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女王

　　一百二十、第一祸水
　　虽然沈默儿等人一直在云梦山庄，但是因为有大青和青青，外头的消息他们并没有断过。云城的事他们已经知道，先前已经就此讨论过无数次，只等夫人来。这会儿听苏亦愉这么说，他们心中明白这是到时候，要公布的意思。
　　宁小雅和雷蒙则惊诧不已，她们都是老江湖，各自有些消息门路，却得不到这样的机密。外头那些关于整顿和香艳的风言风语她们都没有当真，但是，能让荣华公子这么郑重其事的提出，二人心里具是“咯噔”，一时间竟然都没了主意。
　　自江南诸城归顺玄国白映女王，到玄皇分封四国，百年来玄天大陆一派祥和，小打小闹有之，但连多年前的白朱之战都不为人知，成了除了当事人外无关旁人的小事，遑论其他。多年来，无论这一片大陆发生什么事，没有殃及江南，更没有涉及其他三国，也从没出过这样的乱子。不过眼下云城的乱子，显然和以前那些不同。
　　云城出事了，她们该如何？
　　原本山高皇帝远，她们大可以像以前一样，远在江南等结果就行了，争端总会平复，安泰不过日常。可现在……二人抬头看向主位上的男人，她们指望着他，一个男人。
　　只因为这一次事关夜府，事关那个人。
　　而那个人信任他。
　　苏亦愉沉痛一叹，道：“丞相母女三人擅离职守，王宫彻查，没想到居然查出了抄家的大罪。当年妾室林书方就因为对妻主用生产的药，导致夜相小产停产，虽然时光久远，但证据确凿……”
　　彻查的事当然不像这一两句话这么简单，不过对他们而言眼下可以拿来用的，就是这样。
　　“真是罪大恶极啊！”宁小雅跟着长叹，真是放肆，女人是多么尊贵的人，那个林侧夫怎么可以给女人用伤身的药！然而夜寐儿不过是个不相干的旁人，她能不能生，伤得多狠都与她无关。
　　她只关心与自己相干的那个。
　　她问道：“那盟主——”
　　“我夜府早就与丞相府分家，日前在沅陵，妻主当众与夜寐儿断绝母女关系，所以老盟主不必忧心。”苏亦愉三言两语回答了宁小雅最担心的问题，夜澜和夜澜的夜府都没有被波及，也不会被牵连。
　　宁小雅眉眼舒展，和雷蒙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安心。
　　“其实本不必惹妻主伤心一场，夜寐儿哪儿配为澜儿的母亲，”苏亦愉无所谓道：“她那样儿的人，能生出女神？”
　　这话只能听不能说，宁小雅讪讪不语，甚至不敢笑，即便现在天下都在传夜澜和夜寐儿断绝关系，在传夜澜不是夜寐儿生的事情，但有些笑话，不是她能看的。
　　雷蒙倒是点头，毕竟，她如今是夜澜的奴，夜澜不仅是武林盟主，更是她的主子。
　　“澜儿随了爹。”沈默儿适时接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正是。”二人一唱一和，几句话就把丞相府的灾难划拉得一干二净，也把夜澜和夜寐儿分得明明白白。
　　苏亦愉又道：“彻查丞相府时，大理寺卿顺便追查了一下爹的嫁妆。”
　　“岑姑有心了！”秦怜楚立刻起身，冲北方抱拳，表示感谢。
　　宁小雅脑内电光石火，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架不住二人说的太快，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来不及细想。
　　“这不，就出了更大的事。”苏亦愉又叹。
　　宁小雅和雷蒙云里雾里，恨不得让他赶紧说结果，而不是这样弯弯绕得让她们头痛。
　　可谁也不敢插嘴问，只懵懂的继续听下去。
　　“谁能想到，爹竟然是朱国的七王子，而妻主，是朱国最后一位合法继承人呢？”苏亦愉摊手，一副苦恼的样子，愁道：“朱国发出国书，要求严惩破坏两国和平，宠妾灭夫的夜寐儿，并要求迎回七王子父女。”
　　“那怎么行？”雷蒙脱口而出，道：“盟主可是咱们白国的女神！怎么能让给朱国？！”
