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风独夜醉无眠

　　云娘蓦地轻笑出声，嘴角挑出了一个很雍容的弧度，语气却是一贯的淡然：“的确是个很有说服力的推论。其实大家不过彼此彼此，先前你们所说的那个出城的理由不也是假的么？说实话，你们并不是卫风门的人吧。”
　　苏湄在耳边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微微蹙眉，心下不由得有些意外。虽说早就料到云娘不是个普通人物，我还一度猜想或许她是官场中人，但她一眼便识破了我们是假借卫风门的身份，看来这个云娘的来历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复杂。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不用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江湖险恶，我明白一个女人要想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会有多么不易。你们与我也算是曾有过一面之缘，这次我帮你们，不过是看在大家都是女人的份上，没有什么其他意图。”她忽然若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眼中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神色来，“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是一个圈套的话，你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和我一起站在船上吗？”
　　我一时语噎，望着云娘那含笑的面孔微微有些发愣。身后的苏湄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连忙上前打着圆场道：“云夫人还请见谅，之前故意有所隐瞒实是有不得已得苦衷。夫人如此深明大义，相比之下，倒是我们怀以小人之心了。今得有夫人相助，我们姐妹二人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我俩必定重当报答夫人的恩情。”
　　苏湄边说边暗中向我使着眼色，我自知多言，垂下头去沉默不语。
　　见此情景，云娘轻轻笑了笑，笑意在眉眼间漾开，仿佛微风拂过的水面泛起潋滟柔波：“姑娘这话严重了，你们江湖中人不是常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么。姑娘也无须见外，唤我云娘就好，此时离天亮时辰尚早，两位不妨先在此稍作歇息，卫平自会将你们送出城去。我就在隔壁房中，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云娘的身影翩翩消失在门后，苏湄回过头来望着我，眼中是探寻而担忧的神色：“阿妍，你刚才是怎么了，怎么那么沉不住气？还好只是有惊无险，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应再若上什么麻烦了。”
　　我凝视着木桌上那缕缕青烟缭绕，默然许久，才缓缓地开了口，嗓音中却多了一种无奈的苍凉：“苏湄，我想过了，我要回京城……”
　　闻言，苏湄飘忽地笑了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眼底一丝落寞稍纵即逝。她缓缓地叹了口气，语调幽然地低语道：“我原以为你会选择离开，离开饮风阁，也离开这个江湖。”
　　“离开？”我轻轻地重复着，脸上不禁浮起了一抹黯然的神色，“是啊，离开，我的确选择了离开……然而，离开并不是一种结束，而是一种开始，一段新的开始……”
　　“人们总说一入皇宫深似海，自古以来不论在朝堂上还是在后宫里，到处都是勾心斗角的人们所设下的阴谋陷阱，一旦掉进去了，便有可能是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其实，江湖又何尝不是呢？那些江湖中的明枪暗剑，那些无休无止的你争我夺，就好像一片充满了危险的沼泽，一而再再而三地吞噬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在我们踏出了第一步后，就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就算下一秒面对的就是死亡，也无法停下脚步，只能这么一步一步硬着头皮走下去，直到最后一步…….”
　　我深深地吐息，目光悠悠寂寞而遥远。在那片淡淡的烟雾下，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已然逝去的往昔，看到了师父那双含着水墨般谜题的眼睛，也看到了邪风脸上的那道隐藏在面具底下的伤疤。
　　“如今我已经没有必要再回到饮风阁了，从前的那个萧子妍就让她留在过去的记忆里吧。从现在起，我是仇洇，因仇而生，也因仇而存，我只是一个因为复仇而活下来的人。”
　　“你不去见他？”苏湄忽然开口问道，嗓音低沉落入耳中还是让我有一瞬间的慌惚，“既然琅星已经死了，那之前她所施下的金蚕蛊也都得以化解，你……真的决定不再见他了吗？”
　　“见他如何，不见又如何？我还能回到过去吗？我还是从前的那个我吗？”我无声地苦笑，心中却有了种不真切的悲伤，“不管是否出于自愿，毕竟他已经成亲了，他有他的妻子，而我……”我话音一滞，脑中似乎又回想起了那晚枕边的温度，“苏湄，我回不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去面对他，也许我的离开，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她望着我欲言又止，神情间有些犹豫，迟疑半晌，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奈的轻叹，却是涩涩的，几分潦扰。
　　“我会帮你，”良久，她轻轻地开了口，嘴角往上弯了一下，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依然显得僵硬，“你是阿妍也好，是仇洇也罢，我都会帮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这样的承诺似曾相识，温暖得让人不禁触动。曾几何时，是谁在耳边轻轻低语？是谁许下了曾经一生一世的诺言？
　　世事几多沧桑，人生能有谁知？
　　何日桑田俱变了，不教伊水向东流。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是一个人。即使天塌了，地裂了，你死了，我死了，我都会在你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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