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词传：从丫鬟到女官

　　“别急，慢慢说。”玉词合起手中书册，将伏跪在地的素儿搀起。

　　玉词看着素儿着急得要哭出来的脸，还以为是她又被欺负了，一听才知原来是手帕不见了。

　　“姐姐，我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那里平常都不会有人去的，不知怎么就找不到了！”素儿很不愿意被玉词姐姐误会，以为自己是要贪了那方帕子，虽然那帕子用料确实好，大概是主人家的赏赐。但她不该拿的，她绝对不会拿的！更何况这还是玉词姐姐的东西。

　　眼见再不说点什么，小姑娘便要哭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玉词笑笑，拉过素儿坐到圆椅上，“实在找不着了也没事，不过有一点确实奇怪，你说那个小巷子很少有人去是吗？”

　　素儿连忙点头。

　　玉词若有所思，对素儿说：“素儿，你听我说。姐姐想请你帮个忙，”玉词见素儿头点地小鸡啄米似的，继续道：“你一会回去，就装作到处找帕子，动作幅度要大，最好让大家都知道你晾在后巷的帕子不见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她的小脑袋还不能理解玉词姐姐这番的用意，只知姐姐没有误会自己是要贪那帕子，姐姐也不会因此而讨厌自己。她也不追问为什么，姐姐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从玉词处离开后，素儿果然大张旗鼓地找起帕子，还发动了同屋的小姊妹。

　　当日素儿丢了一方帕子的事便在同一院内的丫鬟间传开，连几个嬷嬷都知晓了此事，这其中也包括严嬷嬷。

　　严嬷嬷本要训在院角躲懒的两个小丫头。这一大早的就开始偷懒了，那还得了？看她不好好收拾这些懒骨头！然而脚还没迈出，就听到小丫头在说着素儿丢了帕子的事，这一听严嬷嬷心下便觉得有些打鼓了，难怪那帕子能有那种质地，原来竟然是玉词的。

　　其中一个小丫头发现了严嬷嬷在身后，吓了一跳。

　　严嬷嬷正烦着，也没了心情去搭理这两人，骂了两句便让她们快滚。她自己则想着要不要假装捡到，悄悄给玉词送去？是个好办法，就说自己在地上捡到，也不知是谁的，就先收了起来，这两天才听到内院里的丫头们说起是玉词的。说不定还能跟这预定的大丫鬟搭上一点关系，改改印象……

　　说干就干，严嬷嬷做了决定，一下便抬脚往一侧角门走去。

　　她家购置的宅院离林府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到。虽说上着工，若无采买或主人家吩咐的任务，是不能随便出府的，但她这儿夫人来得少，且她都让丫鬟们盯着呢，平日里也当这规矩不存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严嬷嬷回到家中，她的儿子李长随这会儿也在家。

　　李长随打小身子骨不是太好，她心疼得紧，专挑着些清闲的活儿让儿子做。反正她丈夫是管家，便让儿子跟着一块外出买买东西，美名其曰帮忙提东西，打打下手，实际上是顶了个虚名。

　　李长随每月上工的日子两只手数得过来，白拿月薪不说，严嬷嬷还三天两头从厨房里运些吃食补品来补贴自家，把李长随养得跟半个少爷似的。这不，这会儿本该外出采买的时候，李长随还在家里呢。

　　“娘亲。”李长随见到母亲回来，也不意外，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严嬷嬷瞧着自己的儿子是越瞧越觉得好，忙道“好好好”，又问怎么不在里间休息，坐在这厅里吹风，一会儿又头疼了，拉着李长随就往里面走。李长随也不反驳，任由母亲拉着他向前走。

　　“娘亲，可是有什么忘了取？”李长随问。

　　“是，来取个东西就走，一会要备午饭了。你让秀姨给你做点午饭啊，娘就不陪你了，晚上下工了早点回来陪你。”严嬷嬷笑着回答，说这话时，那方帕子已找到拿在手。

　　李长随同父亲采买多年，虽然三天两头请假，但也在跟着外出时见过些许世面，且父母亲偶尔也会得些主人家的赏赐，因而一眼便认出这帕子是好东西。

　　“娘亲，这是夫人新给您的吗？”

　　严嬷嬷有好东西向来舍得给自家儿子，只是众人皆知玉词丢了帕子，没多久自家儿子便多了一方，说不过去，也就答道：“不是，这是娘捡到的，现在知道了主人是谁，这不来取了好送还给人家嘛。这是府里玉词姑娘的，”她摸摸儿子的头发，又想起自家儿子当是不认得府里的女眷们的，又道：“你瞧娘糊涂的，你生性腼腆，厨房那些小丫头片子看你两眼都脸红的。又怎么会知道哪个是哪个呢……儿啊，先不说了，晚上娘陪你吃饭啊。”

　　但李长随却给了她意外的回答：“我……是认得的。”

