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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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狼


      青原离城后的几天,守城军都处於与联军断断续续的交战中:
      平京四面护城河已被填平,联军成功在城北架上了云梯,中野军在连番激烈攻城下伤亡惨重,阿那环从西燕城往中原增兵……每条战报,都彷如在濒死的骆驼上再多压一条稻草。
      白灵飞每天奔波在城墙和皇宫之间,战事吃紧,他能独自留在承光殿的时间不多,每次除了运功疗伤,便都是静静守在帝皇榻侧,而景言却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
      太医院在翻天覆地找灵药,朝廷正在面临极大的恐慌——几乎每刻都有朝官遣人到墨莲华那处,都是问陛下还能有多少希望。往往人是被大发雷霆的墨大小姐打发走的,每次只搁下狠话:
      这么命硬的人你让他死死看啊﹗本小姐当年能医活你们白帅,现在就能医得活他﹗
      某程度上,南楚军全体都要对这不谙武功的女子肃然起敬。因为就在全都城最凄惶的时刻,是她顶著满朝的压力照料景言的,也是亏得有她,心力交瘁的白灵飞才不必再面对军心崩溃的恶耗。

      “长孙晟的确老谋深算,消秏完红门大炮的火力后,便把攻城器械压上前线。”源涛回城后跑上金华门城墙,看着城外恨得咬牙切齿:“那些该死的攻城柱……真想把它们全都烧了。”
      玄锋往身后的副手瞥一眼,示意下属带人去善后和照料源涛的伤兵。
      “联军主力集结在城北,比起扬州军和锋狼军,我们已经算很不错的了。”他看着暂息旗鼓的云梯队,眉头却怎也舒不开来:
      “可是比起攻城柱,更早击垮我们的说不定是陛下。”
      源涛也沉默起来。
      ——他和玄锋都是最初跟随景言的心腹重将。当年的皇太子不顾身份尊贵,执意在洪达帐前跪了整夜以求把他们纳到麾下;后来的皇太子大权几经旁落,他们亦不曾离弃过。他们和景言的感情早不是一句主仆君臣可以概括得了,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他俩谁都愿意为陛下牺牲,可是现实只能让他们束手无策。
      “陛下现在最想见到的人,除了白帅,应该便是仪雅少公主吧。”
      他搭著玄锋肩头,不禁又再叹息。
      ——在先帝逝於承光殿的那一夜后,仪雅再也没有回过都城。她一直以楼主特使的身份,随着春日楼子弟辗转在南方的江湖,和小天一起投身於安抚各地的动乱,做着她认为可以为国家而做的事。
      她再没有遣人带家书入平京,哪怕只是片言只语。他们都安慰景言说,那是因为联军围城,春日楼的精锐探子也难以潜进来,然而景言却放下奏折,淡淡一笑,神情深邃看不出情绪:
      那丫头怎会再认我这个皇兄﹖……不过,她不回来也是好事。
      他们不只一次看见景言驻足在紫竹苑前,隔着月门独自凝望,却始终不曾踏进苑里。曾经被仪雅精致梳理过的庭园,仍然有侍女每天来仔细照料,景言下令不得移动紫竹苑内任何一物,就连园子也是按她的喜好每年栽下新花,一切就像宫殿主人仍然住在这里一样。
      ——他们都知道,陛下心里肯定是希望少公主回来的,虽然他从来不曾宣之于口。
      “如果连白帅出手疗伤都起不了作用,即使少公主能够回城,陛下也未必能醒过来。”玄锋不禁摇头,旋又收起心神板回脸孔,对源涛瞥了一眼:
      “你的老毛病就是想得太多,快到城楼下收粮去吧。”
      “……﹖”源涛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粮﹖”
      “西荣仓今天会运来最后一批米粮,白帅昨晚交代过了,你是真不记得还是装傻﹖”
      源涛心里嘀咕——前几年还把白帅当成仇人似的毫不客气呢,怎么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
