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入瘾

　　“哥哥。”

　　孟英声在淋浴下站着，大声叫唤。

　　“魏莱哥！”

　　“我在呢。”魏莱拉开淋浴间的玻璃门，侧身挤了进来，胳膊上搭着两条干燥的浴巾，一手一个小塑料凳，“又怎么了，活爹？”

　　“水进眼睛里了！”孟英声紧闭着双眼，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摸索着朝魏莱的方向挪步。

　　“我真服了你了。”魏莱无语的想笑，一把攥住他湿漉漉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跟前。

　　他顺手把孟英声额前，滴着水的头发全都捋到脑后，然后抖开浴巾的一角，动作比小时候轻柔了许多，仔细地替他擦拭着眼睛周围的水渍，“洗头不闭眼，不进水就怪了。”

　　“哥，我跟你说个事儿。”孟英声就势赖在魏莱怀里，揉揉发红的眼睛。

　　“准奏。”魏莱伸出手指，在他颈窝里随意搓了两下，感觉能搓出点泥来，这才转身把那个小塑料凳放在地上，“坐下说。”

　　“这个假期，我想带爷爷去趟胜春。”孟英声乖乖抱膝坐在小凳子上，享受着魏莱的搓背服务，声音被水声打得有些模糊，“嗯……老师帮我联系了那边的一位医生，说我爷爷的病在胜春，说不定能治好。”

　　“就你和爷爷两个人去？”魏莱停下动作，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水，把孟英声转过来面对自己，一边帮他搓着前胸一边问，“怎么去？需不需要我陪你们？”

　　“那边安排直接转院过去。”孟英声挺起胸膛，任由他服务，同时伸出手，没事找事一样，把魏莱的头发揉成一团乱草，“你不用陪了吧，还不知道要在那边待多久呢。反正我都保送了，上课也不重要。”

　　“胜春可是首都，你长这么大都没出过梧桐市，自己搞得定吗？”魏莱的手滑到他腰间，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别再被人拐跑了。”

　　“有……有人会接我们的。”孟英声怕痒，弯下腰，把湿漉漉的下巴垫在魏莱的肩膀上，声音贴着他耳朵传来，“没关系的。”

　　“亲戚？”

　　“爷爷说是他的老战友。”

　　“钱呢？”魏莱把他往自己怀里搂紧了些，侧过头，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压低声音问，“生活费够不够？不够我给你拿点。”

　　“嗯……两千，可以吗？”孟英声突然张开嘴，不轻不重地咬在魏莱的肩膀上，他沉默了片刻，才贴着魏莱耳朵说，“我会还你的，哥。”

　　“哦，行啊。”魏莱在掌心挤了些洗发水，语气平淡，“刚才买蛋糕花了一百八，你一会儿记得给我。还有这个月的饭钱，上个月的饭钱，加上上上个月给你买鞋的钱。去年给你买的手机，还有你的袜子、内裤、衬衫……你都算算，一起给我好了。”

　　“臣错了，陛下开恩。”孟英声举手投降。

　　“要洗头了。”魏莱立起手指抓抓孟英声脑壳，绷着脸，“闭眼。”

　　孟英声赶紧把眼闭上，因为太用力，光滑小脸变成了核桃。

　　视觉被屏蔽，感觉就会变得敏锐。

　　孟英声能清楚地感觉到魏莱掌心的温度。

　　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指尖穿过头发，指甲掠过头皮。

　　那点微不足道的痒，唤醒了来源不明的悸动。

　　“噗。”

　　“哥！”孟英声不用看也知道魏莱又得意忘形了。

　　“小孩子。”魏莱慢悠悠地评价道。

　　“你大人！”孟英声气得从小凳子上猛地站起来，刚想睁开眼反驳两句，结果眼皮一掀，泡沫混着热水瞬间蛰了进去，疼得他立刻紧紧闭住眼，倒抽一口凉气。

　　他抿着嘴，愤愤地，胡乱地搓着自己的脑袋。

　　“轻点儿，你那是脑袋瓜，不是铁刨花。”魏莱的声音带着笑。

　　“要你管！”

　　“往里挤挤啦，给我腾点地方。”

　　“长得高了不起啊！”

　　孟英声感觉头顶的水流被魏莱的身影挡住，背上紧接着贴上来一片温热坚实的触感。

　　他被挤得一个趔趄，几乎没地方站，只能下意识张开双臂，手掌“啪”地一下撑在冰凉的瓷砖上，勉强稳住身子，嘴里还在忿忿不平：“沐浴露你自己抹！我才不帮你！”

　　“好声声，”魏莱却像是没骨头似的，故意在他身后轻轻晃，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帮帮哥哥嘛。”

