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余温

　　黎津此行十分低调，前一晚深夜抵达t国，第二日一早到基金会。所谓“视察”其实带引号，他特地叮嘱一切照常，把他当作普通的志愿者看待即可。
　　乔伊博士出差未归，第四代产品实验的主责任人郑禾恩便承担接待黎津的任务。
　　黎津不是第一次来t国的基金会，没有过多审查他们的工作内容，简单巡一圈就进实验准备室。这会儿他终于不用接受所有人探究和好奇的目光，略略松一口气，顺带把领带扯开些许。
　　助理去拿知情同意书和相应设备，留黎津和郑禾恩独处。
　　黎津示意郑禾恩坐下歇会儿，笑道，“辛苦你了，我中途参与实验，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的，”郑禾恩把助理倒的热茶推给他，“能多一个样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你一直是我们的最优选之一。”
　　黎津道声谢，隔着茶雾与郑禾恩对视片刻，“你看起来状态不错。之前见你...”他回忆夏天的郑禾恩，整个人消瘦又憔悴无光，被一层阴霾笼罩，如今多添几分血气。
　　郑禾恩摸摸自己脸颊，“是吗，可能最近生活品质不错...”心里微微一甜，这可得归功于俞温。
　　几乎日日准点下班，回家有俞温变着花样给他做晚饭，加上适当的运动，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这是好事。”黎津由衷为他高兴。
　　助理返回后，两人便收拾闲聊的心情。郑禾恩一页页翻阅黎津不久前的体检报告与一周一次的身心监测数据，暗道不愧是alpha，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如今的心理情况，都是最佳。
　　作为中期插入的样本，难免与其他志愿者有所不同，于是黎津被安排单独实验。过程中，黎津所表现的完全不像一个曾经受重大打击的低敏症患者，几年前在疗养院时那种颓丧与对各类测试的恐惧再无残留，这让郑禾恩十分满意。
　　午休时间，黎津吃的是统一配备的餐食，郑禾恩照常去食堂用餐。
　　队伍前面的同事仿佛期盼已久，回头八卦兮兮的问，“郑博士，黎董好不好相处？他是不是特别温柔？”
　　另一人道，“上次剪彩仪式我就想说，他当时讲他和钟董的爱情故事，真叫人羡慕...”
　　“他这次能来我们的实验，真叫人意外，而且没有一点架子。”
　　郑禾恩淡笑道，“嗯，他很好相处，对本次项目寄予厚望，我们可得努力。”
　　“那当然啊，最近加班加到被我女朋友嫌弃，让我干脆和工作过一辈子得了...”
　　郑禾恩忍俊不禁，后续的讨论不再参加，任由几位年轻人兴奋的胡侃。基金会的同事不清楚黎津和他的关系，只当他与旁人无异，是上下级，他也无意透露更多。
　　刚来基金会的时候，很多人认为郑禾恩是空降为副主任，私下不服这样的安排，却不知道郑禾恩是靠哪条路子，后来有曹高阳的帮助，让郑禾恩的实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和认证，流言蜚语才逐渐销声匿迹，现在他更不可能让自己和黎津攀上其他关系。
　　下午的实验顺利结束，郑禾恩趁同事们还没离开，问黎津，“黎董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基金会全体想邀请您聚餐。”
　　黎津点头，“明天或者后天吧，选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我呢这次就是普通志愿者，希望你们不要太拘束。”
　　听到的同事连忙道不会拘束，一定要让黎总宾至如归，大家三三两两笑着打趣之前聚餐时彼此出的洋相，或是点评餐厅的菜式。
　　“那我再和大家确认。”郑禾恩转向黎津，表现的坦坦荡荡，挑不出错。
　　其他同事陆续下班，黎津和郑禾恩落在最后显得理所应当，郑禾恩这才得空轻声问，“方便等会一起吃饭吗？”
　　“可以啊。”黎津一口答应。
　　“唔...”郑禾恩又含糊道，“他在t国。”
　　黎津稍作沉吟，便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谁。他点点头，知道此时不是细聊的好时机，只低头给司机发消息，让他不用来接。郑禾恩也和俞温知会一声，说自己和黎津同他在老地方见。
　　走在傍晚的豪斯园区内，黎津和郑禾恩一时无话。不自觉的，他们头脑中浮现的是三年以前，两人密如雨丝的纠缠和昏暗苍白的过往。空洞的病房，枯黄的落叶，无垠的白雪，一刻不停的测试仪器，破碎的心，炽热却被拒之门外的情...原来世间所有的伤痛都有药可医，是时间，是从天而降或从未离开的另一个人...