      他心念电转,忽然抱着肩膀痛呼:“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砍了我一刀……”见玄锋著实被惊了一下,他更是痛得七情上脸,五官都扭曲挤在一起:“啊﹗他妈的痛死了……”
      玄锋被他气得差些吐血。
      “反正你回城后也休息了一两个时辰,人还精神著呢。”源涛见玄锋正要反抗,立即就钻进城墙上重重守卫的士兵中,在高呼声里走远——“兄弟你替我担待着吧,我先去伤兵帐了啦﹗”

      应龙军在汾离水两岸的驻地里,一众将士列於营门外,目送一批批粮车运入营中。
      “没想到要劳驾侍郎大人来亲自运粮,不怕大材小用﹖”云靖打趣笑道。
      一身官服的冯潆杰也在笑着看他,陪他苦中作乐的调侃:
      “国库已经空空如也了,户部閒来无事,就来打这些能吃的金子的主意呗。”
      直到最后一辆粮车转入营里,两人方才收回戏谑,眼底都是满满的忧色。
      “西荣仓已经运走最后一袋白米……”冯潆杰轻声道:“今年冬天可能没法过了。”
      云靖自然明白他此话何解。
      西荣仓是平京两大粮库之一,此仓既空,剩下的东泽仓最多也只够熬半个月——半个月后,就连守城军也吃不到半颗米粒,平京将会沦成困住数百万饥民的炼狱。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青原将军带着援兵归京吗﹖”
      云靖摇头苦笑。
      “安若然驻了重兵在湘江,青原统领此行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南下求援。先不说在琼州调兵需时,在湘江的郑军届时也肯定早有準备,必会跟他先来一场恶战。”
      他对冯潆杰赤诚至极,也坦白道出实情,不打算有所隐瞒。
      “即使统领能闯过安若然的阻截,带兵来到平京城下,最快也是下月底的事。”
      冯潆杰胸中一窒。
      十一月底,按往年的推算,平京应该已下过好几场雪了。可是以户部纪绿在册的物资,全城又怎可能熬到那个时候﹖
      “那粮尽之后,守城军打算怎么办﹖”
      汾离水上,好几支破浪舟队正在做战后整修,每位将士都默默埋头在应守的岗位待命——
      那样狼狈的应龙军,已然没有昔日横扫江河的雄师之姿。
      冯潆杰忽然怀念起当年回敖州备考途经金延时,在港口飘扬生辉、威风凜然的双蛟龙军旗。他能感受到,所有人都打从心底厌倦了战争,在一双双死灰色的眸瞳里,只有绝望和麻木,没有人能看得到这场折磨的终点。
      “如果守城军趁粮绝前撤出平京,或许便能保存余力,日后总有机会反扑联军。”冯潆杰轻叹,“平京对八军来说是一个牢笼……云靖,你真的打算死守到底吗﹖”
      肩甲纹上军徽的少将默然半晌。
      很久以前,他也仰望过统领的肩甲军纹,问过无数或深或浅的问题。
      应龙军死守九江、死守湘州的时候,他就曾经这样问过很多次。匹夫之勇非智也,他不确定用如此大的代价来拖住联军是否值得——与其据地力争,何不用权宜之计先诱敌南下深入,再图谋一举反攻﹖
      青原听了竟狠狠训他一顿,罚他跪了整夜军刑柱。天明之前,青原前来营门扶起他,微冷著脸却语重心长:
      你是一个军人,在赢得战争之前,更先要守住你为之而战的子民。
      ——现在他可以仰望和请示的人已经不在了。青原离城后杳无音讯,那是另一个更兇险艰难的战场,临行前他把整支水师交给自己,相信他多年教育的继承者能担当这一切。
      云靖站著城门外的汾离水旁,望向这座零仃却巍峨的国都。
      “我们守的是都城,身后是仅余的半壁国土,只要一撤,遭殃的便是整个江南。”他眼神有种绵长而细远的暗流,但当凑近去看,却分明看到他的感情随时喷薄而出:
      “南楚军不会撤的。我们虽然都想求生,但绝不愿做卖国苟活之徒。”
      冯潆杰心下一颤。
      这些年他们同朝为官,渐渐从起初的交浅言深,变成后来一对相惜的知己。正因他见过云靖志郁难伸的时候,所以愈更被眼前的少将所震撼——
      与其说是欣慰,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信赖。他放心自己和国家交托在这样一个军人手上。