　　严嬷嬷听着，又停了下来，“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儿子。

　　只听李长随低着头，接上：“上次我同父亲一块护送小姐她们去朝花宴，曾见到过玉词姑娘，她行事沉稳，待人温柔……”李长随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几句，严嬷嬷甚至听不太清，又凑了回来才听见儿子后面的话：“生得……也好看。”

　　这一听了不得，严嬷嬷看着儿子，先是震惊。转念一想，又觉得玉词配她儿子也不是不行。

　　仔细一想，玉词早些年是伺候小姐的，同小姐感情极好；后来小姐大了些，另外拨有专门的丫鬟伺候小姐，玉词便又调回夫人身边。虽然现下还没给她一个“大丫鬟”的名分，但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嘛！她不仅得夫人看重，小姐也喜欢她，而且都住到大丫鬟房里了，都跟着去家庙伺候了，升职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大丫鬟的婚事向来是夫人做主，大多是林府在外的农家田户主事，嫁去了便是良家身份，是正房妻子。夫人从不曾直接将身边的大丫鬟指婚给府内的其他男仆，这点有些不好办。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毕竟若是两个孩子自己先互生情愫，定下终身……夫人心善，这等成人之美的事想来也是不会拒绝的吧？

　　严嬷嬷自己先在心中斟酌了几番，觉得是好事，对自己家也好。

　　若是玉词嫁过来，想必夫人会给不少嫁妆补贴，而自个家就在附近，婚后也能继续在林府做事，到时候玉词做个掌事还不是轻而易举？

　　严嬷嬷越想越美，也不急着往回赶了。

　　她笑眯眯地靠近儿子身边，问道：“儿啊，你可是喜欢玉词？”

　　这话问得直接，李长随一张白净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说话也断续起来：“娘，你……你说什么呢？我这种身份，哪里配得上玉词姑娘呢？”

　　李长随这话不动听，严嬷嬷当下就立直腰杆，大声道：“你什么身份？你娘是厨房管事，你爹是采买管家，咱们家世代为林家效力，兢兢业业！更何况咱们还有自己的府邸，你自己看看又有哪户田家能在这祁岭置办这样的府邸？”

　　还没等李长随接话，她又一口气接上道：“是，她玉词姑娘是预备的大丫鬟，听说认得字，能读书，想来心气也是颇高的。但那又如何？你也是识得字的啊，要不是身在咱们家，你的这般才学，都可以去考取功名，当个状元也未尝没有可能！怎么就配不上一个丫鬟了？”

　　李长随听着母亲这一长串的话，听得一愣，心中也有些动容，但不知怎么接话，便干脆不接话，等着母亲的吩咐。

　　“儿啊，娘和你爹这般奔波，那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若是能娶到玉词，未来你俩的孩子便不用再延续家奴身份……”严嬷嬷拉着儿子李长随的手，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娘都是为了你好啊。”

　　李长随完全被说动了，这本是他不敢肖想的未来，然而经过母亲这么一通分辨，听着居然也颇有希望。

　　他没再反驳，退后一步，向自己母亲恭敬作揖。

　　“儿子全听母亲安排。”

　　那一袭蓝边白衣在身，配上一张白净的脸，和这后退作揖的动作，倒果真有那么几分读书人的君子风度，看得严嬷嬷喜欢得很。

　　“过两日，你再去厨房角门等我。其他的等今晚我再同你说。记住，不要让你爹知道这件事。”说着，严嬷嬷将那方帕子塞到了李长随手中，像没事发生一样回了林府。

　　那帕子不在林府，素儿自然是找不到的。

　　虽然素儿已按照玉词姐姐的吩咐让大家伙都知道这么件事，但小姑娘心中存着希望，本来想着在府内丢了的话，有小姊妹帮着找，总是能找到的。然而这些天都一无所获，看来这帕子是回不来了。

　　素儿有些焉焉的，有气无力做完活儿，在众丫鬟歇息的屋外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

　　屋内传出一阵小姊妹们的笑声。

　　往常这时候她也在同小姊妹们说笑，但这两天因着手帕的事，没什么兴致，也就没加入。她继续踱步，走来又走去，走到窗边，窗忽然从里推开，里外两人都吓了一跳。

　　推窗那人有些讪讪，问道：“素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进来？”

　　里间一下都停了笑声，似乎在等素儿的回答。

　　素儿随口说了句刚回来不久，面前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素儿觉察到这奇怪的表现，问道：“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开心？”

　　窗口探出另一个小脑袋，说“没聊什么，没聊什么”，喊素儿进来吃果子，又找了些别的话题。

　　素儿感觉众人有事在瞒着自己，但怎么也问不出来，心中堵着一口气，果子也不吃，拿了自己的外套便往人少的院子里走去。

　　走到假山处，又听得有人躲在角落里聊天。

　　聊天这两人，素儿不是很熟悉，看着面孔像是另一个院子里的，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走了这么远。正想转身回自己的院中，却听到那两人提到了玉词姐姐。

　　素儿躲在一旁听完两人的对话，气得呼吸急促，难怪屋里小姊妹不肯说她们在聊什么。

　　这些人编排自己还不够，现下居然还敢编排玉词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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