不要这么嚣张，现在笑得出来，接下来可就不一定了。”

　　忘诀懒得再跟他们废话，板上钉钉的事情也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了。

　　“别废话了，要杀要剐赶紧的。”

　　柳渡生缓缓上前，岺颢却在此刻停住了脚步。

　　下一秒，柳渡生的身后传来了阮千岁的声音。

　　“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啊，哥哥。”

　　阮千岁从柳渡生的身旁擦肩而过，来到了忘诀的面前，柳渡生愣在了原地，看着阮千岁满脑子都是不解。

　　还没等柳渡生回神，他却已经被岺颢用法术定在了原地。

　　“岺颢？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岺颢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阮千岁的身上。

　　“我不是说过，你不可以出手吗？”忘诀看到阮千岁来了并没有慌张无措，而是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心里在想这个阮千岁还真是死缠烂打，无论到哪里她都要跟着。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忘诀。”

　　“魔子乃天地孕育而出，所以从一开始，世间并不存在什么魔魂，只有魔子一个人。”

　　忘诀和柳渡生听到这句话时眼神都猛然亮起，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阮千岁，瞠目结舌。

　　看来就连忘诀都不知道，阮千岁其实并不应该存在于世。

　　“但是魔子天性残暴，没有克星，所以，魔魂出现了。”

　　“所以为什么我们是双生魔魂，又为何我法术比你高超。”

　　“因为我就是你的克星。”

　　“我生来，便是为了你的死去。”

　　“我出生的意义，是为了压制你残暴的恶性，是为了彻底将你从这个世间抹去。”

　　“忘诀，你害怕了吗？”

　　“······”

　　听到这里的忘诀有些难以启齿，他根本就不相信阮千岁说的一切，她一定是在骗他！“骗人，你和我法术相抵，你根本杀不死我！”

　　阮千岁突然大笑起来，是啊，一开始就连阮千岁都难以相信她说的这一切。

　　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的残酷，她和忘诀，今日必定会一起同归于尽。

　　“我记得你挺聪明的，为什么一受到打击就变傻了呢。”

　　“你猜，我们为何是双生魔魂，同生共死？”

　　忘诀好像猜到了阮千岁想要干嘛，他的表情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他慌张无措地看着阮千岁。

　　但是他跟自己打一个赌，他赌惜命的阮千岁才不会为了这些杂碎放弃自己的性命，不然她又为何叫阮千岁呢？

　　“你根本不敢吧。”

　　她听到忘诀的话淡淡地笑了一声：“你怎知，我不敢？”

　　阮千岁微微抬手，不归魔剑出现在她的身边，忘诀看着那把已经听从她号令的不归魔剑彻底乱了阵脚。

　　“哥哥，我们这一生都杀了很多很多人···”

　　“所以，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还没等忘诀反应，不归魔剑已经朝他飞了过去，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不归魔剑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

　　忘诀还没来得及高兴，不归魔剑又用着迅猛的速度转弯飞向了阮千岁。

　　这一刻，阮千岁计划了好久，她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有一个比较帅一点的死法。

　　她现在终于做到了。

　　不归魔剑穿透忘诀的身体是阮千岁做的手脚，为了引起忘诀的注意，而她真正想做的，便是借不归魔剑彻底了解自己，这样一来，忘诀和阮千岁便会一同消散于此。

　　阮千岁的计划天衣无缝，而她的计划也执行得特别顺利。

　　不归魔剑彻底穿过阮千岁的身体，她的腹部被刺穿，剧烈的疼痛如烈火般炸开，胸口一窒，张嘴喷出了一股鲜血，殷红的鲜血滴落在自己的衣裳，可她仍旧在坚持没有倒下。

　　传说，被不归魔剑杀死的人会不再拥有转世，这也是阮千岁利用不归魔剑刺穿自己的原因。

　　放心吧，这世间再也不会存在忘诀了，也再也不会有阮千岁。

　　她忍着痛苦屹立不倒，因为忘诀还没有倒下，若是她先一步倒下，忘诀一定会趁机施法救回阮千岁。

　　直到阮千岁的意识一点一点不清晰，她的衣角开始消失的时候，她好像再也没有那么痛了。

　　忘诀难以置信阮千岁竟会为这可笑的苍生付出性命！她可知最开始就是他们瞧不起他们！是他们一直在伤害他们的啊！

　　忘诀摊开自己的双手，阮千岁在一点点消失，忘诀亦是如此，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季云姝给忘诀的留声珠滚落在地，季云姝最后一点的留影也在忘诀的面前出现，对了，直到现在，他一直都未曾打开过那颗珠子。

　　季云姝透明的身体抚摸着忘诀的脸颊，她同忘诀一起在慢慢消散。

　　“我季云姝此生从未对不起任何人···”

　　“但我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

　　“我知你为了我耗费术法就是只为了见我一次，想过以往的日子，可是忘诀你知道吗。”

