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境往昔录

　　但是谢仰也没有了，于是他低头，直接从衣摆那撕了一块布下来，大大方方的递给他了：“给。”
　　小统跟见鬼了一样：“你在干什么？”
　　谢仰的中二病貌似又发作了，他一脸神秘莫测：“那些大侠不都是这样的吗？不拘小节，神秘高冷。”
　　小统：“……”
　　这个人就好像有什么大病一样。
　　裴止没急着接，他先是用地上的雪擦了擦手，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才拿了过来：“她应该晚点就能醒了，我们再缓一会就走吧。”
　　裴止把雪妖的尸体拖到一边放好，就打算带着他们离开，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滚了下来，砸在了谢仰的脚边，他皱眉：“裴止，你又踢我干嘛？”
　　裴止一脸茫然：“我吗？”
　　谢仰低头看去：“不然呢，你看我的……”
　　在看见那东西都全貌后，谢仰也有点懵了：“雪球？”
　　就在他思索间，甚至连地面也开始突然震动起来，他下意识扶稳一边的苏皎，顺着雪球和石块滚下来的方向看去，那里有大片积雪正快速往这里滑落，带起了一阵又一阵白雾般的雪尘，谢仰瞳孔猛缩，背起苏皎就跑：“卧槽，雪崩，快往两边跑！”
　　这几天运气怎么这么背啊！
　　可是人怎么可能快的过天灾，谢仰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肯定会被活埋在这，背上的苏皎这时候也动了动，刚醒来的她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是怎么了？”
　　谢仰一只手稳住她，一只手拉着裴止，这种时候只能再赌一把了，他回头：“喂，我们跳崖吧！”
　　说完，不等裴止回答，他就拽着他往断崖那边跑，然后毫不犹豫跳了下去，期间，他还让后边的苏皎要护着点脑袋。
　　江落也没有半点迟疑，拉着谢川就跳了。
　　谢川：“？”
　　底下和他们想的倒是不太一样，没有树，没有裸露的岩石，到处都是软绵绵，白茫茫的雪，他们躺在地上，任凭上面掉下来的那点积雪砸在身上，被埋在雪里的苏皎突兀伸出一只手来，在空无一人的雪地里，这样的场景看上去格外诡异怪诞。
　　谢仰整个人都陷在雪里，脖子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硌的难受，他扭扭头想活动一下，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眼眶空洞的骷髅头，四目相对间，风清月也明，他连呼吸都停了几秒：“……”
　　下一刻，他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了：“卧槽！”
　　其他人都有些应激了，被他吓得直接爬起来：“怎么了？”
　　不管是天灾人祸，还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要再来了啊。
　　谢仰都想给这些亡人磕两个了，他欲哭无泪的远离他们：“我又遇见前辈了。”
　　苏皎看着他们几个狼狈不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头发上都是雪，跟小老头和老婆婆一样。”
　　听到她的话，其余人面面相觑，在看见彼此的惨状后，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谢仰笑得最欢，甚至都忘记了刚才那位前辈：“你好意思说我们呢，自己都像个小老太太似的。”
　　“那你要叫我苏婆婆了。”
　　“诶，别给自己涨辈分啊，你老了我们也就老了，可不是喊什么婆婆。”
　　北地荒凉无边，在无尽天幕的俯瞰下，少年们狼狈的跌坐在苍茫雪地里，笑得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就像是五个不知来处的疯子，眼里满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扬意气。
　　苏皎有些期待：“等我们翻过这座山，是不是就能扬名万里了？”
　　谢仰忍不住笑：“这样的话，到时候所有人都得尊称你一句苏皎女侠了。”
　　“那我回去之后可就要吓一吓我师父了。”
　　谢川尽量忍住不笑，小心翼翼扶起了地上的江落，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她的伤口：“好了，各位大侠，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出发了？”
　　“好，那我们出发！”