　　“……”苏亦愉抬眼轻飘飘的看她一眼，这件事的重点，分明在于出嫁的男子在妻主家受了辱可以被娘家要回，而不是被肆意发卖！这件事说明只要娘家够强大，愿意为其出头，男人可以免除被发卖，甚至可以挑战“十八岁未出嫁的男子必须被发卖为奴”这一项流传几百年的规则！
　　但是，这些细节显然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他们这些男人。
　　只有男人在关心男人们的境遇变化。
　　他又是一声长叹，示意这事儿他们做不得主，装模作样的抬手冲北方抱拳，道：“这得看王了。”
　　“那王——”
　　“丞相府没了，除了夜青凤、夜寐儿，夜之阑和夜之凰外，男的充军，女的发卖，阖府财产赔付七王子。”苏亦愉道。这是结果，是白王对夜寐儿和夜府的惩罚，相对而言，这是很严厉的处罚，若非罪大恶极，女子不会被发卖，丞相府这次却突破了这个底线。
　　可是……这不够。
　　虽然没有说是哪一项的惩罚，苏亦愉心里很明白，她这处罚依旧只是在和稀泥，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而这，也是赫连璧在当下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然而，这不是苏亦愉要的结果。
　　慕容倾城也不要这样无聊的结果。
　　“爹才不要她的财产。”苏亦愉撇了撇嘴，慕容倾城坐拥五城，还有一半闺蜜，如今更有玉人坊，说他富可敌国略微夸张了，但如果白国有财富排行榜，榜一一定是夜澜，余下的，只有他苏亦愉可以和慕容倾城争个第二。
　　他道：“爹向王求了一纸和离书，并要求带着嫁妆和女儿一起回朱国。”
　　说“求”是给赫连璧面子，其实慕容倾城根本没“求”，他只是要，不过这事没必要让别人知道。男人，还是要像男人一样才好。
　　和亲十几年的王子竟然要求和离？
　　什么是“和离”？
　　就是已经成亲的两个人和平分离，是出嫁的男人可以离开妻主，二人各自婚嫁，互不干涉。这比男方拒嫁退婚，还要丢脸！
　　而这事发生了，发生在白国丞相，白王赫连璧的肱骨身上。
　　这可是个大巴掌打在白国的脸面上！
　　要知道这玄天大陆，还没有任何人提出“和离”，女人若是不要夫妾，发卖即可，不需要和离，因为男人不配跟女人“各自”。
　　更没有男人能提出“和离”。
　　实在放肆至极！
　　玩物而已，凭什么提任何要求？
　　可那个玄天第一美男，第一纨绔，也是第一贵女的爹，慕容倾城，做了这开天辟地的第一人，提出了“和离”。
　　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如果这件事成了，将有机会改变玄天大陆的历史，改变男人的地位，甚至是……自古以来的律法规则。

　　“万万不可！”这回连宁小雅都不同意了，连连摆手反对。夜澜去朱国，那她的卿儿怎么办？绝对不行！
　　“所以这件事僵持住了。”苏亦愉一哂，他巴不得没有人注意到那些关于男人的细枝末节。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继续道：“夜之阑和夜之凰被撞破了丑事，如今云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二人竟然……做了‘花儿’，不争气呀！”
　　凉凉的声音里不失遗憾，只是没人能从这遗憾里听出真意。
　　相比微不及道的遗憾，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可夜青凤一夜白头，竟吊死在夜府门口。实在欺人太甚！”
　　“！”宁小雅和雷蒙有心赞一句这才是真女人气节，不过苏亦愉的模样让她们心有余悸，一时间谁都不敢说话，只低下头。暗道如今还真不是称赞夜青凤的时候，这混账吊死在夜府，岂不是往她们盟主身上泼脏水！
　　必须忍住！
　　绝对不能赞！
　　“爹当然不允她欺辱上门，当即修书三封，分别送至朱王宫，玄皇宫，以及白王宫。”苏亦愉冷声道：“此事不可能善了了。”
