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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兵
南部又混乱了一段时间。
现今,不仇琬和水族联盟分赃完毕,又磨刀霍霍向策孚。
祁访枫看完了折子,说道:“反正我拋不开立场谈,要我说,她就是个坏蛋。”
连泽笑着说:“娘娘说得是。”
“飞旌应该回来了吧?”祁访枫问,“贯丘灵不是说,战前还发生了些事情吗?难道是军情泄露?”
连泽的表情就有点一言难尽,她说:“算不上军情泄露,天君只是正常派了江湖客来探查信息。”
江湖客在苍栾活跃是有前因的,毕竟这儿的魔气突然干净了,各个势力都想来看看怎么回事。她们明天就往曾经魔气旺盛,如今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分散至极祁雪青也没精力去警戒。
知道教坊司忽然爆出起杀人案。
“……教坊司?”祁访枫愣住了。
她知道教坊司是什么,一个兼具婚介和青楼功效的机构。需要生育的女妖会去教坊司挑货,看谁姿容美身段好,体质也不能差。女妖挑中后,教坊司与男妖六四开,男妖随女妖回家,女妖确认怀孕后,男妖就遣返教坊司。
在此期间,男妖由女妖家中养着。若是半年了还没有消息,那教坊司就会退钱,再赔偿一笔款项。
这地方能出什么杀人案?
连泽就一言难尽道:“杀人的那个,原本是最受戈鸿王宠的侍者,名叫白玉俾。”
……
白玉俾杀了很多人,都是他在职场上的竞争对手。
要是城中死了哪个大臣或宗室,飞旌将军才要投来目光。
是年岁已高病了,还是有人贼心不死要掀起波澜?毕竟她们坐在那个位置上,本身就牵连着许多人的命运。
和权利场上的女妖们相比,侍者们的命自然无关紧要。
他们最有福气的时候,就是得到一位格外心善的娘娘的青睐,能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无法创造价值,也不能决定大局,死就死了,母亲们不曾在最开局就溺死他们,那世上就总有年轻鲜妍的面孔会出现。
苍栾刚破,落败的氏族数不胜数,一个个漂亮公子把教坊司填得满满当当,连教坊主事人都为了安置他们忙得焦头烂额。
反正在这关节,一不小心死了两个也不打紧,有的是人呢。
手下的仆役是不敢反抗的。而白玉俾自己就是上乘货色,一棵结实的摇钱树,他歹毒地要几个人的命,只要最后坊中的男妖数量还看得过去,坊主也会充耳不闻。
至于那些忙来忙去的侍从文吏,她们更不会去管教坊司的事情。
白玉俾杀得坊中没地方埋了,就打起了江湖客的主意。
这些浪子最喜流连教坊司,以白玉俾的容色手段,他立刻哄来一个江湖客替自己处理尸体,几次下来都安然无恙。
第五回时,那个江湖客被仇家截杀了,两具尸体丢在荒野,被外出勘测地形的文吏发现了。
……事情闹大了。
白玉俾每每想起望青国主那神经质的规矩都会忍不住头疼。
这事在外界看来只是后宅倾轧;可按望青娘娘的处世标准来说,这是杀人案。
她有一套堪称严苛的圣人标准,把每个人当人。
要大多数人来说,要侍者们自己来说,也是说不通的。哪的后宅不死人?妻主手头漏出来的宠爱就那么点,不赶紧踩死旁的贱人,自己怎么上位?
就连不幸斗败的人都不会想着去申冤,他们有何冤屈?他们害死的,被害死的那些命,居然也是命吗?
娘娘就会说,从前如何不管,从她这起,人命就是人命。
你急头白脸地说棋局规矩如此,那就要当心她举着棋盘往你脑门砸去了。
江湖客这种脑袋拴裤腰带上的家伙死了她要查,教坊司死了几个伺候人的男妖,她也要查。
而她的意志完全贯彻到了驻守苍栾的将军身上。
白玉俾消息灵通,早早听说那个一直在王宫待着的将军忽然出门了,要亲自来查这件事。
他见势不好,立刻想方设法找上了当初杀人的江湖客。一见着人,他就巧妙道:“你以为她们在查什么?你们早就暴露了!”
