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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青骨-拾叁
“再去见一下溯光吧,还没道别,也不知下次见面要什么时候了。”从海底回来,朱焰揽着仍在气头的小七,又往氐人国方向游去,“而且,他还有个礼物要给你。”
“给我?”小七揉揉鼻尖,“他又不喜欢我,给我什么礼物。”
“谁说的,他很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朱焰附身在他耳边轻啄一下,“大家都很喜欢你。”
“喜欢我离你远一点吧?”
“小狐狸。”
正说着,远处传来溯光的声音,金发长尾的年轻国主,已经站在宫殿口久候二人多时。
“你还在,真好。”他甩动鱼尾,围着小七转了一圈,打量着说道:“凡人说,轮回业火最伤魂魄,元神受业力的煎熬,难免失去本心,沾上红尘恶念。如今已过近千年,你还没变,真是难得。”
小七眼前只有那泛着珠光的尾鳞,趁其不注意,偷偷摸了几下他滑腻的鱼尾,表面却是不动声色继续回道:“你又再说什么啊?什么轮回?什么变不变的?还说我喝多了,我看你才是个酒蒙子吧?”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懂的。”溯光伸手捉住他正在自己尾巴上滑过的手掌,吓了小七一跳。
小七一边挣扎,一边对视若无睹的朱焰递眼色:“我,我就是好奇,没忍住摸了一下,又没伤到你,你放开我,我不动你尾巴了就是。”
“没关系,我带着你摸,我这尾巴又凉又滑,还不掉毛,不比狐狸毛摸着舒服?”溯光说这话时,含笑望着朱焰,手掌包裹着小七的手指,往自己的尾巴尖划去。
“你干什么,非礼勿动!怎么还强迫别人摸你啊!朱焰!你就看着他让我摸吗!”
“是你摸我,又不是我摸你,怎么好像我欺负你一样?”溯光见他恼羞成怒,反倒觉得有趣,脸贴近小七,吐了一串水泡在他面前。
朱焰抬头看了看,沉声道:“溯光,别闹他了。我们在下面呆的太久,要赶紧带他回去了。”
“好——”溯光拉长尾音,攥着小七的手突然发力,咬着牙一脸痛苦,扶着身旁的珊瑚树声音有些颤抖,“给,拿好了。”
小七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多出来的一片发出斑斓彩色光晕的尾鳞,表情有些呆滞:“这是什么?”
“愿赌服输的代价,收好了,这可是本君的尾鳞。”
“我要你的鳞做什么?”小七举起那片尾鳞,对着珊瑚树上夜明珠发出的柔光看过去。
“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溯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本君的鳞片可是神物,如同凡人心头血,珍贵异常。你只要将这鳞片交上去,莫说仙师,就是那什么阁主都得亲自跪在你面前给你提鞋。”
“不许对阁主不敬!”
“有病。”溯光用看傻子的表情瞟了一眼小七,绕到朱焰身边,“朱焰,赌,我输了,话,我收回,鱼饵我也给你了,祝你,钓到那条称心的大鱼。”
朱焰长作一揖:“国主相助,前路必定多坦途。等这事了了,我备下厚礼,亲自上门拜谢。”
溯光长尾卷起漩涡,豪爽大笑,却又不小心撕裂伤口,扶着身旁的珊瑚树胸口起伏:“好啊!记得带上你最贵重的宝贝,这么多年没见,我还挺想跟他喝几坛的。”
“他?他是谁?你们到底说的是...呜呜...”
不等他开口问,朱焰就将溯光给的避水珠塞进他嘴里:“沙棠果效力已经不够撑到上岸了,这避水珠是氐人国的宝贝。含好了,可别咽下去。”
“我...呜呜...”
“哎,别说话,当心卡住,又要叫痛了。”
深海尽头逐渐缩小的光斑里,溯光凝望着远去二人的身影,用氐人国古语,吟唱起了祈福的歌谣,歌声会传遍整片海域,海洋的祝福会伴着二人走上最后的征程。
小七将溯光的尾鳞交给师傅后,不出三日,果然得到了仙师传他觐见的消息。
奉御灵阁总坛敕令:
玄品道人胡七献宝有功,天师特赐霜降日辰时三刻入天枢阁觐见。执此紫檀符牌过三重玄门,自有接引使持青冥灯相候,灯灭前未至天枢阁,则天门永阖,机缘自散。
——御灵阁总坛执事堂朱砂印
“装神弄鬼,不过是一群人不人、仙不仙的假道士,写得倒是玄而又玄,当自己玉皇大帝呢?也就唬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傻凡人。”
小七正拿着紫檀符牌激动,对于徐生泼过来的一盆冷水毫不在意,满心欢喜地递给了朱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狐狸,道爷要成仙了!有仙师亲自指点,三年内我的修为必有大突破!”小七高兴地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又一圈,一会腾云飞到半空,一会又落地耍出一套剑法。
“你说,仙师不会考我背书吧?万一让我画符呢?不行,我还得带几颗自己炼的丹药,让仙师看看我的实力......”