      “我明白了。”冯潆杰点一点头,忽然伸出手来,微笑向他道:
      “你专心带兵守城就行,柴米粮草这些俗务,有我这个在行的替你打点着呢。”
      云靖握上他的手,心里无比欢喜,嘴角也不禁上扬起来,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问:
      “你……你是打算屈就做应龙军的经帐手﹖”
      “哪里是屈就,你不嫌弃我是一介书生就好,就当是我看在你份上——”冯潆杰忽然止住,低头一声清咳,又回复平日世家公子的自持,不著痕迹的纠正回上一句:“看在我们一场知己的人情份上。”
      云靖一脸错愕怔在当场,连冯潆杰什么时候带着运粮队离营回城也不知道。

      平天广场尘土漫扬,一支十数人的骑队在黄昏后匆匆驰离皇城。
      长期被联军围城,又面临绝粮的寒冬,这座楚都已全无昔年风月人间的盛景。
      ——以往入夜时份,平京哪里不是歌舞笙平,上万家富户的宅院里,戏乐节目比比皆是,天街华灯彻夜不灭,多少人在此醉生梦死、天明方归。现如今这个时刻,即使东西两市,食馆也是开得零落;朝廷年前颁下禁奢令后,天街的销金窟大多亦不再迎客,青楼乐坊已近乎绝迹。
      百万将士回防平京,即使住满内外两重城郭亦不敷需求。围城战开始后不久,朝廷便征用西市逾半里坊安置将士和兵器,城里愈加挤拥不堪,不少百姓只能露宿在横街窄巷,情况和当年城外的贫民窟如出一辙。
      沿途皆是满目疮痍的景象,这队御林军随白灵飞在东市牌坊前下马时,都心酸得默然无语。
      “白帅,您还是先回城墙吧。”领头的兵将望着牌坊后的里市,心生不忍,皱著眉低道:“宫里也已经山穷水尽了,即使我们现在进去,又能替他们做些什么﹖”
      白灵飞容色平静,俐落地揪起缰绳,将小红缚在牌坊的木柱上。
      “你们看到联军的马刀也没想过要逃,在自己国家的百姓面前怎么会想转身掉头﹖”
      本来是要护送统帅回营的卫兵赧然垂首——对苦难视而不见,不代表眼前就没有苦难。
      白灵飞抚著小红的鬃毛,眼神有一瞬柔和了下来。
      “如果陛下醒了,他也一定会亲自到这里来的。”
      那队卫兵不禁叹息。
      天下有谁不知陛下与白帅的多年深情﹖他们守着宫门,每天城外战事的号角休止后,总会看到白帅策骑入宫,那一身银甲飞渡,身形却是逐日瘦削下来,遥看起来清冷得令人揪心。
      一行人拴好马儿后走入里市,甫一跨过牌坊,便见眼前的平民全部挤在宅舍外、各分作堆舖蓆而睡。普通人家尚要同揽一张棉被,有的贫户甚至连像样的衣物都没有,只能拿破布东拼西凑来御寒。
      一名御林军卫兵怆然摇头,“前些时日户部才再颁令干预物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就算控制物价,又因应战时需要统一配给粮食、火油、布料,城里物资也就剩这么多,快要由秋入冬,日用品更加不敷应用。”白灵飞叹道。
      此刻里坊灯火寥落,为了将火油节省著用,不少家户都用干草生起火堆。他们披甲佩剑,即使坊里昏暗辨不清容貌,百姓都知来的是一队官兵,剎那间全湧上去呼天抢地,求兵大爷行个施舍,有的人甚至抓着他们的手脚,死活不肯放过这群难得的救星。
      御林军被抓个措手不及,既不能伤及平民,但亦不能让情况继续混乱下去,便都望向统帅请求指示。
      “兵大爷是来发粮的吧﹖谢天谢地啊——﹗”
      “爹快来﹗今天又有派粮的来啦……”
      “哎,每次都派这么点米,家里还有老少呢,怎么撑得过冬……”
      白灵飞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见满坊的人都蜂拥向这边靠过来,便扬声高呼:
      “大家別挤﹗”他双眸一黯,终究是要狠心说道:“我们没有带粮。”
      “西荣仓已经清空了,最后一批东泽仓的米粮,要半个月后才能送到你们手上。”
      里坊都在一瞬间沉默了,然后却是更大的怨气在沉默中爆发开来:
      “我们別信他,肯定是你们守城军藏住了米粮﹗”“——他妈的你让我们全家等死啊﹗”