他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又确实曾与一位江湖客密切往来,那人就迟疑了。
她们同时为天君办事的江湖客,但主顾只有一位,奖赏也是有功才得,杀人夺宝都是正常的。她会杀那个江湖客,就是因为她掌握了新的情报,谁料当天她根本来不及问出什么,那江湖客就断气了。
见她犹豫,白玉俾立刻软了声音:“女君不若带上我,城防士兵再如何也不会难为一位风流恩客吧……”
白玉俾笑得柔顺可人,心里暗骂。
他当然不知道这群江湖客来干什么的!但留下去就是死,他必须跑出去……
教坊司的事还没传开,众人的目光聚集在荒野抛尸的案件上,江湖客被白玉俾说动了。彼时,飞旌军集中在边境与王城,望青没有那么多人手派来,各地守军依旧是原来那些人,疏漏就诞生了。
白玉俾跟江湖客出了城,半路上打探到这其中居然牵扯了天君,立刻眼珠一转,绞尽脑汁地贴上去。
他生得美,博得一位多情君王的注意并不难。
月色朦胧,竹影深深,一袭青衣的白玉公子款款而来。
于是白玉俾摇身一变,就成了天君后院的一位奉仪。
而祁雪青正因治下突然死了一堆人蒙圈,刚查出凶手呢,不仇琬就开始攻城了。
如此一来,她也没心思去查案了,急忙调兵遣将地开始守城。
祁雪青会落败和白玉俾是无关的,她败得合情合理——祁访枫用尽手段都才勉强和旭华军打个平手呢。
这事和大局没什么太大牵扯,只是有点稀奇,连泽查出来后也只把它当八卦讲给国主听。就好像定安将军也感慨似的夸过裘罗王干别的不行,修奇观很有一套,八琅璈里好几座塔正面迎接洪水,愣是一座没塌。
祁访枫听得叹为观止,她有些虚弱地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是给我讲讲活祭坛的事吧。”
连泽有些为难:“这恐怕得您亲自去北苍栾看看……”
苍栾如今一分为二,北面归望青,南面归旭华。
祁访枫想了想:“去,等征兵完就去。”
祁访枫就抛开南方的纷争,专心投入战后建设中去了。
望青大本营没作为战场,可打了两场惨烈的仗,她们这也是家家户户门口挂白幡。
烈士碑林人满为患,活人挤挤挨挨,死人摩肩接踵,借着墓碑当信纸,眼泪落上去,是活人说给死人听,风吹着眼泪流,是死人在答活人问。
抚恤,补贴,再征兵……
募兵使挨家挨户地敲门,温声细语讲明来意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带着笑意出了门,她冲母亲挥挥手,妹妹抱着小娃娃,倚门望她。
青年说:“等我得了赏回来,家中缺的全都补上!”
妹妹欲言又止,只喊道:“你要回来!”
青年应是,转身跟着募兵使走了,没走出两步路,就看见一个募兵使被一户人家轰了出来。
那白发苍苍的女妖眼眶还红着,扯着嗓子喊:“没人!没人去!”
那募兵使就说:“娘娘有令,要募十万人,良玉营只有四万,你家户籍册上……”
她还没说完,女妖就大哭起来:“我家就剩这一个孩子了!娘娘,娘娘最是仁德,怎么舍得将她也带了去!”
“从前不是说,家中只剩一子,可不参与征兵吗?”女妖瞪着她,潸然泪下,“我三个孩子都折在战场上了,家里就剩一子二孙,你带了她去,我怎么活啊!”
募兵使说:“娘娘会给补贴,不会让你养不活孩子的。”
女妖哭着:“我要钱干什么!我要我孩子活着回来!我要她不上阵拼命!”
青年身边的募兵使面露不忍,她说:“别看了,快走吧。”
青年张了张嘴,还是跟上了。走到半路,她闷声问道:“我们还要打很久吗?”
募兵使一笑:“怎么,怕死了?”
