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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仙音渺渺,雾气腾腾,五彩鲜花铺就的长毯边,桌案整齐排列。众仙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下棋品茗,等候重霄帝尊和木曦灵君到来。
说话的声音忽然小了,人们目光收拢,有意无意聚集在玉灵宝殿大门口,远远的,只见一粉裙女子缓缓走来,手臂处扶着一人。
不是纪棠还能是谁?
言宁冷哼一声,别过脸去,继续同希丘说话。希丘目光从纪棠脸上滑到他脸上,见他不屑之中,愤恨难掩,知是因为明梧,无声勾起嘴角,不再注目纪棠。边上的春娘看看自家眉头紧锁的主子,又瞧瞧远处笑容和煦的战神之女,轻叹一声,垂下了眼睫。
其余人等,见到纪棠多是叹气摇头,大抵都在想凛夜战神怎么生出如此不成器的女儿。
当事人纪棠,自然察觉出来,事不关己地笑笑,扶汀姚入了席位。
汀姚品阶低微,坐在下首处,进殿没走几步,已到她位置,并不花费纪棠很多气力。
鲜花长毯踩着又软又轻,香气浓郁,从十二月水仙走到一月寒梅,越往前,仙人品阶地位越高,纪棠收获的眼神中,扼腕之情快速加码,待经过凛夜战神昔年部下之前,目光若有实质,她怕是已被压成肉饼。只得加快步伐,匆匆避开斗魁将军。
不觉间,靠近了孔雀王族席位。上官麒和紫商王后都没有出席,来的是上官柳与上官淮柔。上官淮柔长长的眼睫低垂,瞧不清眼底神色,坐在她近旁的上官柳面上带着严肃,余光时不时瞥两眼上官淮柔,再不是往日似笑非笑轻松之态。
上官柳忽觉眉心酥麻,沉沉的目光落在纪棠隐在长袖的手指上,果见她掐着传声诀。
“做什么?”他问。
“你妹妹又在生你气?”纪棠笑道。
“不寻觅美色,改做算卦了?”上官柳言语戏谑。
“吃炮仗一般,看来我没猜错。”纪棠回嘴。
二人说得有来有回,旁人眼中,却只是一个站着看风景,一个坐着饮茶。
纪棠又问:“你妹妹因为什么生气?”
好一会儿后,仍不见上官柳回答,她佯装看花,眼角瞥向他们。
上官柳垂眸凝视握在指间的青玉茶盏,面容俊秀疏朗,却笼着淡淡哀愁
上官淮柔白裙逶迤在地,眉眼清冷,看一眼,便觉寒气逼人,宛如独立枝头的霜花,清冷孤傲,飘然出尘。这般美人,宴席上却无一束目光倾注其上。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至于为何不敢?
纪棠无奈抿唇,她认识的上官柳最爱故作高深,喜怒不形于色,偏偏面对上官淮柔时,手段低劣得像个毛头小子。
思量间,手心忽热,瑶欢拉着她手笑道:“站着作什么?跟我来。”说着,已带她来到自己席位。
纪棠环顾四周,没见到凉迟身影,“他人呢?”
瑶欢面色微微一红,给纪棠倒了茶,才说:“寥寥山的人,自然是在寂空山神那处。”
“寂空山神也来了?”纪棠有些惊讶,花巳节是天界数一数二盛大节日不假,但主要就是看看舞蹈,吃吃点心,各族家老、长辈多派底下小辈前来,鲜少有自己出面的。
瑶欢喝了口茶,解释道:“今年不知怎么回事,来了好些人,渡元文君、奇乾真人都在,我师父听到风声,徽息神女与兰佩清君也会出现,这二位上次来天庭还是一两百年前的事,她本来也想凑个热闹,可惜碰见师姐渡劫,放心不下,这才作罢。”
纪棠手指轻敲打杯壁,附和道:“今年花巳节会很有趣,不来真可惜。”
——毕竟是真正战神之女回归的时候。
瑶欢没听出她话中深意,满不在乎一笑,“又不是往后不办了,下次再来就是。”凑近纪棠,眼神促狭,“你呢,最近在忙些什么?我听说你往平南院收了四个男子,红红绿绿的,样子都很不错。”
纪棠正要说明温长衡等人去向,忽而整个玉灵宝殿骤然安静,众仙无不正襟危坐。她与瑶欢对视一眼,笑容顿敛,坐直了身。
“木曦灵君、徽息神女到——”
洁白如雪的丝布从殿外铺来,覆盖在鲜花长毯之上,木曦灵君与徽息神女并肩而来,一个端庄严肃,一个清冷若冰。
“她们身后跟的少年可是谢仪?兰佩清君的大弟子?”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话音才落,便收到白衣少年一个冷眼。
边上的同僚忙拉拉他衣袖,小声道:“错啦,这是清君独子,少主华玦,谢仪瞎了一只眼睛。”
华玦扬扬下巴,步伐放缓,跟在木曦灵君与徽息神女之后,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余光瞥见纪棠,不由挑了眉头,神情甚是傲慢。
瑶欢推推纪棠胳膊:“你跟他有过节?”