      被逼上绝路的百姓红起了眼,失控起来哪会对这队官兵有半分客气﹖众人争先恐后去抓,都想抢去他们身上能值钱的东西,这样变卖出去说不定还能换多几袋谷粒。有的士兵掉了钱袋,有些被夺去身上军用的厚披风,直到有人抓住了一把长剑,入手重得咋舌,大喜过望之下抱着它高喊:
      “这些家伙果然带着宝贝﹗咱们换粮去﹗”
      春日楼在各个里坊都安插了帮会中人,此时他们忙于阻止混乱,忽然却看到有人拿着一柄六尺青锋,鞘身玄黑,遍体沉实无光。这些江湖人物见闻甚多,一眼看去已能把它辨出来:
      “九玄剑﹗”
      “大家停下,那是白帅﹗”
      不知是谁先开始停手,里坊里的百姓都从沸腾中冷却下来。
      眼前这把长剑,哪里有人会不认得﹖只见火光隐约之下,被他们抢夺的那队御林军个个落得灰头土脸,领头将领的纯白披风半垂落地,露出一身银色轻甲,不是皇上亲封的统帅又会是谁﹖
      还在握着九玄的大汉直吓得跪下,抖索著不断嗑头: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白……白帅饶命……”
      “没事,你先起来。”
      重若千钧的玄铁竟被一只手稳稳拿起,那大汉惊讶抬头,却见白灵飞执剑解衣,又抖落衣料上的灰尘,将那件白色的披风盖到他身上。
      “我听你刚才说一家十口、尚有老幼,眼看快入冬了,这件披风先用著吧。”
      那大汉万万没料到他会如此,然而未待回过神来,白灵飞便退后一步,戴着银甲,弯下腰向众人鞠了一躬:
      “作为统帅,保不住你们的性命家园,使你们挨饥受寒,我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开脱。如果大家对南楚军有何怨怼,我代我的将士、也代表我自己,在这里向大家郑重道歉。”
      ——如果有联军的人在这里,想必亦不肯相信此刻所见,他们眼中高傲而心狠的修罗,竟会对別人低了头折了腰。
      “请大家相信,你们现在吃的、也是南楚军士兵吃到的东西,绝无任何私藏。在粮尽之后,我没法断言平京能否撑过这个冬天,但我向你们保证,如果能战、守城军绝不会撤;如果要撤,最后一个离开平京的人也会是我白灵飞。”
      整队御林军眼看着这一幕,忽然便明白了为何他要执意来到这里。
      ——全座楚都的人都只能相濡以沫、抱着取暖,根本没有人能够再施舍什么。军人所能做的,也只是用最微薄的证明去告诉百姓、他们从来未被放弃而已。
      正如整队士兵所想,白灵飞带着他们来到里市,原意是来安抚濒临绝境的平民。他用尽最大的耐心,对每家每户都嘘寒问暖,直到将要转出这带里坊,他才忽然停下了脚步。
      御林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样的一家贫户,即使在里坊露宿的众多百姓里也格格不入——说是一户人家,也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和躺在干草堆上的重病妇人。其他人起码仍有衣可披,那男孩却只能往亲娘身上盖禾草。
      虽然在里坊住不了房子的都是穷户,但看得出来周遭人都极之排斥这家,否则不会让一个小男孩瑟缩在里坊深处的巷口,也不招呼他们围到火旁取暖。
      白灵飞在巷口蹲下身来,替男孩搬开干草,却又想起身上已再无披风可解,一时不由怔住。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士兵知他心意,三两下眨眼便卸了战甲,脱下穿在里面的棉袄递上,又有人掏出火熠,用白灵飞叠在一旁的草堆生了火。
      男孩从膝盖间抬起头来,满脸惊愕的看着他们。片刻空白过后,他下意识用棉袄紧紧裹住母亲,带着哽咽说:“谢谢你们……谢谢……”
      白灵飞见此情状,便知道这小孩多半住在城墙的贫民区,为了求医才会过来里坊。虽然景言在围城初时为免联军伤及平民、便下令把贫民区迁入城里,但都城阶级之分依然鲜明,而且近期贫民区已有人活活饿死,零星有几宗小型瘟疫发生,见男孩母亲抱病,里坊里的人自然恨不得把他们赶出去。
      “你娘得了重病,你是带她来找大夫的吧﹖”