　　“上次见面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郑禾恩看着前方的路，即将衰败的玉露白呈现颓靡之态，风里清香中泛着酸涩，永不开花结果的植株却能生生不息，一如他们从前没有句点的感情仍以另一种形态延续。
　　“我很好。”黎津轻笑，“数据不是证明这一点了吗？对了，俞温怎么来t国了？”
　　郑禾恩被这话唤醒，微微蹙眉，“其实，我不太清楚，他大概没和我说实话。”
　　黎津面有隐忧，“如果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跟我说。”
　　“不会。”郑禾恩侧头望他一眼，神色中难掩对俞温的信任，“他对我不错，我是怕国内...”
　　说着，郑禾恩见俞温的车正好停下，便暂时停止话题，走上前顺手给黎津拉开后座车门，而自己进了副驾驶。一转眼，俞温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眼中噼里啪啦流过微小的电流，像是对他的某些行为颇感兴趣。
　　郑禾恩眨眨眼睛表示疑问，俞温不答，反而转开视线，在后视镜与黎津对望，轻轻一笑，打招呼道，“黎总，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看到基金会这边进行顺利，非常高兴，多亏有禾恩他们。”
　　郑禾恩蓦然听到黎津叫自己名字，还有些不适应，因为在基金会里大家皆以职位相称。这时，他敏锐的察觉到俞温不着痕迹的偏过角度，用余光偷偷瞄自己，似乎回过味来。俞温这是在...吃醋？
　　郑禾恩想起昨晚告诉俞温今天会和黎津见面，俞温表现的前所未有的自然和磊落，一派从容淡定，甚至主动提出要预定餐厅。
　　郑禾恩从来明白俞温的醋劲儿有多大，纠结的五脏六腑全皱在一起，最终还是问，“你不会...不高兴吧？”
　　“你觉得呢？”俞温浅笑得有些莫名，一点点把洗完澡香喷喷的郑禾恩逼到墙角，俯身道，“为什么不高兴？还是说你会做什么让我不高兴的事？”
　　郑禾恩当即挂下嘴角，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如今在俞温面前能如此尽情的流露情绪。
　　俞温失笑，大手在郑禾恩头顶一阵无规律的揉动，直到郑禾恩有些恼，才嬉皮笑脸的承诺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我现在有多成熟，博士你看不出来吗？”
　　对这点，郑禾恩仍然存疑。
　　而此时此刻，俞温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醋坛子密封得再严实，也会有分子泄露，何况高浓度的醋精。
　　郑禾恩心里无奈，只好和黎津聊工作话题，问起今日实验的感受，又简单介绍此后的流程，同时观察俞温，见他车开的稳，脸上一副乖乖的样子，实在看不出端倪。难道真是转了性？
　　行至半路，郑禾恩忽然好奇问，“钟凉这回没来吗？”
　　黎津摇摇头，笑说，“趁我到t国，他自己在国内躲清闲呢。”
　　俞温适时道，“对了，你最近有听说国内关于我的...什么事吗？”他问的自然是未被新闻报道，但在彼此圈子里流传的那些小道消息。
　　“唔...下班的时候听禾恩说你也在，我很意外，本来以为你失踪了。”黎津说罢，略略思考，“俞总身体硬朗，前不久还和阿凉在一个酒会上见过，”他斟酌着用词，“听说他确实气得不轻，再具体的我就没有关注...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机会的话，你打个电话给他吧...还有，改良试剂盒的检测通过了，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好事。”
　　俞温沉默一阵，等绿灯时再次发动车子，“好。如果还有别的消息，麻烦你帮我留意。”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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