纪棠放下茶盏,补充道:“有,而且还不小。”
瑶欢担忧道:“要不你找地方躲躲?”
纪棠一笑,反问道:“躲什么?这里都是人,他还敢当众打我不成?”
“也是。”瑶欢附和。纪棠名声不佳,毕竟身份摆着,闹大了谁都不好看,寻来报复她的仇敌,多是挑人少时动手。
然而她悬着的心才放下没一会儿,便见众目睽睽之下,华玦出手快如闪电,朝纪棠攻来。
纪棠没料到他真会动手,来不及反击,只匆匆侧身躲避,眼见侧脸便要被华玦击中,半空腾起金光,七星铃自她腰间祭出,降出一层耀扬光芒,将她护在其中。
“好漂亮的法器!”一处桌案上传来惊呼,语气难掩艳羡。
“帝尊送给战神之女的,能不好么?”
“法器认主,想不到战神之女……”似是见徽息神女在,不好直言纪棠错处,话语一转,“这法器还凭她驱使……”
突然一声洪亮的从玉灵宝殿外响起:“渡元文君,兰佩清君到——”
华玦收敛攻势力,得意地看着纪棠,嘴角微动,吐出几字:“你、完、了。”
落在手心的七星铃尚且带着余温,纪棠手指轻抚过铃身,指间一酥,是法器对她的回应。
幻梦浮生时,它也是这样忽然出现,保护她的。
“纪棠,你可知罪。”渡元文君文君一身灰色长袍走来,鹤发木簪,往日严肃中透着和蔼慈祥的眼睛,此时盈满冷意,瞬也不瞬盯着纪棠。
瑶欢争辩,已挡在纪棠面前,“文君,分明是华玦先动的手,在场的人都看见了,你怎么反而怪她?”忽觉手腕一紧,侧身看去,竟是凉迟,她还没来得及欢喜,便见凉迟面色凝重,对她摇摇头。
纪棠从她身后走到渡元文君面前,屈膝要拜:“往昔承蒙文君悉心点拨,循循善诱,怎奈弟子根骨鲁钝,久学无成,实不配列于师门之下。教诲深恩,无以为报。”
渡元文君拂尘一挥,两道光柱缚在纪棠腿上,将她定在远处,冷声道:“老朽只受门下弟子跪拜,你是何方大仙?我可不敢当。”
众仙闻言,皆瞧向纪棠。她少时跟着渡元文君学艺,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渡元文君此话,已将“逐出师门”四字贴在众人脑门上。
纪棠早预料会如此,虽动弹不得,心中却不急,“文君这般,想来已经知道真相。”
渡元文君闻言冷哼一声,斜睨纪棠:“帝尊多年来对你疼宠有加,欺瞒他至此,你心中可有一丝愧疚?”
纪棠默了默,愧疚么?当然是有的。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台下众仙中已传来喧哗之声,语言间尽是寻问同僚可知道纪棠究竟隐瞒何事,致使渡元文君竟和她撇清关系。
先她一步,华玦开口道:“占战神之女的位置几百年,享受了多少好处,她哪里有时间愧疚?”
“占了战神之女的位置?”人群中传来惊呼喊。
“意思是纪棠不是凛夜战神女儿?”有人紧跟着开口。
群仙中不知是谁说出这两句话,很快又有人道:“难怪她一点战神风骨也不曾有,原来是假的啊!”