      男孩抱着病得昏沉、已近不省人事的母亲,心酸得又再哭起来。
      “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她不是染了瘟疫﹗真的不是瘟疫﹗你们不要赶她走﹗”
      白灵飞借著火光细察那妇人的脸色,然后轻拍男孩的肩膀。
      “我知道,她是染了风寒,不过你要好好照顾你娘,不能让她再受凉。”他手心翻出仅剩的银两,柔声的嘱咐男孩:“天亮后替你娘找大夫,现在城里草药难求,西市有朝廷专营的药材店,有什么在东市买不到的,去那边找,也留着点银两买些棉衣,不然你们都熬不过入冬的日子。”
      男孩咬紧牙,用一双晶亮的眸瞳看着他。白灵飞对孩童向来特別心软,又低声再问:
      “你家里就只剩下你娘了﹖”
      “我爹和大哥去了打仗,都已经不在了。”男孩细细抽噎,又将泪水强忍回去,抬起胸膛指著心口,“不过他们都是很伟大的人,我会一直用这里记着他们的﹗”
      御林军的士兵都被男孩触动了,白灵飞皱眉一思,再仔细打量男孩在光影中的脸容,忽然觉得莫名熟悉,似是曾经在哪儿见过,却一时记不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庄澄。”男孩朗声答他:“我大哥叫庄明,教我认字的哥哥说,爹取这个名字,是要我们长大后都要做一个好人。”
      “原来是你……”
      ——太子殿下没有骗过人的。
      ——有个哥哥跟我说过,他家大哥是个很厉害的将军,一定可以带着我大哥打胜仗回来﹗
      白灵飞揉著他的头,就像很久以前对着小不点的神情一样。
      “几年前我们在城门外见过面的。那一天,你说城里是皇太子殿下誓师的日子,问我是不是要进去看他。”
      庄澄一脸茫然。
      那是四、五年前的旧事,男孩只当是和陌生人说过的一番话而已,自然过后便忘;可是对白灵飞而言,当年他踏过风雪、独行千里,重返江南时已然心如死灰,是因为男孩的一番话,他才再次执起九玄,遵守誓言回到景言身边。
      “我还记得你大哥,他是锋狼军的千夫长,平常很敦厚老实,別人都叫他‘傻老四’。”白灵飞柔声道:“你们是湘西人,家族经营的茶田在水灾中血本无归,你爹和大哥便去了投军,想用军饷去赔给替你家干活的工人。后来赤川王叛变,湘州遭受重创,你们实在待不下去,落泊之下才来到平京。”
      他记得景言也提过这个男孩,说他曾在天街拦住皇太子的战马,而他大哥庄明是在少春峡为救景言而牺牲的。
      黑夜中巷口是死寂一般的宁静,只有草枝在火里烧得噼啪作响。白灵飞一边说着,脸上渐渐有了一种感伤的神色:
      ——广场上这么多兵将,你都一一记得他们名字么﹖
      ——你要是曾跟他们出生入死,自然会用一生来记住的,等你真正做到这点的时候,你便是南楚第二个可耀日月的元帅。
      那个初入都城时尚自慒懂的少年,终于还是做到了。他记得自己麾下每个士兵,扛起了火翅凤凰徽,终究不负当日景言对他的期许。
      他终于成长做景言最初希望的模样,然而景言却等不到他了。
      白灵飞沉默了片刻,蓦地从怀里翻出一面烫金方牌。
      那牌上没有刻字,只在两面分別雕了一只桀骜的沙狼。御林军士兵们都大为诧异,看着白灵飞将方牌交到男孩手中——
      那块是锋狼军的令牌,统领若有紧急口谕下达,便可托将士以此作信物传令。自从白灵飞被封为帅、将锋狼军交予景焕康之后,他便只留下这一面苍狼牌随身。
      “好好藏着它,不要交给其他人。将来假如有什么事,带它去找任何南楚的士兵,说想要见一个叫白灵飞的人,他便会带你去见我的。”
      庄澄愣了片刻,这才记起自己真的见过这个人——那时在城墙外白衣带剑的神秘人﹗原来他便是叫小天的哥哥说过、大人口中经常提起的那个“很厉害的将军”﹗
      “我们要回去了,记着刚才我说的话,看好你娘,知道么﹖”
      白灵飞拍拍男孩的脸颊,终于带着御林军离开里巷,骑上战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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