青年说:“不怕,我怕我娘伤心。”
募兵使拍了拍她的肩膀:“活下来,她就不用伤心了。行了,别多想,离开战还早,你们这群小崽子还得先去军营练一阵。”
青年又问:“今年怎的突然招这么多人?”
募兵使叹了口气,指向东边:“鬼门关来要人了啊。”
这和给天君送寿礼是一样的道理。鬼门关年年都要从大陆征兵,小到没法上牌桌的国度给:不出几个人,它也不会为难。但你国力强盛了,天下闻名了,自然要为抵御魔族出一份力。
大陆十之五六的大妖都驻守在鬼门关,她们拦住了大魔,凡人军队自然要拦住魔潮。
募兵使细细地把事情讲给青年听,后者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走远了,角落里就探出一个脑袋。
柳观棋打量着她们,转身往王宫去了。金腰牌晃了晃,侍卫也眼熟她,调笑两句就放行了。
国主义妹熟练坦然地进了书房,在国主桌上踅摸点心吃。
祁访枫等她把点心吃完了,才揉揉她的脑袋:“怎么了,饿到来我这里要东西吃?”
柳观棋说,一定要打下去吗?
祁访枫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些,她看向纸上未干的墨渍,双目失神:“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打。”
柳观棋又拿了一块糖糕,慢悠悠地嚼。那甜丝丝的点心都进了肚子,她还珍惜仔细地舔了舔牙。
吃完这块糖糕,柳观棋说:姐,少招点人吧,我去当使徒。
祁访枫看着她,愣住了:“你说什么?”
柳观棋满不在乎地擦擦嘴,又捻起一块荷花酥,嘴巴不闲着,手上比画道:那些只剩一个孩子的家庭,你让她们的孩子回家吧。一个使徒顶一万人,我不是顶尖的那种,但我上去,起码能让一千人回来。
……她完全不必要这么做。
她帝国主义妹,若非先天失语,能得到的就不止一个郡王位。尽管国主到现在都没册封她,可谁又敢轻视她呢?
前线在打仗,那就打嘛。柳观棋照样在后方安然度日,找母亲拿点零花钱,带上她的好朋友,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四处玩耍,把不犯法的纨绔子弟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要是和人起了什么冲突,她也能哭着找国主姐姐求助。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她的错,但往往不是什么大矛盾,她也会补偿道歉,只是担心对面得理不饶人,才找了国主娘娘来。
这才是她该过的日子,那些泛着铁锈味的战场,怎么会与她有关呢?
柳观棋见义姐不说话,就扯着她袖子撒娇。她不会说话,但小姑娘皱着眉头,撅着,嘴眼泪汪汪地就很容易让向来宠爱她的人心软。
祁访枫说:“上战场,很恐怖的。”
柳观棋说,我见过死人,自己也杀过。
“……你可能会死。”
她说,那些人家的孩子,她们和我一样,我们的命没有什么不同。
国主捂住了脸,她看起来疲惫极了。她说:“……我舍不得你。”
柳观棋摸摸她的脑袋,把那双手拉开,让她看着自己。
她说,都是一样的。
在平岚山之战后,重翎曾对她说:我们是最后一代。
并非如此。柳观棋能清晰地预见未来,她们这一代就结束战争,完全是痴人说梦。
柳观棋狡黠地找了个理由,她说,为了不让重翎有机会在战后指着畏缩在后方的她说,你看,你还活着,战争停在这一代了——她要到战场上去。
祁访枫问她:“就为了这个吗?”
柳观棋沉默一会儿,她说,不止。
原因还有很多。首先是她位同郡王,却还要上战场,民间的抵触情绪就会下降很多。其次是她确实有当使徒的资质,母姐宠她,养母前些年又身体不好,想她陪着,这才得以荒废度日。无所事事了这么多年也该正经练练谋个营生了……最后,她待不下去了。
柳观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她说,姐姐,我不能说话,但我耳朵很灵。我听见了战争的声音,我不安心。
“……你既有此心志,便不能再当个闲散人了。”姐姐说,“我想想……大明方徽,鸿光中微,圣命谁堪。”
她苦笑了一声,叹息似的摇摇头。
望青国主说:“柳观棋,加封河清郡王,入白泽宫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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