“战神洁身自好,脚指头想也生不出这样的女儿。”
“竟骗了我们这么多年,真可恶。”
“她不是的话,战神之女是谁?”
“兴许流落在凡间,或是鬼界?上次看鬼君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手里头的砝码不会就是战神血脉吧?”
众说纷纭中,一声怒喝镇住群仙:“战神之女在炎横手中,这老小子从前被战神废了一条胳膊,居然还不死贼心,报复到战神之女身上,众将听令,随我攻入鬼界,拆了炎横老骨头,迎接战神之女!”斗魁高举令牌,声音洪亮,身上肌肉紧绷,周遭散发出弑杀之气。
“你知道战神之女是谁吗你就去?炎横随便给古树老藤附灵,化成女子模样,你就认不出来了”带着些许轻蔑的女声响起,是斗魁的妻子,芬瓷夫人。
斗魁面色微红,一拍后脑勺,忙道:“夫人说得是。”一双虎目望向纪棠,“战神之女是何模样?你若是知道,便给我们画出来,我们好去救她。”
“战神之女并不在鬼界。”纪棠回答说。
“不在鬼界?”斗魁将军惊讶,“难道在魔尊手中,他最老奸巨猾,这可比炎横难办了。”
“也不在魔界,战神之女你们都见过。”
斗魁将军讶然:“见过?我们何时见过?”
众人目光顿时聚集在纪棠身上,连对她很不屑的言宁,此时也看向她。
“真正的战神之女便是毓襄仙子。”她一字字道。
“是徽息神女的弟子?”芬瓷追问,眼睛看向高台之上的徽息神女。徽息神女面不改色,垂眸饮茶,好似完全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倒是木曦灵君眼中带怒,余光时不时扫过纪棠。
“是。昔年神女在凡间救下我,予我仙丹,令我脱去凡骨,并收留了我,让我住在守神山。后来帝尊找到战神之女的线索,神女本就舍不得同毓襄仙子分离,而我极想去天庭,便私自找了帝尊,谎称我便是战神之女,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殿中顿时哗然。
“原来是毓襄仙子啊。”
“毓襄仙子似乎已达六阶,天资极好。”
“这般人物才有凛夜战神的样子。”
“苍天有眼,幸好幸好,是她不是她。”
……
言宁心中甚是快意,倒了酒水,一口饮下。希丘目光在纪棠脸颊上划过,无声叹了口气。上官淮柔却是抬眸瞧着上官柳,低声道:“你早知道是不是?”不等他回答,冷笑着转过脸去。
渡元文君面容肃穆,看不出是和情绪,纪棠双手碰了七星铃,递到他面前,“劳烦文君将它物归原主。”
渡元文君的目光从七星铃上,移到纪棠面颊,她眼睛里竟然还有一丝笑意,是酸楚、是愧疚、是遗憾,还是……释然,快得来不及捕捉。
“为何不自己给帝尊?”
“帝尊大概再也不想见到我。”
渡元文君默然。徽息神女到底没离谱到,在花巳节大典上,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提前一刻钟说明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多年心血错付他人,重霄心中自不会好受。
袖袍一卷,他收回七星铃,恍惚间,好似看见几百年前,徽息神女牵着她的手,踏着长阶,一步步走向玉灵宝殿的那日。彼时的纪棠,只是个怯生生的小女童,眼中藏着警惕,何尝有她说的向往?
“你以后打算如何?”渡元文君问。
“以后……”纪棠沉吟。这个她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又被文君提及。
不等她作答,华玦双手抱臂,先一步开口:“她以后是来长芜仙岛,做我师妹,我娘已说要收她做弟子。”
纪棠嘴角微抽,华玦得意溢于言表,这不摆明以后没有她好果子吃?不应,他现在便饶不了她,应下了,日后他寻仇,大可以说是清理门户,更不会有人搭救她。
正忧心之际,忽听一人说道:“做你师妹?她不行,我母后说要收她做义女,我的妹妹,自己会教导,不劳少主费心。”
纪棠抬头,正看见摇着扇子走来的上官柳。
“你妹妹?”
“嗯,我妹妹。”上官柳收扇,在空中一划,轻松解开她腿上术法,“走吧,跟我回去。”
纪棠目光停顿在上官柳伸来的手上,见他眼中带笑,神色却是认真,不似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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