“你是去见人,还是去投毒?你不是只会炼什么穿肠烂肚丹么?”徐生撇撇嘴,继续打趣他,“小生看呐,你最该抓紧练的,是练练脚力。人家上面不是写了,灯灭前未至天枢阁,则天门永阖,机缘自散。别在这激动半天,去了跟个老头子一样走不动路,还没到门口呢,人家就关门了。”
“道爷现在腾云驾雾练得炉火纯青,三百里外来去自如。”小七抓住徐生化成树枝的手臂,恶狠狠威胁道:“你若再乌鸦嘴,道爷把你这手臂掰下来,正好做把新的桃木剑。”
“嘿,我看你是吹牛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吧?有本事你掰下来,小生也跟着你去看看,这仙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故弄玄虚。”
二人说着说着,又打闹了起来,谁都没注意到,朱焰盯着那块腰牌,手指摩挲着小指上的狐尾戒环,面色冷峻,眼底肆意弥漫出杀意。
三日后,小七穿上了新做的道袍,头发一丝不乱束在头顶,难得还戴了一只红玉道冠。左手持符牌,右手托拂尘,身后背着桃木剑,腰上一根灰麻布带系着丹药葫芦、黄符册子、新买的缚妖索。左手小指上,一枚不起眼的狐尾木戒,已经被磨得犹如玉石一般。
他一脸严肃地站在御灵阁三道玄门外,抬头望去。
万仞绝壁上,三千道观如银鳞嵌于巨龙长身,上载危崖,下临深谷,背岩依龛,凌空飞架。
远远过去,道观层层叠叠,错落相依,形制、结构如出一辙,观门向南,以西为正,正门上摆八卦镜,飞檐下挂青铜铃。
腐朽的柏木桩穿透岩层,悬空栈道缠绕着血迹斑驳的锁妖链,未凝结的妖血滴在崖间,滋润出的奇花异草在太阳光照射下,如彩凤当阳,翠盘捧日。猎猎山风穿过蜃楼水帘,云间仙鹤叫声凄厉惨绝。
小七步步紧跟引路使,穿过三道玄门,眼睛死死盯着引路使手中的青灯。随着灯火渐暗,额头渗出汗珠,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终于在仅剩豆大火光时,来到一扇斑驳门扉前。
推门瞬间,霉味混着腐尸腥臊扑面而来,开裂的蒲团上躺着半卷雨水泡烂的道经,香案积灰里埋着腐烂的供果。
引路使将青灯置于三清像前莲花宝座,轰隆闷响,整面墙化作齑粉,露出后方蜿蜒向下的白玉阶梯。
“请。”
长袍从头到脚附身的引路使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在房间中。小七回头看了一眼破败的道观,定定心,深呼吸一口气,沿着玉阶梯拾级而下。
眼前一点金光逐渐放大,不知是幻境还是真的穿山到了山谷深处,不起眼的道观之外,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温暖的日光从伞盖一般的树冠缝隙投射下来,几只翡翠貔貅正在地上追逐着光斑嬉戏,颈间束着手臂粗细的玉石锁链,随着它们跑动互相撞击出脆响。
锁链尽头连接着八座鎏金炼丹炉,摆成了八卦阵的样式,炉中熬煮的猩红浆液随着气焰蒸腾,从炉顶溢出,贴在炉壁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炉身镌刻着各种样式的妖兽,身形半禁锢于炉壁,一半探出丹炉外。罗衫褪尽的少男和少女,正环抱在炉边,与妖兽肢体交缠。
满地金箔符纸,绵延到白金台底,羊脂玉座浸在和风柔光里,仅着透色纱衣的妖姬正围绕着玉座起舞,脚裸穿骨而过的银质锁链,都被座上那人攥在掌心。
“我们,终于见面了。”
雪衣男子推开怀中正交欢的妖姬,赤足踩在白虎皮上,长发未束似天鹅锦缎垂落于地面,腰间系着御灵阁掌印令牌。那张脸,与小七有五分相似,多了些风流邪魅,少了天真少年气。
此人正是万果之因,苦难之源,胡小七寻了千年的生父,朱焰恨不得挫骨扬灰的孽畜,御灵阁一人之下的仙师——
玉顾菟。
“弟子胡七,拜见承天应道妙法通玄至圣仙尊。”小七走近白金台,不敢再直视眼前人,恭敬跪地,行觐见大礼。“愿仙尊顶上三花常聚,胸中五气朝元。”
“我们都是老相识了,何必还拘泥于这些虚礼。”玉顾菟立在小七面前,面目慈爱向着他伸出手掌,“来,起来喝杯玉露,人间虽比不得天宫,更比不得神山圣物,但,聊胜于无嘛。”
“弟子不敢。”
“你都敢追到这里来,摘本尊这颗脑袋,还有什么不敢的呢?”玉顾菟俯下身子,挑起小七的下巴,“你说呢?堂堂神君,跪我一个被贬黜的堕仙,可真是折煞我也,便是天帝也没有这般待遇。”
“弟子愚钝,不知仙尊所说何意,还望仙尊明示。”小七仍低垂着头,指尖却是凝起法力,正待发作,忽闻他大笑一声。
“不过,你跪本尊,也不算越矩,毕竟,本尊可是你岳丈啊!”玉顾菟跃至半空,居高临下睥睨着俯身在地的小七,眼神狡黠,歪起嘴角阴恻恻问道:“吾儿的凡人身尝起来滋味如何啊?贤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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