　　山崖下的路比之前的好走了一点，虽然还是会有一些阻碍，但他们几个一起合伙，还是能勉强处理好的，因为江落的手受伤了，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们都不太敢让她动，生怕伤到筋骨，就这样拖拖拉拉了两天，他们终于到了雪山脚下，谢仰还是微微遗憾：“可惜了我的锅。”
　　裴止和他勾肩搭背：“可惜什么，以后我给你打个金的。”
　　谢仰闻言，瞬间不遗憾了，也不可惜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那还说什么，直接跟你回家了，兄弟。”
　　一边的谢川：“……”
　　总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不可能的，小仰那么聪明，肯定不会被骗，他现在只能在心里安慰一下自己。
　　大概走到中午，谢仰他们甚至都能看到不远处的阶梯了，于是，几个人就先在周边找了个风雪吹不进来的地方，给江落处理了一下伤口，因为前两天又跑又摔，她的伤口一直没怎么好好休养过，后面苏皎开始小心给她护着，到现在也终于是结痂了。
　　经过之前的那些事情，他们已经不打算留在这里休息了，毕竟这几天已经让他们累的够呛，着实是不敢再拖，早点离开这总归是没坏处的。
　　但在途经某处时，江落突然就闻到了一阵轻盈的香气，很像她师父在清宁山时种的某种花，她有些讶然：“这里好像有花香。”
　　其他人闻言，也一起跟着在空气里嗅，可能是比较熟悉这个味道，苏皎最先反应过来：“好像是燕渡花。”
　　谢仰有些不可思议：“我去，这都能闻出来啊？”
　　苏皎傲娇：“哼哼，因为我师父种过这种花啊，但是他一直当成宝贝养着，都不肯让我们几个徒弟凑近看两眼，所以我们也就只能闻闻味咯。”
　　说起这个，她倒是有些不解：“不过听说这种花已经消失很久很久了，我师父的种子都是别人为了请他出山才送的，而这里到处都是雪，哪来的花？”
　　谢川环视四周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的洞口上，而那个洞的位置，刚好就在通往山顶台阶的旁边：“应该是那里传来的。”
　　其他人看着他，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谢川忍不住笑：“因为那里就开着一朵花啊。”
　　他们下意识看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那里有一朵粉色的小花开着岩壁上，六片花瓣都柔和的舒展着，中间嫩黄的花蕊看上去格外清新。
　　苏皎惊讶：“唔，这就是燕渡花吗？”
　　裴止过去点点那朵花的花瓣，笑着看它一朵孤家寡花在这可怜巴巴的摇头晃脑：“燕渡花本身就是北恒荒地的。”
　　正义小仰出手了：“小裴同志，这样是不对的。”
　　他马上收回手，看着围过来看花的几人，有点好笑：“我在我舅舅家中看过一些古籍，在北恒变成今天这样前，每年的春天和夏天来时，草原上都会开满燕渡花，那时，风过香挽，人走花随，不管男女老少，身上总会带着它的味道。”
　　他神情有些认真：“在这里，燕渡花代表的是神的宽恕。”
　　谢仰轻轻摸了摸这朵花：“那这是这场灾难里唯一的勇士之花吗？”
　　小统：“……”
　　这已经不是中二可以形容的了，他现在可能需要道士。
　　江落看着面前有些深不见底的洞口，语气严谨：“不，不是唯一的，里面应该还有。”
　　这下子所有人都有点忍不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晌，谢仰才弱弱开口：“要不，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裴止假装不在意的看看天：“我今天确实有点累了，要不就去休息一下吧？”
　　苏皎故作头晕的靠在江落身上：“哎呀，我感觉我没有好全，是得好好休息一下。”
　　江落扶好她：“嗯，我也累了。”
　　听到他们这样说，谢川故作严肃的咳嗽一声：“咳咳，既然大家都累了，那我们就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毕竟是失传了这么久的燕渡花，他们又都没见过，不好奇肯定是假的，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小统不理解：“既然你们都想看，为什么不直说啊？”
　　谢仰：“你不懂，前边我们还信誓旦旦打包票说不久留了，现在突然反悔多没面子啊。”
　　小统瞬间明了：“哦，懂了。”
　　面子大过天，个个都是演技派。
　　好奇归好奇，但该有的警惕还是不能少，在进去的全过程里，他们几个都死死握着手上的剑不敢松开，生怕再突然窜出来什么东西。
　　这一条道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越往里面时越浓郁，这不由得让谢仰疑心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迷幻剂，又或者是什么迷魂药。