　　“这天道容不下我，早晚有一天我会再一次离你而去，你也会受到惩罚。”

　　季云姝温柔地抚摸着忘诀的脸颊，一滴滴炙热的泪水流淌下来。

　　“我不想你因为我再受到伤害，你这一生太苦了。”

　　“苦到从来没有尝到过任何甜头，我心疼你，我不想看你再这么下去。”

　　“忘诀，我们回不去了，但是你可以向前看。”

　　“因为或许你和我终有一天会再次相见，待到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好好地看这世间美好，山川河流。”

　　“好不好？”季云姝的声音变得哽咽颤抖。

　　“我想要你变回以前的样子，那个脸上挂着笑容的忘诀。”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再等一等我···好不好？”

　　忘诀突然苦笑起来，伴着泪水，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后悔过，他的执念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季云姝，可正是这可笑的执念让他走火入魔，再也找不见原来的他。

　　原来从始至终，忘诀真的错了，错到离谱。

　　“好。”

　　但是没关系，下地狱就下地狱吧，像季云姝这般的人，他定不会在地狱重新再找到她了吧。

　　忘诀抱着季云姝最后的留影，和季云姝一起彻底消散。

　　从此世间再无魔子忘诀，这悲苦的世间，他也再也不打算来了。

　　······

　　阮千岁看着忘诀一点点消散，她的泪水潸然而下，忘诀走了，接下来就该是她了吧。

　　她不敢看柳渡生，她怕她看见柳渡生会舍不得他。

　　但是她那么聪明机灵，现在一定想到了柳渡生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长叹一口气，最后一点意识也在渐渐消失，这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现在想想，倒是也没有什么好怕死的，除了有点痛，也没什么感觉。

　　只要能换回爱人，换回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阮千岁痛点又能算得了什么。

　　「【“入我一梦，渡我苍生，留余一名，心怀天下，泽被苍生”】」

　　「【“美其名曰，渡苍生。”】」

　　阮千岁终于彻底理解到了虚无之境那个一直絮絮叨叨的人一直说的这句话的意思。

　　阮千岁做到了，她的心中装着天下苍生，还有她的爱人，所以她再也不遗憾了。

　　“使命我完成了，苍生我也渡了，下一次，就别选我来做这样的事了。”阮千岁苦笑着。

　　可她真的还有下一次吗。

　　永宁神女的神魂碎片也有其中一片出现在阮千岁的面前，永宁用着欣慰的眼神看着阮千岁，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神女，我做到了吗？”

　　永宁露出灿烂的笑容朝着阮千岁点了点头。

　　阮千岁得到了永宁的肯定，同时也低下头笑了笑，最后一丝意识散去，阮千岁彻底消散于天地。

　　往后年间，再无魔魂之女阮千岁，柳渡生也彻底失去了她的爱人。

　　因为这个世上还有她爱的人在，所以她再也不畏惧生死了。

　　这条命，就重新归还于这世间吧。

　　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片刻就像天地融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雪色。

　　好奇怪，可现在却并不是下雪的季节，又怎会下雪呢？

　　或许是上天为阮千岁专程下的鹅毛大雪吧。

　　阮千岁，下雪了。

　　可惜，你再也看不到如此美丽的景色了。

　　······

　　岺颢将禁锢柳渡生的法术销毁，柳渡生却异常的平静，他瞪着他的双眼看着阮千岁消散的地方，直到漫天大雪飘落。

　　话说他之前也好像经历过这么一幕，他的姐姐在漫天飞雪之下消散于世间，而这一次消散的却是他的爱人。

　　他的鼻头开始酸涩，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滴落，他跪在地上无力地看着这漫天飞雪。

　　他傻笑着疯了似的将地上落下来的雪一把又一把的握住，尽管他的手已经被这雪冻得通红，但是此时的他就像是失去了感知一般。

　　为何？到底是为何？！

　　为何她们一个又一个地在柳渡生面前死去，他却无能为力。

　　为何阮千岁要擅作主张，不是都说命运可以改的吗，为什么阮千岁就是不同他说呢？

　　为何···为何又是雪天。

　　为何柳渡生在意的全部都离开他了。

　　明明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便可以活下来，为何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为什么留下来的一直都是柳渡生？

　　“阮千岁，你骗我，你骗我······”柳渡生哭得泣不成声，巨大的痛苦向他席卷而来。

　　他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沙哑，双目哭的尽是血色，他的心脏仿佛出现被凌迟般的疼痛，疼的柳渡生喘不过气来。

　　“你才是自私鬼，就这么把我随意打发了，你凭什么？！”

　　柳渡生缓缓起身，对着天空开始绝望的哀嚎。

　　“阮千岁你出来啊，你出来告诉我你凭什么？！”

　　“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你把我一个人孤独地抛弃在世间，你的心不痛吗。”

　　“阮千岁···你出来啊···你说话啊！！”

　　“算我求你了，求求你出来好不好···求求你回来好不好···”

　　“你不是说你最听我的话了吗，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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