　　这顿澡洗下来，孟英声只觉得身心俱疲。

　　魏莱实在是太高了。

　　他踮着脚，胳膊酸麻地给那宽阔的后背打泡泡时，心里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明明只和魏莱差一岁，怎么好像什么都追不上？

　　身高、力气，就连耍无赖都慢半拍。

　　好不容易冲洗干净，魏莱展开一条干燥的大毛巾，整个盖在孟英声湿漉漉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两把：“睡衣放床上了。还有，”他语气一顿，捏着孟英声屁股蛋子揪揪，“再让我发现你拿我被子擦脚，你就死定了。”

　　“略！”孟英声侧过身，用胯不轻不重地把魏莱撞开半步，顺势伸出食指，带着点挑衅的意味，重重按下了洗衣机的启动键。

　　滚筒瞬间轰隆隆地运转起来，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吵闹，他得意地扬起还沾着水珠的下巴，冲着魏莱挑眉：“吵死你！”

　　魏莱被撞得晃了一下，站稳后甩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嘴角向下撇着，无语到说不出话。

　　等魏莱收拾停当，提着那个小塑料凳从浴室里出来时，孟英声已经换好了那身柔软的格子睡衣，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戏文，在水池前专注地摘着青菜。

　　魏莱擦着头发，倚在厨房的门框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哥！”孟英声听见浴室水声停了，头也没回地喊了一嗓子，“晚上吃面条行不？”

　　“行！”魏莱笑着应道。

　　孟英声这才知道他已经在身后了，他回过头，额前微卷的刘海被一只可爱的小熊发带箍了上去，显得整个人乖乖巧巧。

　　他晃晃手里翠绿的青菜叶子：“那你帮我切块蛋糕，我带回家给我爷爷吃。”

　　“好。”

　　“那你等会儿，我马上就好。”

　　魏莱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水，感动得几乎要老泪纵横。

　　他一边感慨着“弟弟长大了知道疼人了”，一边美滋滋地趿拉着拖鞋走回卧室，然而，那欣慰的笑容在他看见床单中央，一连串的，明晃晃的小脚印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一声咆哮震动了整个房间：

　　“孟——英——声——！”

　　孟英声给爷爷送完蛋糕和面条，回到家准备收拾行李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摸黑掏出钥匙，小心翼翼地对准锁孔，刚轻轻拉开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扑面袭来。

　　一只粗短的手，从门里骤然伸出，死死攥住他的头发，将他粗暴地拽进了屋！

　　砰地一声，门在身后关上。

　　孟英声肚子挨了一脚，疼得瞬间弯下腰。

　　孟大海粗暴地揪住他的衣领，发疯似地来回摇晃，浓重的酒气几乎喷在他脸上：“钱呢！我问你钱呢！”

　　“我没钱！”孟英声从牙缝里挤出回答，每一个字都带着恨意。

　　“放屁！”孟大海嘶吼着，抬脚就朝他腿上猛踹，“那个姓魏的小崽子天天跟你在一块儿，他能不给你钱花！撒谎！撒谎！”

　　“他给我钱干什么！”孟英声被踢得支撑不住，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捂着痉挛的腹部，几乎是呕着喊出来，“家里的钱，不都让你拿走了吗！”

　　“那老不死的呢！他这么疼你，不给你钱花？”孟大海竟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像条匍匐的鬣狗，从下方死死盯住孟英声的脸，那双充血的眼睛红得骇人，“拿出来，乖，拿出来爸爸就不打你了。”

　　“爷爷钱都给你了！”孟英声猛地扭开头，泪水混着屈辱和愤怒终于决堤，嘶哑的喊声穿透了压抑的黑暗，“没钱！”

　　“哦，老不死的不给你钱，小崽子也不给你钱……”孟大海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掐着孟英声两肩使劲晃，发出令人作呕的嘻嘻笑声，“儿子、儿子，你去找魏莱，你跟他要点钱，有钱了咱爷俩一块儿花，啊？行不行？爸爸给你买手机，买电脑，好不好？”

　　“要去你自己去！”孟英声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我这就去，”孟大海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我找魏莱要去。”

　　“你找他干什么！”孟英声的声音瞬间带上了愤怒。

　　“找他干什么？”孟大海闻言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突然俯下身，再次狠狠攥住他的头发往一边扯，强迫他露出脖颈和锁骨处几点暧昧的红色痕迹，厉声逼问，“我问问他不给钱就搞我儿子算什么回事！说！这是不是他嘬出来的！”

　　“你放屁！”孟英声奋力挣扎着，声音因头皮被撕扯的疼痛而扭曲，却依旧嘶声否认，“这是热的！是疹子！”

　　“妈的，还敢骗老子！”孟大海一把将孟英声狠狠掼在地上，浑浊的眼睛四下扫视，急切地想找件趁手的家伙。

　　视线最终落在那个空酒瓶上，他一把抄起，毫不犹豫地砸在孟英声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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