　　于是，他们都紧张的捂住鼻子，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最后，在这条路的尽头，他们看到了满地的燕渡花，还看到了一具早已变成骷髅的尸体，他静静盘坐在地上，周围开满了明艳漂亮的鲜花，谢仰有些惊讶:“这里居然还有前辈？”
　　江落倒是没什么意外：“没有才奇怪呢，自从几百年前有人说，山上藏着能够号令万妖的宝物后，每年都会有无数慕名而来的人冻死在这，他们不是传说中的剑修天才，炼药高手，就是被天下正派所不能容忍的妖修邪士。”
　　“我记得外面还有人说，天允皇朝的那个老东西也一直在派人来这里找那个宝物。”裴止思考，“不过派过来的人不是音信全无，就是原路返回了。”
　　谢仰有点好奇：“那个老东西是谁？”
　　谢川马上打断他们：“好了，不要妄议他国朝政。”
　　“这里又没人知道，怕什么。”
　　谢川无奈：“裴止。”
　　“哦。”
　　在确认过四周没有什么机关后，他们就慢慢顺着那人留下的小道靠近他，周边的燕渡花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轻轻摇曳，像极了草原上的姑娘在热情欢迎他们的到来。
　　走在前面的苏皎第一眼就看到了骷髅面前展开的牛皮，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谢川上前看了几眼，就开始给他们几个翻译：“后继者，吾名满吉，乃逐渊微末之际国君，若尔等有幸到此，见吾书信，观吾花开，烦请诸君取花扎环，登山之巅，赴吾百年之旧约。”
　　看到这，谢川的声音明显顿了顿: “山巅有女，名唤婳，其身为妖，容貌殊绝，独候吾携花归去百年，料吾今已难返，唯望诸君相助，替吾觅故人，献旧花。”
　　裴止看着哪怕已经死了，却还是要死死护着怀里霜花的人，有些不解：“所以他和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谢川摇头：“没说。”
　　“肯定是很重要的人，”谢仰插话，眼里带着几分不置可否，“不然他不会耗尽这么多心血在这里种花的，花这种东西金贵的不得了，动不动就死，换成我肯定干不来。”
　　小统理所当然：“所以你单身啊。”
　　谢仰：“……”
　　惹你没。
　　苏皎先是看看满地的燕渡花，然后又看向他们：“所以我们编吗？”
　　谢川叹息一声，又看了一眼那具骷髅：“编吧，虽然不知道那姑娘到底变成什么样了，但是圆他人一个心愿也是不错的，就当是他们请我们看了一次花。”
　　于是，苏皎开始兴致勃勃的在花丛里挑选出最漂亮的花，然后递给一边的江落，江落手巧，三下五除二就编了一个漂亮的花环出来，一边的谢仰被震惊到目瞪口呆：“唔，江落姐你好厉害。”
　　江落抿唇笑了：“皎皎小时候喜欢哭，我就会试着编一些小玩意来哄她。”
　　谢仰：“原来如此。”
　　一边的裴止思考片刻，还是去找在研究那张牛皮的谢川了：“要不还是把他一起带上吧，不然那姑娘不信我们怎么办？”
　　他可不想被那雪妖冻成冰雕。
　　“可以。”谢川想了一会，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们团聚一次总归是好的。”
　　这样他也不算失约了。
　　谢川看着裴止开始动手的背影，心里很是欣慰：果然，他就说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因为骨头太散，他们没办法完整的带着，所以裴止和谢仰一起给他用布包了起来，直接挎在背后带走，这样比背着整个人走轻松了不少。
　　另一边，因为害怕花环会被挤坏，所以江落和苏皎就轮流拿着露出来的那截花梗上山，根本不敢去碰那些花，生怕出点什么意外。
　　苏皎一路上都走的提心吊胆，甚至在把花给江落时，都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师姐，还是我来拿吧，我不拿着不放心。”
　　江落也是头一遭这么紧张：“可是我不拿着也不放心啊。”
　　谢仰迟疑：“要不我来吧？”
　　听到他的提议，两人同时开口，神情认真：“不行，你拿着没一会就坏了。”
　　谢仰只好摸摸鼻子放弃了：“行吧。”
　　于是，他们五个带着这个不知跨越了多少年的约定，浩浩荡荡往山上去了。
　　山顶上，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被积雪埋没了不知多久的婳从里面爬了出来，她眼神有些茫然：“满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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