　　夜青凤吊死在家门口的事，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告诉夜澜，本是觉得晦气，现在么，更多的是觉得骄傲。
　　不必夜澜出面，爹自己就维护住了尊严。
　　这也是他们男人的尊严，是他们的一大进步！
　　本就有慕容莲撑腰，发国书要接他回朱国，所以赫连璧严惩夜寐儿，导致白国官场大洗牌，云城人心惶惶。如今他又上书玄皇宫，请求女皇主持公道，这哪儿是一般人！
　　他是天下男人的榜样！
　　这下子，终于有人嗅到了些不同的味道，反应过来第一美男慕容倾城可能根本不是张藏在相府后院被欺辱的美人皮，他的强势与强悍，可能超乎想象。
　　只是，谁又能拿他怎样呢？
　　谁还能拿他怎样呢？
　　苏亦愉忍不住扬起嘴角，他无缘亲眼看到，可他能够想象得到，那三个女人，三个朝廷，甚至是三个国家，被区区一个慕容倾城，天下人以为是藏在相符后院的美人皮，牵制左右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不过——”
　　“不过什么？”宁向卿适时发问。
　　“我收到消息，玄皇已经下旨，认了爹的身份。”苏亦愉道：“圣旨在路上，预计这两日就会到达云城。”
　　“什么……身份？”宁小雅不解道，和亲王子就已经很惊人了，若非朱国发了国书，世人根本不知道丞相夜寐儿的夫人是和亲王子，怎么这竟然还不够他的身份吗？
　　“默儿，你说吧。”苏亦愉点了沈默儿的名字。
　　沈默儿颔首，这件事只能由他来说。他从怀里拿出一副泛黄却保存得很好的旧画像，让几人传看。
　　“澜儿的模样你们见过，那这个人呢？”他道。
　　有些事，宁向卿已经知道，可这画他是第一次看，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画中的男子纤眉杏眼，清丽脱俗，非一般尤物，那模样更在苏亦愉之上，是个他见也怜的大美人！
　　“这是……我爹了？”宁向卿失声道，有点骄傲，还有点莫名的自豪。原来澜儿的纤眉杏眼清丽脱俗，和爹一样！
　　“这不是爹。”沈默儿笑了笑，慕容倾城可比不上这位！待所有人都看过画像后，他才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道：“画中人是玄国第一祸水，也是伟大的女王独孤白映一生唯一的污点，王后，上官沁。”
　　“！！！！！！”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官沁！
　　玄天大陆的人，可以不知道当今女皇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却没有谁不是听着这位王后的事迹，引以为戒，长大的。男子念的《戒子》第一篇就是《不做上官沁》，女子识字从一篇《不要上官沁》开始。
　　相传玄国最伟大的女王独孤白映一战成名，逆境登基，凭借“治国六策”强兵富国，执政十年间，玄国疆土一再扩大，更有数不清的城市族人自愿归顺，江南只是其中一部分。也就是这位女王对一个男人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上官王后的母族大逆不道企图造反，最终被白映女王赶尽杀绝，世上再无上官，她的后宫依旧仅有那一人。上官沁是当初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上官氏，也是这片大陆最后一个上官氏。白映女王因此被世人诟病，她却不以为意，更在那人病逝后，伤痛过度，日渐消瘦，直至撒手人寰，将这大好山河留给年仅十三的太女。她的伟大不仅仅在于政绩，更在于她知道自己不该只爱这一人，却依然只爱这一人，在于她知道上官沁不守夫德不是好男子，她准许记录此事，让天下人引以为戒，却不允许任何人惦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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